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最近還好嗎?”汴河上游某處,剛剛上任銀果縣縣長的邵汝平面色和藹地問著對面的來客。
汴河是巴拉那河的正式稱呼,由地質部頒布確認,以紀念歷史上的大宋,畢竟東岸人也是要講政治正確的。與之相對應的,寬闊浩蕩的拉普拉塔河則被改名為宋河,以宣示東岸人這片新土地的主權。
邵汝平時現任執委會主席邵耀光最小的兒子,今年剛剛三十出頭的樣子,兵團堡畢業后先是進入民政部工作,成績還算可以。期間因為與波蘭大使的女兒安妮·科爾茨卡傳出緋聞,被其父親一腳踢去了巴西高原中段剛剛成立的銀果縣擔任縣長。
毫無疑問,只擁有不到一萬人口的銀果縣的條件是非常艱苦的。這里不通公路,不通火車,交通運輸全靠汴河,壓力極大。偏偏汴河到了上游這里,落差極大,激流、淺灘也很多,對航運安全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別說銀果縣了,就是更南邊的江北地區,船只過來都很費勁。一般來說,大船是肯定過不來的,150噸級小火輪也過來,也就吃水很淺的72噸級小火輪可以小心翼翼地航行一段,然后還要通過船閘、升船機等,非常麻煩。
所以,現在汴河上游地段基本上是分段航行了。交通部在實際勘察了上游的水文狀況后,將汴河上游分割成了若干個航段,每一條單獨的航段之間其通航條件都還算是不錯的,航段與航段之間用船閘和升船機溝通,盡一切努力將這條河利用起來。
此外,水利部也派員與交通部的人合并辦公。他們的任務是在汴河上游規劃水庫和人工湖泊,這樣做的好處是當水庫蓄水后,可以將一些淺灘人為地淹沒掉,方便船只航行(當然在此之前他們會炸掉水中的一些礁石)。同時這些水庫也具有調節洪峰、灌溉兩地農牧業用地的作用,還是很有必要的。
毋庸置疑,建設這樣一條航路及附帶的水利設施,其花費是極其巨大的,而且即便投入全力,其施工的周期也會非常長。水利部、交通部曾經聯合組建調研組,經過兩年時間的細致考察、論證之后,認為修通汴河上游的航路,清理礁石、修建水庫、拓寬河道、裁彎取直、修建船閘、訂購機器等工程項目,可能總計需要兩千萬元以上的資金。
而且這還是保守估計,做過工程的人都知道,等真正施工時,肯定還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這些往往都需要資金支出。另外,工程延期、誤期也是鐵板釘釘的事情,這又意味著額外的支出。因此,工程整體費用達到三千萬元以上是大概率事件。
這樣的財政開支,即便以東岸人的豪富,也是無力承擔的。財政部的人甚至譏諷他們,說與其如此,不如修鐵路和公路,那樣更省錢一些。而他們這樣一說,交通部的人還真的去認真考慮了,并認為將現有的伊南鐵路向北延長,一直通到北寧地區可能作用更大些,而且輻射的區域也更大,惠及的人口也更多。
只不過,這條鐵路的修建成本也是很高的,在拉普拉塔平原開發在即的情況下,在剛剛支付了大筆購地費的情況下,沒有任何可能拿出大筆資金修建鐵路。事實上,鐵道部現在流入的資金都是有數的,即必須用到指定的項目上去,根本沒啥活錢,因此伊南鐵路向北延長的事情,短時間是不太可能了。
修通航運修不起,搞鐵路又沒錢,那么對于北寧乃至涿水以北新辟之地的居民們來說,交通就成了桎梏他們發展的一個最要命的因素。南方和東部沿海的一切運到這里時,價格都要打著滾翻番,尤其是重要的農具、機器零部件、藥品及其他必需品,不但貨少,價格還死貴死貴的,讓人望之興嘆。
邵汝平當初上任時帶來的一批藥品,幾乎在短短兩小時內被搶購一空,讓他充分明白了這里物資短缺到了什么程度。相信若不是這里的居民舍不得花錢買下來的地的話,他們早就跑光了,去哪里也比繼續待在這里強啊。
而也正是考慮到這里條件較為艱苦,國家開拓總局現在打算更多地將轉正的非國民勞務工安置到這里。反正這些人能吃苦,期望低,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簡直要樂瘋了,根本不會挑挑揀揀,比相對難伺候的本國青年要好用多了,這對于前期的開發工作而言自然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考慮到每年轉正的非國民勞務工數量有限,且各地都在爭搶,那么多引進一些人員過來開發,似乎也就成了應有之意。尤其是修建必要的公路——從北寧繁華地區通過來,標準為三等國道,以節省成本,待以后財政寬裕后再行升級改造——是需要大量的勞動力的,而這肯定是需要從外部引進。
基于這種考慮,上頭已經給新庫爾蘭和南非下了指令,讓他們運輸更多的黑人非國民到巴西高原過來干活。另外,加大外部移民的輸入也成了重中之重,除了執委會主席邵耀光提出的加大東方移民的輸入外,引進歐陸移民也被提上了議事日程——按照不成文的規定,歐陸移民的數量必須少于東方移民,且不是每年都會引進,這樣就不會對國內的人口構成和文化傳統造成過大的沖擊。
