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這是一點不給活路啊,巴西高原真是后娘養的,坑死人了。”1678年12月10日,北寧地區行署專員劉厚非手扶一棵果樹,有些煩躁地自言自語道:“不過好在我們機靈,自力更生想出來了辦法,不然豈不是要死人!”
新一屆政府上臺,搞了個所謂的“南下”政策,即吸引淤積在巴西一帶的資金、技術和人力南下,開發尚在西班牙人之手的潘帕平原,并為此還搞出了一些吃相很難看的行動,比如收編身份可疑的馬匪進入西班牙境內搞破壞,比如派人刺殺西班牙宗教人士,比如直接派遣軍隊進入潘帕平原威逼西班牙人低頭。
種種這些,雖然都因為東岸強大的國力而一帆風順地實現了,可卻極大損害了東岸的國際聲譽——至少劉厚非本人是這么認為的——同時也將國家引入了錯誤的方向,給他國的發展提供了便利。就像之前一位在交河港一帶頗有名氣的商人說的那樣,東岸人將國力、資源更多地傾注到潘帕平原上,而忽視了熱帶地區的發展,這是極其錯誤的。因為市場在那里,你不去占領,總有別人去占領,你不賣蔗糖、咖啡、可可、煙草了,葡萄牙人會賣、英國人會賣、荷蘭人會賣、西班牙人會賣,甚至就連庫爾蘭人都會從中受益。
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但也并不是完全絕對,因為東岸政府只是給巴西的熱帶種植園產業降溫,并沒有一棍子打死。更何況,新華夏島才是出產了東岸最多的蔗糖、劍麻、橡膠、咖啡、可可、胡椒、香草、椰子、染料(部分工業無法大規模生產的染料植物)等熱帶種植園產品,這個全國最大的殖民地只要繼續平穩維持下去,那么東岸共和國就始終不算缺席熱帶商品的國際市場。
不過這個話站在國家層面來說確實沒問題,可若站在劉厚非這類地方官員的立場上,可就比較難受了。因為之前熱帶商品的景氣周期給他們帶來了超乎尋常的利潤,使得地方政府的財政較為寬裕,可以更好地搞建設,官員也更容易出成績得以升遷。可如今這搞的是什么鬼?投資減少,政策優惠力度也在減弱,資金管口也在被逐步束緊,這給巴西高原這片的地方官員帶來了無盡的噩夢。
你看,原本對在東岸投資信心十足的荷蘭西印度公司,現在也拐彎抹角地找人打聽,東岸政府是不是要“放棄”巴西高原了?未來這里能夠得到足夠的在安全防衛、醫療衛生、交通建設方面的投入嗎?要知道,荷蘭西印度公司看中這里并花錢從舊大陸雇了一大堆德國鄉巴佬來開種植園,本來就是沖著上述三個條件來的。不然的話,人家難道不會去圭亞那投資嗎?不會去多巴哥島投資嗎?不會去西非幾內亞灣投資嗎?還不是因為那邊亂、環境惡劣、基礎設施也差啊!
