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勝將那散仙收入木舍當中,施展步步生蓮,一路行去。
忽然木舍微微搖動,似有些許動靜。
“劫數被壓下了。”
凌勝心中明悟。
這時,黑猴冷笑一聲,一頭鉆入木舍當中,不過片刻,木舍便即平靜下來。
“那個散仙,大約是被避劫丹壓下了劫數,有些異心。”青蛙說道:“但是木舍中,乃是馬師皇的洞府,雖然本體是個尋常廬舍,但是內中法門不少,黑猴已借力將之壓下。”
凌勝從來不知木舍還有這等功用,心下立時便有幾分惱意,那死猴子,至今竟也不曾將此事告知,委實可恨。
至于散仙避過劫數之后的異狀,凌勝自有所料。修成仙道的人物,即便心境平和,又如何甘心受人所制?也許是要占據這尊真仙洞府,也許是要逼著青蛙解去那顆純青丹丸,也許…
不拘是何緣故,此事已不重要,只因黑猴已然將之壓下。
只是那避劫丹,似乎連猴子也都不甚清楚…
“可還記得煉魂老祖?”
青蛙說道:“那猴子說了,你們曾遇上煉魂老祖。”
凌勝微微點頭,神色不由凝重。
“那個心生妒忌,不惜耗費三十余年去搜尋老龜蹤跡的真仙道祖,最終使得那老龜的天賜寶物毫無用武之地,險些將這頭活了無數年月的老龜斬殺,最終被李太白與馬師皇聯合擊退。”青蛙看著他,一字一頓說道:“這就是煉魂老祖。”
凌勝不禁屏息。
“當年大劫起,李太白擊敗煉魂老祖,馬師皇將之封禁,從上一大劫至今,足有五千余年。”青蛙緩緩說道:“仙家九劫,五百年一回,即便九劫皆過,也僅四千五百年,可是煉魂老祖,此時仍然立足于世,自是并未渡過九劫,你可知為何?”
“避劫丹?”
“正是。”青蛙說道:“輪回劫數,極為難渡。只因此劫因自身而起,地仙便是地仙劫,真仙則是真仙劫,威能不同,因此真仙渡劫,也未必就比地仙容易。馬師皇將之封禁,煉魂老祖每五百年一劫,又被封禁之力壓迫,原本按我想來,他無法渡過自身真仙劫數,然而,他卻屢屢破劫,不受劫數所制。”
凌勝忖道:“這避劫丹,莫非是為他而制?”
青蛙微微點頭,說道:“煉魂老祖本體非凡,對于劫數,比常人容易渡過一些,因此歷經八劫依然不死。待到最后一劫,倘若讓他渡過,便可霞舉飛升而去,封禁自是失效。對此,馬師皇早有所料,將研制多年而成的避劫丹交于我手,而我趁他渡劫之時,朝陣中灑落數十顆避劫丹,被陣法化去,打入其體內,因此數百年間,煉魂老祖第九劫至今未現,直到此時天地大劫降臨,即便第九劫來了,業已跟天地大劫重合。”
馬師皇,除修行及醫術之外,對于其余方面,亦是涉獵無數。便連水玉白獅,也是他培育而出,每逢六十年誕出一顆甲子仙丹,乃是傳世靈物。
對于避劫丹來歷,青蛙說了個明白,手中亦是不足十顆。
把弄著手中的避劫仙丹,凌勝沉吟不語。
步步生蓮趕路數千里,才尋了個深山老林,落下云光。
這一回,便是要借助占卜之術,尋出那位風鈴閣弟子的所在。
天地漸變,按老龜所說,這大約是最后一回占卜了。孕仙山脈現世,天機大亂,過些時日,便亂得不能揣測,到時這天地動蕩,局勢走向,俱是無法再行推測。
黑猴抱著一個龜殼,從木舍中躍出,落在地上,哼道:“才剛壓下劫數,尚未恢復仙家本領,僅是顯玄初境,就來興風作浪?就是猴爺不借洞府之力,也能壓他一頭,只是借助洞府之力,顯得輕松了些,如今已把他鎮在木舍中地板之下,過些時日再行處置。”
凌勝淡淡問道:“據說占卜需要搭建祭壇,瓜果禮品等等等等,你可需要?”
“嘿,你這話有趣。”黑猴略微偏頭,笑道:“你問這話,莫非是覺得猴爺上回在東海,沒有祭壇,沒有瓜果禮品,測得便是不準?大兇之兆,不正是大兇之兆,難道你還覺得ziji兇險不足,懷疑猴爺測卦不準?”