目前他們已經與波蘭人談妥了筑路勞工引進的事情,而作為東岸歐洲裔移民的另一大來源地,意大利半島自然也不能放過了。今天邵汝平在銀果縣見到的意大利人克勞迪奧,就是熱那亞執政家族之一多利亞家族話事人保羅的特使,兩人商討了一番引進三千名薩伏伊勞工修建公路的事情——拜路易十四所賜,法軍在薩伏伊公國大肆蹂躪,很多人被迫逃到了熱那亞避難,因此便被盯上了。
邵汝平和保羅·多利亞也算是認識,因此在談完正事后,邵汝平便問起了他的近況。不過特使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他在敷衍了幾句后,便轉而打探起了東岸人對于北意大利聯邦組建的意見。
熱那亞人看起來非常熱心,也許是薩伏伊公國兩次慘敗給法國人刺激了他們,包括多利亞家族在內的熱那亞上層階級對于組建聯邦開始變得更加熱心,并希望盡快見到成果。原本他們指望東岸人強力推進的,可誰成想最近一段時間他們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英法荷等國身上,沒怎么在意大利半島發力,這讓熱那亞人大失所望。
在來銀果縣之前,克勞迪奧在東方港面見了東岸的外交官員,他們認為熱那亞人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而不是等靠要。比如,他們就建議熱那亞人想辦法徹底控制西西里島,雖然就目前而言,熱那亞資本已經控制了這座大島的經濟,但這還遠遠不夠!他們指出,如果熱那亞共和國能夠在政治上也對這座島嶼發揮積極的影響力的話,那么事情或許會變得更加簡單。
當然這里面有一個巨大的障礙,那就是橫亙其間的西班牙王國,畢竟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島在名義上可都是西班牙王國的領土呢,雖然當地早就是貴族自治的形式了。
克勞迪奧對東岸人的這個建議非常感興趣,但他不確定東岸人會在這件事上支持熱那亞共和國到什么程度。只有東岸人可以擺平西班牙,這是人所眾知的事實,熱那亞人不認為單靠自己就可以取得馬德里方面的諒解,進而將熱那亞的國旗插上西西里島。
東岸官員并沒有正面解答克勞迪奧的疑惑,他們只允諾會在適當的時候作為中間人,向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二世提起這個事情。克勞迪奧對此并不滿意,事實上他想得到更加確切的承諾,但最終并未能夠如愿。
在悶悶不樂地離開東方港后,克勞迪奧就開始了自己在巴西高原的一系列旅程,并最終抵達了自己的終點站銀果縣。在意識到自己可能在邵汝平這里套到一些消息后,他立刻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從他嘴里套點什么出來。只是邵汝平嘴比較嚴,什么也沒說,實在被逼急了,最后只告訴他熱那亞的未來在西西里島。那個島面積很大,有上百萬人口,足足是熱那亞的兩倍,如果熱那亞能夠完全控制這里的話,國家的前途就完全有了。
邵汝平最后還提示克勞迪奧,控制西西里島并不一定要通過軍事手段,經濟或外交手段同樣奏效。反正卡洛斯二世每年也從島上收不到什么稅,甚至還要投入資源和金錢來保護這個島嶼免遭法國人的侵襲,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得不償失。如果熱那亞人手段合適,態度誠懇的話,是有可能取得其全面控制權的。
西西里島如此,撒丁島同理,熱那亞人都可以在這方面努力。東岸人或許會在適當的時候介入,幫助他們完成這個看似不可能的艱巨任務。
克勞迪奧對此也只能苦笑了,這幾乎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承諾。不過他并不打算不把這事情報告回去,事實上他覺得這個思路還是有價值的,熱那亞共和國打破資源和人口瓶頸,獲得更大發展的機會就在這里。而一旦熱那亞的實力獲得實質性的增加了,那么組建北意大利聯邦的事情,或許就會柳暗花明了。
邵汝平沒有送克勞迪奧離開,而是帶著一干縣政府的官員下鄉去了。銀果縣是今年剛設立的縣份,是全國第153個縣級行政單位,下面共有四個鄉鎮,分別是銀果鎮(位于后世伊圖拉瑪小城附近)、東河鄉(位于后世圣塞巴斯蒂安小鎮附近,SaoSebastiaodoPantal)、進北鄉(位于后世伊圖尤塔巴小城附近)、大木橋鄉(位于后世坎皮納韋爾迪小鎮附近),總計八九千人口,可謂是一窮二白,啥也沒有。目前甚至就連糧食也無法自給,還需要隔壁的北寧地區通過騾馬隊艱難輸送過來,可見其艱苦程度。
而禍不單行的是,這陣子下面鄉鎮聽說還發生了疫病,挺嚴重的,邵汝平這下坐不住了,故在與克勞迪奧會完面后,立刻帶著縣里的領導班子匆匆下鄉去了。在這個艱難時刻,他作為縣里的主要領導,是不可能安坐辦公室內的,考核制度也不允許他這樣做,即便他是邵耀光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