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臺高十丈,長寬皆七丈。
煉魂老祖盤坐其上,閉目無言。
無數白色才氣,從四方而來,倏忽而至,盡數落入其眉心祖竅之內。
武池就在他身后,恭敬守護。
“好小子。”煉魂老祖忽然睜開雙目,有灰眸白瞳,淵深莫測,他淡淡道:“那老龜死了,另一半寶物,落在了他的手里。看來這凌勝小子也看出了這件寶物的用處,正在搭建祭臺,與我爭奪才氣。”
武池微微低頭,說道:“凌勝區區一后輩小子,如何與老祖相提并論?縱然他懷有另一半寶物,然而道行低微,自也不能與老祖爭鋒。”
煉魂老祖搖了搖頭,說道:“你修為尚淺,并未感應到適才的氣息。凌勝已入境真仙,我雖道行深厚,但也只在真仙級數,未入天仙,勉強可說是與他同一境界。”
武池微微一驚,然而仍是說道:“同為草木,也有高低之分,何況修行之道?老祖之道行,通天徹地,如若參天古樹,而那凌勝,雖也入得此境,卻也不過幼苗破土,兩者無法相提并論。”
煉魂老祖嘿然笑了聲,頗為受用。
武池心中有些疑惑,想起老祖與蘇白見面的場景,深覺不解。但此時老祖正在廣招四方才氣,想來也無暇與他說上太多無關緊要的話,武池心頭雖有疑惑,但害怕引起老祖反感,也怕影響老祖大事,便只得按下。
他握緊了手上的一塊土碑。
這僅是殘碑。
上面無字,也無雕刻,就如頑童用泥土塑成的玩意兒。
可是這東西出自于煉魂老祖。
當初老祖開爐煉碑時,武池便在身旁,此碑共計七塊,暗合北斗七星。
南斗主生,北斗主殺,而這七塊碑便喚作七殺碑。
七塊合一,才是七殺碑。
但煉魂老祖留了一塊,只給蘇白六塊殘碑。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武池皺了皺眉,心中自忖。
當初煉魂老祖相逢蘇白,蘇白固然非凡,而煉魂老祖乃是天地之間第一人,蘇白卻還只是地仙,自然無法與之匹敵。即便蘇白破境入真仙,也斷然不是煉魂老祖的對手。
如同古庭秋一樣的人物,萬古罕見,當時古庭秋之所以能夠一劍傷及煉魂老祖,乃是因為此人成就天仙業位。
然而,就連天仙之劍都無法奈何這位第一道祖,何況塵世中的仙人?
但出乎武池意料之外,老祖并未與蘇白斗法,更無意殺他,反而賜下了七殺碑其中六塊殘碑。
武池心中極為不解,煉魂老祖如此行事,所為何故?
煉魂老祖微微閉目,廣招四方才氣,過得片刻,他忽然睜開眼睛,淡淡問道:“你是在想七殺碑的事情?”
武池微微一驚,忙告罪一聲,只是待到解釋之時,終是頓了一頓,說道:“弟子…弟子確實疑惑。”
“蘇白與凌勝,只要在這里相遇,勢必會有一場爭斗,無法避免,除非兩人其中一人已經隕落。但是此二人雖然未入真仙,卻都是極為非凡的人物,縱然是真仙道祖,也難以勝之。能夠將他二人打殺的,當世之中,不足一手之數,因此這場斗法,幾乎無法避免。”
煉魂老祖搖了搖頭,說道:“也怪天機紊亂,否則略作推衍,一切皆能明了,無須時刻猜測。”
武池依然不解,但是想起煉魂老祖之前所說的一個人物,心中已經有了些許頭緒。這個從來都在卑躬屈膝中長大的小人物,從來不覺自己有多么聰慧,但他精于溜須拍馬,卻善于猜想,隱隱猜測出了幾分。
“老祖我如今的道行,在這天地之中,幾乎無可匹敵,但總有例外。”煉魂老祖說道:“我去過東海鎖龍島,也見到了那些氣運鎖鏈,感應到了祖龍氣息。加上黎太生這個名字,那個家伙的身份已經明朗。天地之間,能夠傷我的唯有天仙人物,但數千年來唯一成就天仙的古庭秋沒能將老祖斬殺,業已飛升天界而去,途中遭逢劫星,如今也不知死了沒有。”
“天仙也無法斬殺老祖,按說老祖我在天地之中,已能無所顧忌。但凡事不可定論,比如某些天仙遺留的至寶,也未必就傷不得老祖。”
“至于年歲,比我高的那頭老龜已經被我打殺,而剩下一個,便是那一頭借助天地氣運,壓身萬年的祖龍。”
煉魂老祖冷笑道:“氣運這東西,就連馬師皇都不愿去觸碰,這老東西能夠從其中脫身出來,委實符合傳言。”
“祖龍?”武池倒吸口氣。
“他大約是唯一一個年歲比老祖高的人物,隱忍萬年,一朝破開限制,如今的修為,只怕不比老祖低了。”煉魂老祖沉聲說道:“若說大劫之中還有威脅,也就這個黎太生。”
“那么老祖這七殺碑…”
“我原想,蘇白與凌勝勢必會有斗法,而蘇白修行一路坦途,正是先天混元祖氣直指大道。而凌勝則又不同,他專精于劍氣,斗法一道,勢必勝過蘇白。”煉魂老祖遙望一眼,似乎看到了正在搭建祭臺的凌勝,露出幾分笑意,說道:“若是蘇白勝過凌勝,一切自然無須多說,可若說敗給了凌勝,這七殺碑便能起作用。”
武池遲疑道:“老祖想借七殺碑殺死凌勝?”
