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工地上熱火朝天。
雖然氣溫已經接近了五度左右,但這些明人移民們依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穿著雨鞋站在充滿泥濘的河道邊,用鐵鍬一寸寸地挖掘著河道兩岸的泥土,然后將其運走。
交通部派來的技術人員們不斷地翻看著圖紙,然后適時指導河工們哪來該挖、哪里不該挖、哪里要挖深一點、哪里要挖淺一點,同樣忙得不亦樂乎。總而言之,這里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場面。
鄭斌遠遠地在河邊看著,不時與正親自參與挖河工程的兵團部干部們握手,并鼓勵他們繼續努力,政府絕對不會虧待他們的。而且他也注意到,挖河的河工數量遠遠不止他想想中的四五百人,而是有一千多人,也許接近兩千。
這是從哪里冒出來這么多人?他有些疑惑,不過在又仔細觀察了一番后,他便得出了結論,這些人都是來自山里的馬梅盧科人、甚至還有少許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他的秘書也給他帶來了同樣的結論,剛才他剛剛詢問了本地的負責人,負責人告訴他這些都是趁著有時間來東岸這邊打零工的巴西人。
東岸人給他們開出了每天兩角錢的高價,并管吃(面包、咸魚、奶酪)、管住(蘆葦窩棚),每五天還給喝一次酒,這讓那些每年冬天都無所事事的馬梅盧科人如何不心動?如今抓奴隸是越來越不好抓了,瓜拉尼人的武備也越來越強,搞不好就會那啥不成反被日。既然如此。還不如來東岸人這里打零工呢。而且工資也不低。當個農閑時的兼職干干相當不錯。
只是這些東岸人支付工資的方式有些坑,竟然不是他們熟悉的里亞爾、東岸元或者別的什么硬幣,而是一張張薄薄的“紙片”。東岸人管這叫一年期銀行承兌匯票,據說是即便在熱拉爾山脈也小有名氣的西北墾殖銀行發行的,可以拿來直接購買東岸人的商品,當然一年到期后也能拿來換銀元。
雖然馬梅盧科人極力抗議,但東岸人的態度很堅決:愛干不干!老子只支付銀行承兌匯票,不滿意的可以走!
一些馬梅盧科人忿忿不平地走了。但一些人選擇留了下來。在干滿一個月后,他們試著用這種“紙片”到東岸人開設在保安鄉的國營商店里購買了一些棉布,他們發現這果然可以當做銀元一樣使用!而且z魂que地說可能比銀元還好用,因為很多時候你拿去買東西的硬幣都奇形怪狀的,成色也往往很可疑,重量更是和面值有相當差距,這個時候店員往往會拒收或者要求你折價計算。但使用銀行承兌匯票就完全沒這個問題,因為這種“紙片”不會像銀幣那樣因為磨損而貶值,而且也沒有成色方面的困擾,使用相當便捷。
既然銀行承兌匯票成功建立了信譽。那么前往東岸人這里打零工的馬梅盧科人便越來越多,并在本月達到了高峰:錫諾斯河河道工地上。竟然整整雇傭了1525名馬梅盧科人和281名不列顛人,這些人為河道拓寬疏浚項目的按時竣工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而且更積極的一面是,東岸的紙幣也成功撬開了鄰國的一道門縫,使得其受眾變得更加廣泛了起來。
“真希望葡萄牙人在熱拉爾山脈間多建一些定居點、多移一些人口過來。哼哼,居然在《托爾德西里亞斯條約》規定的教皇子午線以西進行殖民拓展,這里可是西班牙人的土地喲,啥時候輪到你葡萄牙人來了?沒人在意這片土地的時候自然是沒什么問題,但如果被人盯上了你就等著吃虧吧。”鄭斌右手摩挲著下巴,眼睛看著正在拓寬的干枯河道,腦海里的思緒卻已經飄到了其他地方:“等我們和西班牙人結束戰爭重新劃定疆界的時候,要是將這片名義上屬于西班牙人的土地也劃進了東岸新疆土內呢?呵呵,到時候一定很有趣。”
這些葡萄牙定居點都是在近十年時間內陸續興建并依托貿易而迅速發展起來的,發展速度遠超內陸的其他葡萄牙城鎮。不過葡萄牙的巴西殖民當局對這些定居點——尤其是民間定居點——的態度卻是消極的,因為這些定居點的居民們為出逃至東岸境內的契約奴提供了方便,并且還總是在官員們注意不到的地方偷逃稅款,因此官員們幾次想取締這些定居點并將其居民全部遷移到奴隸鎮、里卡多上尉鎮。不過當地的巴西地方官員們對他們提供了保護,這使得遠在圣保羅將軍區的大人物們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當然本地的這些居民們雖然為出逃至東岸的白人契約奴提供方便,但不代表他們本人也愿意出逃至東岸。他們都是虔誠的主的信徒,對前往異教徒的陌生國度充滿了本能的恐懼,如果不是對余生已經完全絕望的契約奴,那么誰又會拋家舍業投奔魔鬼而使得靈魂得不到救贖呢?