不過所有的這些抱怨如今看起來都沒有太多的效果,掌管國家前進方向的執委會看起來是要一意孤行了!甚至于,他們還為此提出了一個“高尚”的目標,即怕國民沉湎于熱帶種植園這種含有極大副作用的產業,所以要大力發展工農業,讓國家走上正軌,用“更健康的方式”來賺取利潤。
對于這個說法,北寧地區行署專員劉厚非是嗤之以鼻的。在他看來,工廠生產機械零部件、日用品和武器是辛辛苦苦掙錢,可熱帶種植園也是在辛辛苦苦掙錢。他們又沒有偷、沒有搶、沒有騙,憑什么不能得到平等的對待?種植園工作是繁重了點,環境是差了點,勞動力死亡率是高了點,可回報也足夠大啊!而且也能帶動包括食品加工、航海運輸、育苗選種在內多個產業的發展,還是很值得大力投資的。再不濟,也應該與其他產業處于同等地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銀行縮減貸款數額、勞動力資源也減少分配(政府削減了絕大部分分配到國營種植園內的波蘭勞務工數量)、配套的基礎設施建設也遙遙無期,以至于一些已經定居于此的國民都動了到南方去居住的念頭,更別提那些合同到期的非國民勞務工了,這些無疑都給巴西高原的地方經濟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當然了,劉厚非的看法左右不了國家的大政方針,巴西高原一帶,如今要思考的是地方經濟如此破局脫困。像順化、交河等地可能暫時不用多考慮,他們環境潮濕炎熱,只能在熱帶經濟上一條道走到黑,可像北寧地區這樣的,未必就不能有別的路子可走。
要知道,北寧一帶氣候不像北邊那么濕熱,因為地處800米高原之上,總體而言還是亞熱帶氣候。且地方土壤肥沃,河流縱橫,溪谷遍地,發展農業以及隨之衍生而來的食品加工產業也不是不可以。這一點,甚至在幾十年前葡據時代就已經得到了證明,當時圣保羅教區主要為里約熱內盧的熱帶種植園提供小麥、玉米、牲畜、水果、葡萄酒、奶制品、油料等食品,偶爾種一些煙草,但規模也不甚大。如今東岸人占據了這么一塊膏腴之地,發展程度更甚往昔,難道就不能循著這個路子再趟出一條新路來?
劉厚非之前已經和本地區官員、商人們仔細商討過未來的發展大計了。大家總結來總結去,最后還是不得不承認,北寧最好的發展出路,目前看來還是食品加工行業,其他都有所局限,不在優先考慮范圍內。
而發展食品加工產業,其實也是很有講究的,首要問題就是拳頭產品的選擇了。地區行署在召開了多次會議并聽取了國內食品行業的兩大巨擘國營大豐食品公司及私營企業徐氏食品公司的專家介紹后,最終定下了重點發展罐頭食品加工業的方向。
之所以如此,除了本地確實有較為豐富的水果、肉類來源以外,最大的原因無外乎這兩家企業承諾往北寧地區進行投資了。其中,國營大豐食品公司決定在此設立一家分支機構,名字就叫大豐食品公司北寧分公司,專門生產各種肉類罐頭或水果罐頭,以此來和國營平安罐頭食品廠進行競爭,進軍如今利潤越來越豐厚的罐頭食品市場。
就在上個月月中的時候,大豐廠行將退休的總經理蔡德還專門來了一趟北寧縣,與地區行署方面就設廠投資事宜進行一番商討。起初的時候,北寧地區方面是打算將廠區設在北寧縣境內的,以就近利用本地的資源。不過,大豐食品公司對于北寧縣通往港口城市昌順縣的交通條件有所顧慮,認為如果將生產廠區設在北寧的話,那么物資運輸將極為不便,成本會大大增高。畢竟,昌順港通往巴西高原腹地的那幾條小路,人畜或不大的馬車通行是沒什么障礙的,可若是讓大型載重貨車通行,就絕無可能了,除非你舍得那超高的事故率。
因此,大豐公司的蔡老總堅持認為,將罐頭食品廠設在有著不遜色于順化(里約熱內盧)的優良港口(原圣維森特島,后世的桑托斯港)的昌順縣,對于廠子長遠的發展是極為有利的。不然的話,怎么和平安罐頭食品廠進行競爭?要知道,平安港雖然只能通航吃水不深的中小型船只,但物流成本比起北寧縣肯定是要小很多的。
