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3年8月3o日,晴。
炎熱的累西腓港內,李仁軍略顯郁悶地看了眼房頂破了的大洞。這個破洞不小,是一枚從城外遠處飛來的空心炮彈造成的,看樣子葡萄牙人雖然不得不暫停攻勢撤退回后方休整,但臨走前他們顯然不想把當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運來的炮彈再費老鼻子勁運回去,于是乎,這些炮彈現在都被免費“送”給了荷蘭人,讓荷蘭人戰后不得不再花筆錢修繕下房屋。
不過房屋被葡萄牙人的炮彈打壞只是一個小插曲,其實李仁軍今天還是挺高興的。因為他家的兩艘船只時隔五個半月再度滿載各類商品開進了累西腓,與它們一同到來的,還有另外幾艘東岸私人商船。它們在海軍戰艦的護航下,穿過葡萄牙戰艦經常出沒的海域,堂而皇之地給荷屬巴西運來了大量關鍵的物資。
而在這五個多月的時間內,已經從陸軍中退役的李仁軍也一直待在累西腓城內,充當東岸共和國政府的編外外交官員,與同樣來此巡視的荷蘭西印度公司董事科內利斯.比克爾言談甚歡。荷蘭人太清楚東岸這個新國家對荷屬巴西的重要性了,如今這個為七省聯盟源源不斷地提供煙草、染料與蔗糖的富饒殖民地,要不是東岸人一直力挺并為他們運來了賴以生存的武器彈藥、生活必需品、工業零件甚至戰斗人員的話,荷蘭人的士氣或許將降低到一個極為可怕的程度。科內利斯甚至懷疑,若不是東岸海軍艦只不斷驅離試圖攻擊累西腓的葡萄牙戰艦的話,這座城市很可能堅持不到今年年底就會陷落。
所以,感謝東岸人吧,是他們在關鍵時刻出動戰艦嚇阻了葡萄牙人。不然如今的荷屬巴西很可能已經不存在了。
“我聽說,這次貴國的船隊抵達累西腓,在薩爾瓦多灣外海遇到了葡萄牙海軍的無理攔截?”與李仁軍一起站在破洞下方的科內利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房頂。然后強裝鎮定地問道。該死的,他現在特別想回到自己那座不惜工本修建的堅固官署內。可李仁軍看起來短時間內沒有離開這里的意思,因此他只能陪他站在這間剛剛遭遇炮彈襲擊的房屋內聊天扯淡。
“不,這不準確。”李仁軍終于轉過頭來,不再看著那個破洞,只聽他緩緩說道:“依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葡萄牙人雖然大批艦船云集薩爾瓦多灣,但他們卻未敢主動挑釁我大東岸海軍。事實上當時僅有幾艘葡萄牙武裝商船試探性地要求檢查我方運輸船,但被隨行護航的我炮艦開炮警告了。因此他們最終又退回了薩爾瓦多灣,短時間內看起來似乎是不敢生事的。”
李仁軍說這話時的語氣頗有些自傲。葡萄牙海軍主力艦隊抵達巴西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無論是荷蘭人還是東岸人都知曉這一事實。但東岸共和國海軍部的參謀們在仔細分析敵我力量對比,同時派遣快速戰艦于巴西近海反復偵查之后,認為葡萄牙人即便傾巢而出,其海軍力量也無法穩壓擁有6艘戰列艦、大批風帆護衛炮艦的東岸第一艦隊,因此執委會大可不必對此感到憂心,生意該做的照做、拉偏架的繼續拉,無視葡萄牙人即可。
甚至于,海軍部一些年輕激進的軍官還主張將第三艦隊的部分艦船也調回鎮海港海軍基地。然后匯集兩個艦隊的精華主力,一起出航北上尋找葡萄牙艦隊的主力迫其決戰,爭取一戰打垮其十多年積攢下來的海軍艦船。使得南大西洋這片海域再也沒有能夠威脅到東岸人的海上存在。
當然了,他們如此激進的想法很快就被海軍部長陸銘給摁了下來,因為這實在太過于駭人聽聞了,且執委會那幫習慣于四平八穩的官僚們也是決計不會同意的。不過這事也給陸銘提了個醒,于是他很快就給第一艦隊下令,除開必要的護航船只外,所有海軍艦只都到鎮海港集結,巡邏時也必須以編隊形式巡邏,避免落單時為敵所乘。畢竟人雖無傷虎之意,虎卻有謀人之心。不得不防。
就這樣,隨著葡、東兩國大批海軍艦隊云集在一片不大的海域范圍內。巴西南部近海的局勢空前緊張了起來。東岸不顧葡萄牙人三番兩次的請求或警告,繼續我行我素地往南非開普敦、荷屬巴西甚至部分西印度群島運輸物資,當然他們“最惡劣”的行為還是公然出兵增援累西腓、福塔萊薩一線,為荷蘭西印度公司站臺。
雙方之間的關系日益緊張是不爭的事實,于是終于釀成了剛才李仁軍所說的“海上炮擊”事件。總共六艘大小不一的東岸商船(皆為海軍拍賣的臟船),滿載貨物,在兩艘4oo噸級的風帆護衛炮艦的護航下,一路沿著巴西近海北上,態度極其囂張。