雖說東岸境內也有一些天主教堂,但更多的卻是所謂的道教道觀。聽說他們的政府在幾個月前指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真人”前往平安縣一帶傳教,這位名叫王寶的真人一到平安縣,就在最繁華的一處街道上破土動工興建一座雄偉的宗教建筑——一座三層樓的道觀。此外,王真人還派出了一些道長、道士到鄉下去傳教,同時覓地修建道觀。在這樣一個被魔鬼陰影完全籠罩的國度內生存,這些一輩子沐浴在主的光輝下的天主子民們光想想腿就已經軟了,更別說潛逃至那個國家生活,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過不愿意去東岸生活,不代表他們不愿意和東岸做生意。他們在這里種植小麥、玉米,放牧牛羊,養殖雞鴨,同時制造大量的手工業品出售給東岸人,然后從他們那里購買上好的鐵制農具、耐用的火槍、物美價廉的棉布、制式五金工具、咸魚(現已斷絕)以及一些機械零部件——巴西人現在也開始學習使用機械了。
這種生意的規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熱拉爾山脈附近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人口。要知道,在此時的葡屬巴西,不過才區區五萬名葡萄牙白人,他們要么是種植園主或牧場主,要么就是殖民地官員、軍人及其家屬,又或者是農場管理者、工廠技術人員什么的。這些人主要散布在鄉間,城市人口較少,18世紀的里約熱內盧甚至才只有25oo個白人居民。
整個巴西其余地區才五萬名文明人,這里就聚集著堪比其二十分之一的人口,怎么看都是一個令人驚訝的數字。不過更令人驚訝的是這里與巴西腹地完全不同的社會結構,巴西腹地是一片充斥著奴隸莊園制的落后社會形態,西歐的封建文明、資本主義文明在這里完全倒退,文明人對野蠻人的奴役成了主流——就如同他們的鄰居西班牙人所做的那樣別無二致。
但熱拉爾山脈地區的小鎮不同,這里充滿了勃勃生氣,到處是一片舊大陸西北歐(荷蘭、英格蘭、法國德國北部)常見的手工業興旺發達的城鎮該有的氣象。簡而言之,熱拉爾山脈與巴西腹地完全是兩個世界,這里是商人和工廠主們的最愛,但卻不是莊園主和奴隸主們喜歡的地方。
再加上葡萄牙政府對殖民地工業發展的限制不如西班牙政府那么嚴格,因此一些葡萄牙商人紛紛在此設立作坊,并不斷地利用ziji的關系在舊大陸搜羅各種手藝人,然后再連蒙帶騙弄來新大陸,為他們生產出售給東岸的各種小商品。同時他們ziji也轉售購自東岸的一些工業品到巴西其余地區,獲利頗豐。在這樣一種qingkuang下,也就難怪這里的人口密度遠超巴西其他地方了,畢竟工業化的有組織的社會結構總是和農奴社會有些不一樣的。
“這些城鎮到底也給我們東岸共和國創造了很多價值呢,至少平安縣的糧食缺口能夠得到彌補就完全是他們的功勞,這使我們不用花費寶貴的運力從外地運糧食到平安縣來。另外一些生產生活必須而我們不能或不便制造的手工制品也全靠他們提供了,那一兩千名手藝人及其學徒真是一筆令人眼饞的財富啊,要是能想辦法奪過來就太好不過了。”鄭斌雖然是農業口的人,但終究是高級官員,因此對國家的一些qingkuang也比較了解。
不說別的,就這幾座葡萄牙城鎮內的手藝人就足夠東岸人眼饞了。若是將他們都吞掉,那么勢必會解決國內很大一部分商品的缺口。不過這樣做也是有相當的負作用的,那就是會與葡萄牙人搞壞關系,同時也會將好不容易形成的這些手工業城鎮完全毀掉。畢竟這些城鎮在東岸人手里那也就是一座普通城鎮而已,但是在葡萄牙人手里,那就是一個能源源不斷吸引新移民(手藝人)的工商業城鎮。因此到時候怎么操作,還真的需要從長計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