“不錯,為免蘇白這廝敗得心甘情愿而不愿借助外力斬殺凌勝,老祖我暗中藏了些陣法,能夠引其中威能。”煉魂老祖眼中露出異色,忽然嘆息了聲,搖了搖頭,道:“可我也不曾想過,蘇白最后被黎太生奪了去。還怪天機太過紊亂,這般事情,也出了差錯。”
武池隱隱明白這差錯在哪里。
六塊神碑,斬殺凌勝,已是足夠。縱然是初破真仙的凌勝,也萬難躲過,然而要讓黎太生為之殞命,除非七塊神碑齊聚,否則,僅憑六塊,只怕是難以對付那一位幾乎能與煉魂老祖并肩的祖龍的。
而這留下來的神碑,正是七殺碑中威能最大的一塊神碑。
委實是可惜了。
“早知如此,就該交給蘇白七塊神碑才是。”煉魂老祖搖頭道:“大劫之中,凌勝這個后輩,修為稍低,不足為慮,真正讓我顧慮的,還是這個黎太生。本想用七殺碑對付凌勝,老祖親自去對付黎太生,卻不想,這黎太生不按章法,這事情又是亂了。”
武池心中暗道,說到底,還是這煉魂老祖輕視凌勝,認為六塊神碑足以應付,因此截留了最后一塊神碑,也是威能最大的一塊神碑。
按煉魂老祖的想法,凌勝僅是后輩,屬于李太白的傳人,自己與李太白同代爭鋒,如今與其隔世傳人斗法,即便勝了,也有份,才想著借蘇白的手除了他,自己去對付黎太生。
若是凌勝死于不完整的七殺碑手下,也只得說這個后輩也不配與他斗法。
若是七殺碑無法將凌勝殺死,待他除了黎太生,再來對付凌勝,也可以了去塵世間最后一點塵緣。
“說到底,還是輕視了凌勝這個后輩…”
煉魂老祖嘆息一聲。
“老祖…”武池遲疑片刻,問道:“六塊七殺碑,當真無法讓黎太生這頭祖龍隕落?”
“殺他是斷然不能的,除非再添上你手上這一塊威能最強的神碑。”煉魂老祖頓了一頓,忽然冷笑道:“只能傷他,倒也足矣。待我收攏了才氣,就去對付已經受創的黎太生,將之斬殺,到那時,這場大劫中的許多機緣,便如探囊取物。”
“至于凌勝,待我殺了黎太生,再與他算上一算。”
煉魂老祖略作盤算,此時被他招來的才氣,已有六百余道,方圓萬里之內的無主才氣,無論藏在巖縫里,草叢中,還是水流內,地底下,但凡游弋漂離的才氣,俱都被他取來。
至于萬里之外…
“便都交給這個凌勝小子罷。”
煉魂老祖微微深吸口氣,灰白眼瞳中露出異色,滿身灰袍飄動起來,灰霧彌漫。
這一回,他要召來的,是那些仙人泥丸宮內的才氣。
掠奪才氣。
原本他召來游離飄動的無主才氣時,便讓萬里外的凌勝感應到泥丸宮才氣蠢蠢欲動,此時,吸納才氣的力度,更是無比驚人。
武池露出驚愕之色。
只見滿空才氣,倏忽而至,足有數百道。
后面仍然不斷。
有無數驚呼怒喝之聲傳來。
武池能夠想到,此時定然有許多真仙道祖朝此地趕來。
煉魂老祖宛如巍峨大山,灰霧縈繞在側,他平靜萬分,淡淡說道:“來了,殺了便也是了。”
堂堂道祖,在他眼里,便如豬羊一般。
他微微閉眼,無數才氣落入眉心。
忽地,這位天地間第一道祖露出冰寒之色,他眉心之間,迸出一條血流。
煉魂老祖眼中驚怒交加,朝著眉心一拍,抽出一道才氣,只見那才氣之上,隱約附上一條細如絲的劍氣。這道附有奇特劍氣的才氣,與數百才氣一同飛來,氣息又是極為細微,竟然連煉魂老祖也沒有覺。
煉魂老祖驚怒無比,那劍氣被他一拍,現了本體,乃是一柄飛劍。
一柄仙家級數的飛劍。
“林景堂?”
煉魂老祖寒聲道:“你是要報師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