紀隨風心道來了,三人止了談笑,這一番款待自是需要代價的。想來昨天兩位供奉見了那妖物,心怯了罷,這樣的人一輩子也只能是散修。
心下對二人不屑冷笑,面上卻淡淡疑惑道:“哦,此不是二位供奉份內之事么。”
云溪暗笑,師兄老是面冷心熱,怕是已經決定管這事了吧。
杜嵩哪知紀隨風想法,訕訕陪笑著:“前輩,那妖物您也看見了,晚輩怕是力有不逮。倘現將消息傳回去,等待援兵時,亦不知有多少百姓受害…”
孟游連連點頭稱是,又拱手懇切道:“還請前輩出手,還萬山縣百姓一個清平安樂。”
紀隨風給自己和蘇伏斟了一杯酒,舉杯相碰,飲盡,片刻才冷然道:“你二人貪生怕死便想拉上別人,倘我等亦不是其對手,你二人還會口口聲聲為了百姓么?”
兩位供奉走到哪里都能受到無比的尊崇和恭維,此時卻赤裸裸糟了侮辱。兩人的臉漲的通紅,然理智告訴二人萬萬不能沖動,否則惹得對方一個不快,還未遇上妖物,便可能死得干凈了。
蘇伏見狀,笑著打圓場道:“紀師兄,想來兩位供奉無有惡意,就別為難了。”說著,又轉向杜嵩,仔細問著:“杜先生,昨晚受害者為哪家,方便讓我們查探么?倘可以的話,讓我見見受害者,或許對捉拿妖物有所助益。”
杜嵩連忙站起來,心下感激,拱手回道:“那受害者為萬山縣陳家,其家主陳有為有一女,年方十八,事發時間乃昨夜丑時。查探自是無有問題,只是那受害者神智有些不清,還請仙長救她一救。”
紀隨風又是冷冷而笑,說著:“想來你收了陳家好處罷,此便罷了,讓我出手亦可,你須得回我一個問題。”
杜嵩二人頓時松了口氣,笑顏滿面道:“前輩請問,晚輩定知無不言。”
“我自下山以來,多于民間聽聞浮塵尊者。此稱謂為何人?哪方人士?可是修者?有何事跡值得稱頌?”
這些問題才是他下山的原因之一,他的神情冷峻,緊緊盯著二人。不怪玉清宗重視此事,那尊者之號,可是純陽大能才有。
“嗯?”
蘇伏心頭一咯噔,卻是眉頭微皺。
二位供奉面面相覷,許是有些忌諱,臉上帶著為難,孟游終是氣盛,便硬著頭皮開口道:“那浮塵尊者異常神秘,沒人知道他來歷。樞密院有所記載,最早出現于四年前的東邊照央城里,尊者號乃是各地百姓自封。”
“那浮塵應是他之名,凡他所到之處,皆有妖邪被收服。即便那妖邪再怎樣隱秘,亦會被這浮塵抓獲,那浮塵從不于人前顯圣,無有人知他真實面目,似乎每次出現都會換個模樣…”
孟游說著,陷入思索,這些資料在樞密院內都有存檔,他自是瀏覽過,斟酌著用詞,又說著:“凡被浮塵救助過的百姓,皆自發替他立了長生牌位,不知誰先起了頭,便以尊者稱。”
“再有…”言至此,語聲微頓,感受著紀隨風冷冽眼神,終是無奈道:“有傳聞,那浮塵已到了萬山縣,只是一直未見其蹤,我等亦不敢肯定。”
蘇伏面上無有異樣,只拿餐布擦拭嘴角,心頭卻有驚異,這浮塵他自是知道為誰,前世自己姓名可不就是蘇浮塵么。只為懷念前世,便留了這名號,不想竟這樣受關注了?須得收斂收斂了。
孟游又補充了一些這浮塵的事跡,如承元幾年,某地有鬼怪作祟。其實便是鬼修大肆拿凡人血肉修煉,被這浮塵所滅而已。
“晚輩就知道這些了,前輩可還有別事要問?”