結果似乎有一些葡萄牙人實在無法忍受東岸人的態度,于是在靠近薩爾瓦多灣的外海海面,五艘葡萄牙武裝商船攔住了這支小小的東岸艦船編隊,然后派出交通艇前來交涉,大言不慚地要求檢查船只所載貨物,就如同當初東岸人在巴西近海所在的那樣——當時他們的目的是迫使巴西殖民當局重開貿易。
但東岸海軍的暴烈反應令葡萄牙人感到震驚。兩艘“馬島”級護衛艦一左一右開了過來,然后直接向當頭的一艘葡萄牙武裝商船開了四五炮——當然沒有命中。據李仁軍從海軍軍官那里得到消息,當時葡萄牙人有那么一瞬間都打算拼命了,結果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壓了下來,讓開通道后任由東岸船隊繼續北上。
或許是那五艘葡萄牙武裝商船加起來的噸位也不過9oo多噸,或許是東岸護衛艦不弱的戰斗力讓他們感到忌憚,或許是他們也被上級叮囑不得擅自開戰,因此這場海上摩擦最后以不了了之收場。
普通人或許僅僅認為這是一次正常的海上摩擦,但李仁軍卻感覺這也是一次極好的對葡萄牙人底線的試探。畢竟他們從歐洲開來的一整支艦隊也夠嚇人的(平均噸位2oo噸左右),他們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外人一無所知,故此次海上炮擊事件是極好的戰略試探,他有助于讓東岸的決策部門了解到對方的底線。
當然結果現在很清楚了,葡萄牙人沒有與東岸海軍展開決戰的勇氣,或者說他們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還沒有做好爆發全面海戰的準備,于是他們自然而然地退縮了。雖然場面看起來比較令人感到憋屈,但對葡萄牙海軍來說卻是正確的選擇,要知道即便他們喪心病狂地征用巴西及臨時停泊在薩爾瓦多灣的民船,其艦船總數量也不會超過4o艘,噸位更是只有七萬噸左右,其中大多數都不是專業戰艦。
但他們的對手呢?東岸人的第一艦隊光專業戰艦的總噸位就能夠輕易達到三萬余噸,如果再加上大量的后勤輔助艦隊的話,噸位上四萬噸毫無壓力,更別提他們還有其他一些戰斗艦隊(比如現在已在巴西、秘魯廣為人知的第三艦隊),戰艦總噸位直四萬五千噸,這是一個令葡萄牙人喘不過氣來的數據,因此他們自然而然地退縮了。
當然還有令人無法忽視的陸上戰爭的可能,東岸人能夠輕易武裝大量民兵(訓練比歐洲許多國家的常備軍還勤)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們一旦出動大艦隊護航1萬名以上、訓練有素的民兵在圣維森特、薩爾瓦多附近登陸,葡萄牙人將無能為力,根本無法阻止這支規模龐大的火器軍隊,只能任由一座座殖民地村鎮或城市被東岸人占據。或許堅貞不屈的葡萄牙人民最終會通過游擊戰趕走東岸人,但已經被破壞的城市、農場、村落以及工場很可能就將無法復原了,那這又何苦呢?
因此,綜合考量之下,葡萄牙人的行為是符合邏輯的。他們的大艦隊從里斯本開來時并不清楚東岸人已經堅決地介入了這場戰爭,現在知道了,卻也沒膽將這支匯集了若奧陛下心血的精華艦隊葬送于此,那樣的話本土的海防怎么辦?其他殖民地一旦出事如何維持?貿易線的暢通又如何保證?而且,一旦戰爭長期化,他們的人員、彈藥、火炮、槍械、藥品、帆布等各類物資的供應如何保證?這也是指揮官不得不多加考量的事情。
“比克爾先生…”李仁軍略略斟酌了一下措辭,然后說道:“請恕我直言,我國海軍的果斷行為成功嚇阻了葡萄牙人可能存在的任何盲動。但我不認為他們會放棄對貴國的攻擊行為,戰場或許不在巴西,但非洲還是很有可能的,這一點請您務必注意。”
科內利斯很快明白了李仁軍的話,荷蘭西印度公司這些年和巴西糾纏甚深,雙方在非洲西海岸北至幾內亞灣、南至開普敦的遼闊海域內大打出手,很多殖民據點多次易手,比如葡萄牙人在剛果的一些貿易站和軍事哨所便是如此。如今葡萄牙的大艦隊開來此處,自然不會勞而無功地直接返回里斯本,搞不好他們就會裝載人員前往西非,攻擊西印度公司的據點,這對荷蘭人來說真的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該怎么辦呢?”科內利斯心里想道,“西非海岸也是西印度公司的經營范圍,而且這事也沒法再麻煩東岸人,那么到底該怎么辦呢?或許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本土出動艦隊直搗里斯本了吧,但現在的情況允許么?”
科內利斯.比克爾,這位年輕的西印度公司董事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