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7年7月25日,加的斯港,風平浪靜。
“真是愚蠢的西班牙佬,他們總是將事情做的一團糟,讓ziji陷入一個又一個麻煩之中。”庫艾特船長站在碼頭上,看著碼頭上越來越多的乞丐,不由得鄙夷起了西班牙人的智商:“他們幾乎沒有一天不在打仗,稅負一天比一天高。美洲搞回來的金銀甚至還沒來得及聽聲響就流入了別人的口袋,這真是個絕妙的諷刺。”
“他們這樣是持續不下去的,這個國家打了上百年的仗,死了無數人。國內的耕地退化為牧場,至今本土也才四五百萬人口,還不如英格蘭,我想這一定是哪里出錯了。”來自新英格蘭的喬治.漢普頓也站在荷蘭人身邊,用流利的西班牙語說道。
無論是庫艾特船長還是漢普頓先生,他們此刻都是來加的斯做生意的。加的斯出產很多商品,但最富盛名的還是兩種:明礬和鹽。庫艾特船長二人此時就是來加的斯購買食鹽的,荷蘭以及新英格蘭蓬勃發展的捕魚業需要消耗大量的食鹽,因此到西班牙來購買食鹽絕對是一筆好生意。
此時的荷蘭控制著歐洲絕大部分的食鹽貿易,他們原本從葡萄牙的錫土巴爾購買食鹽,然后分銷到北歐、東歐乃至新。葡萄牙的鹽細膩純凈,質量較好,遠超加的斯出產的粗糙鹵鹽,不過葡萄牙人目前已經禁止荷蘭商船去買鹽,因此占到了歐洲7o以上鹽業交易份額的荷蘭人便蜂擁進加的斯港購買食鹽,將葡萄牙人晾在一邊。
不過西班牙人也不是善茬。理論上這兩個國家現在還處于戰爭狀態呢。西班牙人缺錢的時候就經常會沒收停泊在港口內的敵國船只——尤其是荷蘭人。這個時候他們往往需要給碼頭官員施加重賄才能脫身。
為了做好兩手準備,荷蘭人一方面在情勢不緊張的時候前往加的斯購鹽,另一方面西印度公司也在多年前占領了加勒比海的庫臘索島。這個島當時是無主之地,島上有一個儲量巨大的鹽池,附近的海盜經常開著船只過來取鹽。荷蘭人占領這里后,便獨霸了這座鹽池,然后便壟斷了新的鹽業貿易。
而且一旦舊的葡萄牙、西班牙同時關閉對荷蘭的鹽出口,那么荷蘭人還能夠從庫臘索島運鹽回阿姆斯特丹救急。然后分銷各處——主要是波羅的海國家(這里降水豐富,海水鹽度才1)。當然了,他們也可以從制鹽業新近發展起來的法國南特購鹽,但荷蘭人似乎對于讓近在咫尺的法國人發財并不熱衷,因此他們寧愿千里迢迢從加勒比海運鹽回來。
但目前來看西班牙與荷蘭之間的爭端顯然已經淡化到了極點,去年荷蘭船只甚至幫西班牙運輸白銀(從加的斯到阿姆斯特丹),因此來加的斯購買食鹽并不會遭遇多大的風險。
庫艾特船長等人在碼頭官員那里交了稅,然后一些早已聯絡好的批發商(多為荷蘭人、熱那亞人和葡籍猶太人)便上前將他們的貨物買了過去。庫艾特船長運來了一船船材,主要是桅桿,來自芬蘭。如今也只有在芬蘭、瑞典、俄羅斯之類的地方才能找到足夠的適合用作船只桅桿的大木了。而這也正是荷蘭人的好生意——他們控制著從繩索到桅桿、從船板到木焦油之類的所有船具的貿易,歐洲9o以上的船具市場被他們控著。
西班牙國內的造船木材早在上個世紀就砍伐一空了。如今不得不依靠荷蘭商人從波羅的海進口,也許威尼斯人可以從拉古薩等地也出口一批山毛櫸給西班牙人,但數量極其有限,彌補不了西班牙塞維利亞、畢爾巴鄂、巴倫西亞等多個造船廠的需求。
西班牙人的船只在這幾年內損失嚴重,先是地中海艦隊主力遭到荷蘭人毀滅性的打擊,大西洋艦隊也慘遭重創。不過這還不是最悲慘的,后來他們的海軍甚至被名不見經傳的法國海軍擊敗,損失了一些本就不多的戰艦。而到了今年年初,他們更是在ziji家門口(那不勒斯也是西班牙領土)被更名不見經傳的來自新東岸地區的貿易船隊擊敗,損失多艘戰艦和槳帆船,在歐洲各國間顏面大失。
西班牙國王腓力四世在第勒尼安海戰爆發后一個月才從寵臣口中得知了消息,暴怒的他立刻撤換了多名海軍將領,然后下令在國內大造船只,力圖恢復海軍昔日的榮光。不過當寵臣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王國財政困窘、國內局勢也很不穩定(加泰羅尼亞、那不勒斯等地在法國人的運作下紛紛鬧獨立),外加陸上戰場的頹勢,西班牙王國維持目前的局面都已經很艱難了,恐無力再大規模建造海軍戰艦之類的吞金巨獸。