紀隨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擺擺手,說著:“準備一下,我們去陳家走一趟。”說著,又轉向蘇伏,笑道:“蘇道友意下如何。”
蘇伏一抓招魂幡,笑了笑,說著:“紀師兄做主便是了。”
時令乃初秋,萬山縣早起勞作之人需披外衫,辰時至,便開始轉暖。城內有兩條主干道,南邊通往鄰縣云崖縣。自北門出去,便可見著名的離江,官道緊挨江邊,可通往外郡。
萬山縣最為知名的物產便是礦石,鐵礦乃朝廷最為看重之物,于此地開采礦石,皆需運往梁京,大律以梁京為都,故又名律梁城。
而本地最大的開采商,便是萬山縣陳家。
陳家乃萬山縣首富,然其只得一個女兒,膝下無子。陳有為便欲留其女招贅婿,否則偌大家業該如何處置?不想便遭了妖物玷污,此消息已為其所壓,只是紙包不住火,遲早得傳出去。
陳家宅院落于縣城內最繁華地段,名留觀街。
只見門口兩個碩大石獅鎮宅,往上有十六級臺階,幾與王公權貴相當,大律雖有禮度,凡工、商、農、家宅門前臺階不可高于八階,然此地偏僻,離梁京甚遠,誰能管著這首富?
門口亦有家兵站崗守衛,只是與蘇伏昨日所見正規兵有著差距。
一行人走來,上了臺階,守衛便迎了上來,孟游緊走兩步上前,冷聲道:“我乃大律樞密院乙級供奉,前來調查玷污案,爾等還不快快通知陳家主。”
那守衛日日站于門外,所見之人不知凡幾,見一行人氣度非凡,心知非常人,此時一聽,更是激動,其中一個便跑進了宅院稟報。
見宅門大開,孟游便把身位讓出,讓蘇伏三人先行。
進了宅院,只見假山、亭臺、人工湖泊應有盡有。雖極盡奢靡之事,然于紀隨風師兄、妹眼中,此地說不出的俗氣,哪能和玉清宗山門相比。
不一會,那陳家家主便迎了出來,身邊有著兩個婦人。
陳有為看起來很是儒雅,一點不像商人,四十上下年紀,許是有著保養,看去不過三十五六。體形微有發福,著金斑羅紋錦衣,腳踏云龍靴,有著盈盈笑意,確實有些氣度。
“不知五位仙長駕臨,有失遠迎,還請饒恕則個。”
待迎近了,陳有為連忙站定揖禮,一絲不茍,又指著其中一個婦人介紹著:“此乃我的原配夫人張瑾。”
那張瑾三十二三年紀,端莊典雅,盈盈而禮,不難看出其乃大戶出身,只是臉上帶有哀容,眉頭輕鎖,強笑著:“見過五位仙長。”
陳有為臉色微沉,轉瞬恢復,又指著另一位婦人道:“此為側室李蕓蕓。”
李蕓蕓看去不過二十四五年紀,身段窈窕,曲線玲瓏,外衫微微透著白雪肌膚,若隱若現,此正是蜜桃成熟,最是誘人時。
她臉頰上有淡淡妝容,有著迷人風情,笑顏如花盈盈拜下:“拜見五位仙長。”
紀隨風不欲與凡人多有接觸,便負手而立。孟游乃知機之人,便迎了上去,說著:“陳家主便無需客套了,幾位前輩想去事發地點看看,另外,請將令愛請出,前輩或有法可治。”
陳有為只聽到最后一段話,不由大喜,忙吩咐了兩位夫人去把自家閨女帶出來,事發后,因著神智不清,所以單獨被帶了出來照看,否則不知會發生什么事。自己則帶著幾人前往事發地。
李蕓蕓臨走前,向著蘇伏三人所在方位偷偷拋了媚眼。
“哼,狐貍精。”豈能瞞過云溪,不由輕聲罵道。此為正常反應,就像每個孩子皆有著捍衛自己心愛之物的本能。
陳有為只做不聞,埋頭向前,帶著路。
愈往里走,蘇伏手中招魂幡便握得愈緊,與云溪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慎重。
“吱——”
穿過諸多亭臺樓苑,陳有為于一院門前停下,伸手推去,木門吱呀而開,他便側身站著,伸手虛引:“仙長,此地便是昨夜事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