劉厚非有心不同意廠址選擇,無奈胳膊扭不過大腿,形勢比人強,他害怕大豐食品公司一怒之下將廠子設到別的地方去,所以最后只能慫了,行文昌順縣方面做好前期準備工作。這樣一來,位于沿海地帶的該縣與內陸腹地的其他縣份之間的差距再進一步拉大,地區發展不平衡的趨勢越來越明顯。且北寧與昌順之間的交通問題再不解決的話,也許這個差距還要更加之大,到最后搞不好全地區都在給昌順縣打工吸血。
無獨有偶,大豐食品公司屬意在昌順縣設廠,徐氏食品公司(原徐記榨油廠、徐氏奶業、徐氏果園等多家企業合并而成)也打算將廠子開在昌順縣,因為其較低的物流成本。而且,他們的這家新廠與大豐公司差不多,都是以罐頭食品為主要經營方向,且都是從自然科學園手里拿到的發明授權。
這種罐頭毫無疑問使用的是馬口鐵為原料制成的,這得益于鐵嶺縣那邊材料和機加工工藝的迅猛發展。與傳統的玻璃罐頭——即把肉或水果放入玻璃容器內,用塞子松松地塞住瓶口,然后放入熱水池子內,經過長時間檢驗后再把瓶塞塞緊并想辦法用東西密封住——馬口鐵罐頭不但堅固耐用,同時保質期是其幾倍長,利于長途運輸,一面世就受到了軍部的熱烈歡迎,現在發展勢頭越來越猛,大有取代傳統的玻璃罐頭的趨勢,前提是馬口鐵的成本再往下稍微降低一些。
而馬口鐵罐頭的保質期之所以比玻璃罐頭長,原因主要是兩個,即高溫殺菌和密封技術的進步。上述兩項技術均是自然科學院在研究細菌時的副產品,目前以五千元的價格永久授權給有興趣的企業生產。其中,高溫殺菌比較有意思,因為那是在一個盛滿氯化鈣的池子里,用高于沸水的溫度對裝有煮得半熟的肉的罐頭進行蒸煮,直到空氣被排空為止。這個時候,工人們會用錫將罐頭頂部蓋上的小孔封住,而罐體內仍然殘留的一小部分氧氣則會與食物結合,防止進一步的變化。
而密封好的罐頭,還需送到檢驗車間內進行檢驗,方式一般是加熱。如果罐頭內的食物發生腐敗,則氣體會脹破罐頭,這就是不合格品了。而如果罐體完好沒有被脹破,則這個罐頭就是合格品,可以裝箱運往客戶指定的地點。
千萬不要小看這個產業的發展,如今隨著東岸人滿世界地“亂竄”,殖民、貿易或探險活動不斷加劇,對易保存、好運輸的蔬菜罐頭、水果罐頭、肉罐頭、魚罐頭的需求量是越來越大,這是一項被長期看好的朝陽產業。事實上不光大豐和徐氏兩家食品公司看好,老牌的罐頭商平安罐頭食品廠及馬氏食品公司(原馬氏果園、馬氏牧場等合并而成)也將目光投注到了這個上面,并打算前往水果產量豐富的南錐及巴西沿海設廠生產。
劉厚非也曾經打算聯絡過他們,不過這兩家企業最終一家去了交河港、一家去了順化港,讓他感覺頗為遺憾。不過也沒什么大的關系了,他劉某人已經拉來了兩家大食品公司投資,腹地的北寧諸縣開發多年,農業條件非常不錯,可以源源不斷地為昌順縣的生產廠區提供原料,未來將罐頭食品產業慢慢做大,也是遲早的事情。
“本土現在不管我們了,卡我們脖子了,我們若是再不想想辦法,轉型升級的話,這往后的日子怕是要變得艱難許多哦。”看著面前這大片的桃樹林,劉厚非搖了搖頭,內心里顯然還無法完全釋懷:“也罷也罷,我們這熱帶種植園搞不起來了,那么以后就轉型吧。罐頭食品是一項長期看好的行業,要重點發展。此外,從大豐食品公司手里取得改進過的餅干、巧克力、麥乳精等食品專利授權,然后自己投資發展,也要盡快納入議事日程了。大豐廠當年也是從自然院手里取得的專利,這么多年已然賺了不少了,專利延期也差不多到頭了,現在去買,應該可以以一個很低的價格獲取。要知道,咱們北寧可不光適合種糧食、水果和煙草,同樣非常適合種植可可呢,北方種子公司已經培育出了適應巴西高原氣候的可可種子,也是時候引進鋪開了。”
“我們以后轉型發展各類特色食品,走食品工業的路子。如此,執委會那幫老人們可再沒理由指責咱了吧。”劉厚非最后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