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邊望去,只見天際盡頭,修行人眼力較好,一眼望去幾十上百里,似顯玄仙君便是一目千里,但是千里之外,仍然是難以望見。但是顯玄仙君,卻能感應萬里。
千里路途,讓尋常人徒步行走,只怕也須數月才能走過,千里之遙,便是走得快些,也要一兩年。
但是仙劍自千里之外而來,只一個呼吸,便過了三千里。
再有一個呼吸,便能臨至此地。
但是仙劍只在一個呼吸之間,就被截了下來。
截下這柄仙劍的,乃是一道金黃劍光。
那劍光微微一繞,就把仙劍截在原地。
隨后劍光消散。
但那仙劍已不再前行,就懸在高空之上,遙遙對著東邊。
有道溫和聲音,如似溫玉,緩緩道:“蘇白,你以顯玄之身,殺他一個初入云罡的,未免太份。”
那仙劍頓了一頓,轉頭飛回,只一個呼吸,就過了三千里,落在一個白衣青年手上。
這白衣青年立身山巔,衣袂輕飄,清風白云繞于身周,白衣青年神情淡然,望著東邊天際,淡淡道:“你要阻我?”
以蘇白的目力,望去千里,亦非難事。
但是千里外仍無蹤影。
那道金黃劍光,那道溫和聲音,遠在數萬里之外。
數萬里之外的那人沉默片刻,方緩緩說道:“阻你,又如何?”
蘇白,今已是顯玄仙君,且是能夠抵擋地仙的一位顯玄仙君,聞名天下,這世上,除仙者之輩,誰也不敢輕易阻他,但終究有些例外。
對方也是顯玄仙君,而并非地仙,可天地乾坤之內,誰都清楚,此人比地仙還要厲害。
蘇白平淡道:“古庭秋,你真當自己劍毀堂山,打滅地仙體之后,我就懼你了?”
古庭秋聲音依然溫和謙遜,說道:“旁人或許會驚懼古庭秋之名,但你蘇白必然不會。然而,即便你不懼我,但你仍然不能勝我,既然你非我敵手,我阻你去路,你又能如何?”
這聲音溫潤無比,但說出來的話,未免囂張過甚。
須知對面之人乃是蘇白,地仙以下,極少有人敢對他如此說話。
但此人不是地仙,依然這般說話,只因他是古庭秋。
蘇白深吸口氣,沉聲道:“你是真要救下凌勝,還是要阻我取回混元祖氣?”
“自然是要救他一命。”古庭秋聲音隨白云而來,說道:“至于混元祖氣,何曾放在我眼內?即便你修行的乃是混元祖氣真訣的禁忌篇章,但比之于我太白劍宗的鎮派劍典,也無優勢,論長生大道,霞舉飛升,自然是你的混元祖氣直指大道,而論斗法殺人,自當是我太白劍宗舉世無雙。若非如此,仙宗之首,又怎么會讓我太白劍宗來當?”
蘇白淡淡道:“你是認為我不如你?”
“論資質,你自是不遜色于我,論心性,你淡漠如仙,乃是修行的絕佳材料,也不遜色于我,而你修行的鎮派仙訣還是禁忌篇章,堪堪能與我太白劍宗的鎮派劍典并肩。”古庭秋徐徐說道:“但是不可否認,你我修行年月相仿,歲數相差不遠,但是我的道行,仍然比你深厚,我的本領,仍要比你厲害。即便你沒有失去那一道混元祖氣,亦是如此。”
蘇白沉默片刻,說道:“混元祖氣直指大道長生,厚積薄發,待到后來便是循序漸進,沒有瓶頸,但是你的太白劍典卻是一路擊碎瓶頸,進境比我驚人,也屬常理。我原想,你這太白劍典固然厲害,但是我修習混元祖氣真訣,修出道真氣,總不至于再遜色于你,可嘆被凌勝壞了我終生修行,取了我那混元祖氣,使我道混元祖氣不得圓滿,只得以八道祖氣,齊入顯玄,至于我道混元祖氣齊聚,是否遜色于你的太白劍典,此時定論,未免太早。”
天邊沉默片刻。
“縱然是天賦絕佳之輩,要厚積薄發,終身修行一道混元祖氣,盡心竭力,也未必能在有生之年踏入顯玄,更難以得道成仙。”
古庭秋聲音略有嘆息,說道:“道混元祖氣,便相當于以一人之力,承擔人修行。旁人修行一道混元祖氣已是極難,然而你道混元祖氣,委實令人驚嘆。旁人修行要出一份力,你則要有份力,實是拖累。其實,倘若你沒有這些心思,就只一心修行混元祖氣真訣,不去動那禁忌篇章,興許此時,早已積累足夠,臨至顯玄巔峰,而那仙凡壁障,在混元祖氣之前,等若于無。”