但偉大的腓力四世陛下依然很不甘心,什么時候小小的新韃靼異教徒國家也能向西班牙張牙舞爪了?而且這次戰爭是這個好戰的小國第二次挑戰他的權威,他必須對其施以懲戒,不然恐怕會造成很多不好的影響。畢竟在意大利、德意志地區還有很多國家在看著他呢,如果連小小的新國家都收拾不了,那么也許他頭頂上的王冠會不可避免地沾上一絲灰塵,榮光也將黯淡不少。
國王都這樣了,臣僚們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因此他們一邊削減其他方面的各種支出,一邊在全國范圍內(包括西班牙、那不勒斯、西屬尼德蘭等地)加稅,同時與來自葡萄牙的猶太商人、荷蘭銀行家商討借款,準備重振海軍,一舉消滅令人討厭的東岸異教徒。聽說那里還有座規模不小的金礦,那就更有必要消滅這個國家了,金礦是偉大的國王陛下的財產,就讓那些罪惡的異教徒們匍匐在高貴的卡斯蒂利亞人的腳下乞求饒恕吧。
庫艾特船長就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來到了加的斯,他所帶來的桅桿正是西班牙人急需的,因此賣了一個不錯的價錢。賣完桅桿后,他又熟門熟路地在碼頭附近找到了一名中年熱那亞商人——來自多利亞家族的布奇。布奇經營多年的明礬、食鹽出口生意,同時還轉售一些來自美洲的牛皮、牛角、獸脂、可可、染料之類的商品,雖然這些年來其生意受到了葡萄牙籍猶太商人群體的沖擊,但依然算是本地比較有名望的商人之一了。
喬治.漢普頓從新英格蘭帶來了一船腌鱈魚,這些商品正是天主教氛圍濃厚的國家最緊俏的商品之一(民眾節日食品、教士日常食品),同樣也賣了個不錯的價錢。而得益于新英格蘭地區蓬勃發展的捕魚業,對食鹽的需求也是越來越大,因此漢普頓先生決定回程的時候在船艙里裝滿食鹽,這些東西部分自用,部分能夠出售給別的捕魚船長,利潤會相當不低。
兩人同時在多利亞家族的布奇那里談完生意后,kankan天色還早,便相約到碼頭酒館里去喝上一杯。在前往相熟的酒館去的路上,一名穿戴整齊的西班牙官員在七八名隨從的簇擁下趾高氣昂地跑到了閑漢們(或者說乞丐?)聚集的地方,大聲宣布了幾句什么,然后那些閑漢們便興高采烈地歡呼了起來,然后紛紛起身跟在官員身后,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那是索爾達多上尉,來招募士兵的。他幾乎每個月都會來這里一次,招募大批閑逛無業的西班牙人,然后粗粗訓練后就將他們運往尼德蘭、意大利或者魯西永的前線,當然有時候也會運一些人去新,剛剛招募的這一百多人似乎就是。”路邊一名出售小商品的法國人用西班牙語輕聲說道,說完后他轉頭朝庫艾特船長二人笑了笑:“西班牙人性格浮夸、不愛勞動,他們只喜歡征服和搶劫。他們對一點點耕種土地、扎扎實實生產商品缺乏足夠的耐心,他們更喜歡談論誰誰誰一夜之間得到了一大筆財富或者的土地。他們好斗、易怒,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他們對信仰異教或異端的人不夠寬容,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柱從未熄滅。”
“你看,如今在碼頭上工作著的手藝人大多是我們法蘭西人、德意志人和意大利人。西班牙人不愛勞動,什么東西都靠買,因此我的很多同鄉來西班牙沒幾年就發了大財。”來自法蘭西的小商人繼續笑著說道,“自從西班牙人不厭其煩地一遍遍驅逐國內的異端、摩爾人和猶太人后,他們的生產水平就急劇下滑,物價也急劇上升,現在這個國家是外國手藝人的天堂。只要你有本事,在這里你可以過上很不錯的生活,娶上一個漂亮的妻子,生上一堆的小孩,哈哈。法蘭西手藝人太多了,我在那里根本掙不到什么錢,還是西班牙好,這里的男人一個個去戰場或新送死,女人則拿著可愛的銀幣來問我們買東西,這真是妙極了。”
聽到這個法國手藝人這么說,庫艾特船長和漢普頓先生相視一笑,這是西班牙人的老毛病了——一個對所有歐洲人來說都是好消息的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