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20日,太和縣以北的山間谷地,一支商隊低調行走在茫茫森林間。
林間有一些道路,歷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葡萄牙殖民時期。在那個年代,從圣薩爾瓦多到圣保羅之間,基本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將軍在跟總督辭行后,很多時候并不是乘船南下,而是帶著數百名隨從及大批騾馬,沿著林間小道一路南行,抵達土地肥沃得“站在上面可以沒過腳踝”的圣保羅上任。因此,這條路其實還是挺繁忙的,尤其是東岸人著意對其進行了修繕、擴展之后,通行量就更加之大了,成了南來北區各路人馬的首選。
眼前這支隊伍規模不大不小,大概有六十多匹騾子,每匹騾子身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貨箱。騾隊兩旁有數十名神色精悍的漢子,既有東岸面孔的,也有古銅色印第安面孔,甚至就連伊比利亞面孔的都有十幾人,成分很雜,不知道是什么來歷。
車隊向南行了兩日,進入了一片地勢相對開闊的地方,但依然是人跡罕至,偶有一些牧人趕著大角山羊在郁郁蔥蔥的原野上晃蕩。商隊領頭的侯五一直押隊走在最后,一路上提心吊膽的緊張情緒隨著草原的蔓延,視野的開闊而逐漸緩和下來。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氣,望著碧藍的天空,海一般的原野,一股清新透徹的感覺從心底涌了出來,他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幾首淫褻小調。
就在他洋洋得意,哼著小調之際,從前方飛馳過來一騎,原來是商隊的斥候,只聽他氣喘吁吁地報告:“前面發現一支馬隊。”
“是什么人?”侯五臉色有些凝重,畢竟他們做的是見不得光的生意。
“一時辨不明身份,大概有五六個人。”
侯五一聽稍稍放下了心來,他們這邊有十人,槍、彈都不缺,不怕這幾個人黑吃黑。而且,之前跟接頭的下家約好了,就在前方幾十里見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前面那幾騎,興許是下家的人呢。
“不用驚慌,可能是王癩子派來迎接我們的人,繼續前進便是。孫和尚,讓你的人裝藥、裝彈,以防萬一。”侯五騎在一匹頗為神駿的盧西塔諾馬背上,說道。
然而,未等斥候撥轉碼頭離去,商隊突然停了下來,前面還起了嘈雜聲。“怎么回事?為什么停下來了?”侯五有些驚訝,大喝問道。
隨后,又是一騎飛奔過來,只見那位斥候用有些慌張的語氣說道:“前面是黑狗子的巡邏隊。不過,他們只詢問了幾句就離開了,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黑狗子?”侯五的腦袋頓時“轟”地一下,急忙問道:“幾個人?都問了什么?”
“就那幾個人,問馬隊運的什么貨,然后就走了。”斥候答道:“二當家的擔心官府搞鬼,特來請大當家的決斷。”
侯五聞言默然。黑狗子就是內務部的武裝警察,戰斗力不算強,比不過地方警備隊,但也不弱了。這幫人一貫驕橫,既然懷疑商隊裝運了不法物資,便不可能不下馬檢查。隨隨便便問了幾句,然后就走了,這事正常嗎?若說他們對商隊沒什么懷疑(商隊手續齊全),又為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呢?要知道這里已經很偏北了,平日里一個月興許才有那么幾趟商隊路過,黑狗子來這里并不是很勤快。侯五腦袋亂哄哄的,大伙的家當可走砸在這批貨里了,可千萬不能出了問題。于是,他強自鎮定下來后,他立刻決定離開大道,拐進一條只有采金人才知道的小道,加速前進,離開這個危險之地。至于說走小道遇到黑吃黑的風險很大,去他娘的,管不了那么多了,黑狗子最難纏了!
入夜,商隊在一處高地宿營休息。侯五本打算連夜趕路的,但一來這條小路實在危險,二來奔波了一整天,人馬俱疲,實在沒精力繼續折騰了,不得不安歇一晚。
篝火被點燃了起來,幽藍色的火苗拖著淡黑色的煙霧在夜空中久久不散,腐草夾雜著馬糞的氣味在營地周圍彌漫。商隊成員紛紛打開各自的行囊,取出干糧在火上烤著。有人許是餓得狠了,不等干糧烤軟烤熟就啃了起來。這時,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哎呀,那邊好像有人,大伙小心!”