“區區一道混元祖氣,算得什么?”蘇白衣袖一揮,便把山下劍匣開了,那仙劍隨他一指,落入劍匣,想來是被古庭秋阻住,因此不再動手。只是不動手,動口總是難免,即便蘇白受人稱是謫仙下界,不沾凡塵,可對方乃是弒仙屠神的人物,便不算掉了身價。
“如若我聚齊道混元祖氣,一并提升,在有生之年踏入顯玄巔峰,成就半仙,到時不僅是直指大道,仙凡壁障等若于無,更能免去仙家災劫。”
頓了一頓,這位白衣飄揚的謫仙不再淡然,出聲冷笑一句,說道:“道混元祖氣,待我一舉成就地仙,便能再入真仙,霞舉飛升,成就天仙。”
古庭秋沉默良久,嘆道:“夜歸空明,立上云頂,霞光未現,破境顯玄。一日之內,你連破云罡顯玄二境,天下俱驚,就是我也不免驚訝,但我卻未想到,你如此淡漠的性情,居然是要在得道成仙之日,一舉成就地仙,再入真仙,霞舉飛升。”
“如此,便是天地間千萬年來的佳話了。”蘇白微微一笑,如清風拂過,笑道:“可惜被一個小家伙破了道混元祖氣。”
“可惜你要取回混元祖氣,就必須把凌勝煉化,害他性命。”古庭秋嘆息說道:“若非如此,我倒真想見到你一舉連破仙家境界的景象。”
蘇白冷聲道:“你是要在我霞舉飛升之時,一劍殺我,常識一番斬殺天仙的味道罷?”
“世人都說你我乃是天下奇才之首,我列第一,你可第二,但也不乏頗有異議的。”古庭秋說道:“其實這話,我也不太喜歡,可真要說來,倒是你對我最為了解。”
蘇白說道:“天地之間,也就只你才配與我相提并論,這么些年,我確是世上對你最為了解之人。”
“但我對你并不了解。”
“只因你從未把我視為對手。”
“這話也對。”
兩人各自沉默片刻。
古庭秋低低聲音傳來,道:“他逃得夠遠了罷?”
“幾位長老盡施手段,將他拿下也不過片刻之后。”蘇白淡漠道:“死了也好,拿他肉身來煉,依然能夠煉出我那一道混元祖氣,即便此時再用,難以一舉飛升,但是破入地仙,輕而易舉。”
“你這話稍微有些殺意。”古庭秋笑道:“不僅是對凌勝,還有我。”
“我若早一步入得地仙,自然先一步殺你。”
“我雖未入地仙,但好歹也曾弒仙。”
“散仙之流,算是什么東西?”蘇白道:“道混元祖氣齊聚,同等境界之下,我也不見得難以勝你,若是我入地仙,你還是半仙,那便等著受死罷。”
古庭秋低笑兩聲,并不回話,良久后,方才沉吟道:“當時他取了你一道混元祖氣,也算是殺你一回了,但你能夠以另外八道混元祖氣復生,并降服妖龍,確實不錯。也正是失了一道混元祖氣,才讓你放開厚積薄發的修行路,轉而不去理會,使得混元祖氣助你入境顯玄罷?”
“原本我只想厚積薄發,有生之年修行至顯玄巔峰,一舉成仙,一日飛仙。”蘇白喃喃道:“如若有生之年,以道混元祖氣不能達到顯玄巔峰,便是我沒有本事,到時壽元耗盡而亡,也不可惜。”
“未免執拗。”古庭秋說道:“道混元祖氣不全,你也放開了厚積薄發的路,不如與我斗上一場,如何?”
“也虧你古庭秋想得出來。”蘇白冷笑道:“以半仙之身欺我顯玄初境?欺我道混元祖氣不得圓滿?”
“話不能這么說。”古庭秋笑道:“我畢竟也受了傷。”
“受傷?”
“劍毀堂山,絞滅地仙,你真當這般容易?”
蘇白沉默片刻,眼閃過一絲厲光,一字一頓道:“堂山有三位地仙。”
“雖然只是當著眾人面絞滅一個地仙,但是另外兩個,來不及施展法相天地,化生地仙虛影。”
古庭秋聲音平淡,就如從地上撿起了三根雜草,輕而易舉。
但蘇白卻聽得沉默不語,古庭秋拾草三根,在眾人面前擰掉一根,但另外兩根實則早就被他在身后搓成了粉末。
“都以為你滅殺一位地仙,另外跑了兩位,原來…”
蘇白不禁發笑。
“看來你不愿跟我斗劍。”
“我只是以大道寄托于仙劍,并非修習劍訣,真要斗法,就等我先你一步得道成仙罷。”
數萬里之外,沉默無音。
良久,才聽一道溫和聲音低聲道:“那就等他成長起來罷。”
“我會在此之前,讓他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