凌勝神色平靜。
迎戰蘇白,大約是那先天混元祖氣的緣故,使得蘇白傷及凌勝胸腹,傷重瀕死,就連魔心,以及空明掌教一縷仙力,也只得勉強延緩傷勢,甚至不能止住傷勢。
此為一大兇。
煉魂使者尾隨而來,借法輪壓住山神,使動符法,意欲斬殺凌勝。
此又是一大兇。
然而,最終真仙侍者也即是這頭青蛙前來解圍,醫治傷勢,才使凌勝活下性命。說來,若無這頭青蛙,此行必死無疑。
這頭青蛙,乃是仙家級數,除卻風鈴閣最為絕頂的推衍算數天風算法之外,就只有黑猴的神通能夠預知。但是黑猴失了神通,只能憑借龜殼占卜,而那龜殼僅是大妖級數,無法測到仙家。占卜之間,龜殼崩毀,小半原因大約也是因為測到了仙家級數,使得大妖龜殼承受不住。
眼前這一尊龜殼,則是顯玄級數的妖君之殼,大約能夠勉強測到地仙,只是未必能夠測得清晰。
若是gēnj靜虛湖的龜老所言,這位八成出自于風鈴閣的年輕道人,才僅是云罡境界,若以妖君級數的龜殼測之,已是綽綽有余。
黑猴抖了抖身子,煞有威風。
“這三個銅錢,等級稍次,只是云罡級數,不過用以測卦,勉強足矣。”
黑猴取出三個銅錢,色澤斑駁,這三個銅錢,其中一個正是從曹盛身上得來,而青蛙搜了其余顯玄真君,云罡真人的,也得了三四個銅錢類法寶。
湊齊了三個銅錢,加上這龜殼,便是足矣。
只是天地大劫之下,天機紊亂,難以推衍,縱然是黑猴這等天生賦有神通的山神,對于預知之事,亦是極為模糊。為了穩妥一些,黑猴朝凌勝挑了挑眉頭。
凌勝會意,駕云在數十里內尋過一遍,終于選定立足之處。
劍氣往山下一打,穿透不知多少丈巖石,直奔地底。
有地火噴涌而起,巖石融化。
相較于中堂山不知多少萬丈之下的巖漿底層,這一座山下的地火巖漿,倒不算太過深入地底。黑猴立身于劍氣破地之處,低頭望了片刻,將三枚銅錢拋落,手上印記結了近百個,打在銅錢之上。
那銅錢只在地火中一烤,入巖漿中一游,就即軟化,如非有黑猴印記護持,便是云罡之寶業已化去。這三枚銅錢在地底巖漿中游過一回,倒飛上來,被黑猴一甩,飛到了青蛙那兒。
青蛙手上結出道印,打在銅錢之上。
凌勝再度打出劍氣,將那通往地底火焰的通道打寬了一些,使得黑猴將妖君龜殼拋落。
這妖君龜殼亦如適才銅錢,在地火當中烤,巖漿里面游,但是卻停留了片刻,方才破開地火巖漿,飛上地面。黑猴接回妖君龜殼,道印接連結出,順著龜殼紋路打下。
龜殼之上,傳聞有先天之數。
背殼中,邊甲二十四,主甲一十三,減去之后,正是十一之數。
黑猴打出的印記,便是一百一十一道。
“原本,占卜所用的銅錢,龜殼,甚至于其余輔助之物,都須經過許多鍛造,諸般秘法,歷時多年而成。然而此時正逢天地大劫,隨意煉上一番也就是了。若是煉它個十天半月,天機愈發紊亂,還不如此時就地占卜來得清晰。”
黑猴說道:“雖然只是隨意煉過,但是比起適才并未經過秘法錘煉之時,好用了數倍。”
這一回,猴子明顯比在東海之時慎重了許多,占卜步驟,亦是繁雜許多。
凌勝猜想,約莫是孕仙山脈出世,此時比之于在東海之時,天機之紊亂,不可相提并論。正是因此,這猴子方才如此慎重。
黑猴口中念了不少法決,手上印記換了不知千百。
凌勝對于占卜之道未曾涉獵,靜靜觀看,仍然瞧不出半點軌跡,只覺甚為玄奧。
“落!”
黑猴將龜殼一倒,內中三枚銅錢落地。
望了望那銅錢落地時候,哪一面朝上,哪一面朝下,又是相隔多少寸,位置擺列如何,黑猴就已將那人蹤跡瞧個分明,低頭再看龜殼之上迸裂的紋路,不禁露出幾分好笑之色。
青蛙眼中閃過幾分異色。
凌勝則瞧不出端倪,只聽黑猴說了一句風平浪靜,便知此行無礙。
“這卦象有趣。”黑猴笑道:“那小子在世俗當中,位高權重,按猴爺看來,大約是朝廷國師。至于那個王朝,便更是有趣了,乃是你拜入空明仙山之前,混跡世俗時的所在,當初我曾慫恿你收過一個女徒,你可記得?”
想起那個小姑娘,凌勝微微點頭。
“你那小徒弟兒,就是這個王朝的公主,而那小子大約是個國師,你說這是巧合呢?還是不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