眾人聞言一驚,紛紛順著驚叫的方向望去,只見東邊大概百來米開外點起了一個火堆,十幾名穿著黑色制服的內務部警察舉著步槍,大聲要求他們放下武器,接受檢查。
還沒等震驚的眾人回過神來,又有人大喊一聲,西邊也有人。確實,那邊又一堆火點了起來,同樣是一群內務部警察,舉著槍,帶隊的警官還對這里指指點點。
“北邊有黃狗子,不知道怎么繞過去的!”隨著商隊成員不斷的驚呼聲,一堆堆火被點了起來,這時大家明白,他們已經被包圍了。現在就兩個選擇,要么按照人家的要求,放下武器接受檢查,要么直接動手。
很顯然,這批貨是經不起查驗的。侯五沒有選擇,只能選擇武裝突圍。此時明月高懸,星光閃閃,商隊二當家的一馬當先,帶著十幾騎朝東面沖去。武裝警察的反應很快,直接排成橫列,前排跪下,后排站直,在帶隊警官的命令下打出了幾輪排槍。
亡命之徒不顧一切地快馬加鞭,時不時有人慘叫著跌落馬下。在他們后面,侯五舍不得貨,讓馬夫們牽著騾馬,護衛騎在馬上,一同向東沖去。而在他們行動之后,各個方向的武裝警察、警備隊士兵都動了起來,他們并不急著追趕,而是結成隊列,一邊放槍,一邊前進。亡命之徒也有返身朝后射擊的,這些人利用著樹木或土丘做掩護,打得極為頑強。好在包圍他們的警察、士兵們也不是吃素的,平時訓練不少,這會在軍官的指揮下也不慌亂,緩緩前進,用排槍壓制敵方火力。在他們后方,幾門小口徑火炮正被使勁推上高地,一旦就位以后,就可以對匪徒們展開致命打擊。
雙方“乒乒乓乓”干了十多分鐘,興許因為一些人手戰死的緣故,馬夫們不得不也拿著長槍上前助戰。結果騾馬沒人看護,又被戰場槍聲和硝煙刺激,直接撒丫子跑路了,還順帶沖亂了匪徒們的陣勢。恰好這會警備隊的小炮安放到位,幾聲炮響后,早就人心惶惶的匪徒們頓時一哄而散,趁著夜色四處逃竄,消失在了小路兩旁的森林和荒草中。
“這么說,這個侯五從葡萄牙人那里走私了大批槍彈、刺刀及其他違禁品?”幾天后的太和縣縣長內,團結河地區警備司令、軍管署主任蕭光正在聽取副官匯報。
說實話,他有些惱火。來團結河流域兩年了,但當地的亡命之徒就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會長出一茬。他曾經懷疑東岸國內有那么多不法之徒嗎,后來發現,不是不法之徒太多,而是財帛動人心,很多原本的良民慢慢變成了不法之徒。
團結河流域的金礦,真的是太豐富了!當初大伙還只是在河邊淘金,結果這么多年下來,北邊的山區也發現了很多大小不一的金礦,其中大部分都是政府尚未登記在案的,這就吸引了太多渴望一夜暴富的淘金客前去了。
淘金客,一般都是無法無天的,為了金子連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更別說其他的了。仇殺、兇殺幾乎每天都有,北邊的葡萄牙士兵常年領不到餉,于是大肆盜賣武器庫,火槍、火藥甚至是青銅火炮,能賣的他們都賣,這就大大助漲了淘金客的勢力,使得當地的治安形勢更加混亂。到了最近兩年,葡萄牙那邊混不下去的士兵、捕奴旗隊失業人員也紛紛涌入,使得當地愈發無法無天。
今年年初的時候,蕭光中校曾經調集了數百名內務部警察及警備隊士兵,對太和縣以北的各個金礦區進行了一番掃蕩,最后看來效果不是很好。那些亡命之徒一個個賊精賊精的,大軍尚未抵達便聞風而遁,當地普通的墾荒居民甚至是基層干部也與他們藕斷絲連,持續通風報信,形勢不是一般地復雜。
到了最后,蕭光中校決定還是抓大放小,先搞好太和、永華、任丘諸縣的金礦區治安,畢竟這里人員密集,金礦也密集,東岸黃金公司也在這里大規模穩定生產黃金,保證這里的社會秩序及黃金產量,比什么都重要。
當然這也不是說蕭光就已經放棄了北邊那些地方。事實上他一方面請求團結河警備隊擴編,一方面讓內務部增調了兩百名警察過來,把這些多出來的兵力組成一個支隊,持續在北邊幾個鄉鎮進行巡邏,尤其是與葡萄牙控制區交界的地方,嚴格限制違禁物資的流入,對可以人員嚴格盤查,打算一步步困死那些無法無天的匪徒對于正規的采金客,東岸政府還是優容的,至少不會去阻止他們開采沒被東金公司圈下來的金礦,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采金客有正規的嗎?或者說有好人嗎?
“既然抓到了侯五,那么就明刑正典吧。不用審判了,從速處決。”蕭光一拍桌子,說道:“這些個無法無天之徒,居然從葡萄牙走私軍火過來。那些武器,應該都是新的吧?這事葡萄牙官方摘不了身,肯定參與了,給陸軍部知會一聲吧。這事還得從外交途徑來解決,葡萄牙總督若真管束不住底下人的貪欲的話,我們來幫他們管管。”
副官聞言自然連連應是。
“對了,下午你去準備一下,我要去美景鄉鐵礦那邊。咱們國家還沒發現過儲量這么豐富、品位這么高的鐵礦呢,馬上就要試開采了,地方上不能出問題。”蕭光說道:“唉,又是黃金,又是鐵礦,又是寶石的,嗯,鉆石也很多,團結河有些富饒得過了頭了。不過越是如此,越要保障治安喲。”
其實,團結河流域的治安,比蕭光中校剛抵達時已經好了太多了,畢竟他“蕭閻王”的名號不是白來的,不知道剿滅了多少有名有姓的匪幫。但作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軍人,蕭光中校對自己的要求可從來都是很高的。團結河是東岸的寶庫,他決不允許任何霄小將其搞得一團糟。如果有,那就雷霆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