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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科洛尼亞依舊沒有一絲炎熱的跡象,二十七八度的“高溫”對于這里的人們來說正是剛剛好,再加上拉普拉塔河上吹來的清新空氣,使得前來這座貿易城市進行交易的各國商人們感到分外地舒適。
得益于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以及由西班牙國王批準、秘魯總督發放的唯一可以合法與拉普拉塔進行貿易的特許狀,這座由東岸和西班牙共管的貿易城市在十幾年的時間內得到了迅猛的發展。到了1646年2月初,這座因貿易而興的城市常住人口已經有了六百多,流動人口更是多到無法統計,但在交易最火爆的夏秋季節其總人口超過兩千是得到了所有人一致公認的。
每年從這里有海量的商品流向拉普拉塔(包括巴拉圭)、查爾卡斯、智利乃至秘魯、新西班牙。西班牙人制定的每年來自東岸的貿易船只數量不得超過2艘的規則早就成了一個著名的笑話,東岸人每年開往這里的船次何止20次,更別提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來自歐洲各國的商船了,他們也帶來了海量的貨物。
據貿易部和財政部聯合統計,華夏東岸共和國每年在科洛尼亞自由貿易市場上的獲利超過了30萬元,且還在繼續增加,這已經成了國家一項無法割舍的重大利益。更別提海量貿易金額所帶來的對東岸優質硬幣的巨大需求,這里面等于是東岸人對所有參與交易的商人變相收取了鑄幣稅,所獲也是頗多。
科洛尼亞成了商人們狂歡的天堂,西班牙人在新大陸那控制嚴密的貿易系統被東岸人通過科洛尼亞自由貿易市場撬開了一條門縫。然后迅速加以擴大。并在這十年的發展中迅速占領了大量新大陸的市場。取得了可觀的經濟效益。在這場經濟較量中落敗下來的西班牙壟斷商人們自然是對東岸人恨得咬牙切齒,這些年來,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徹底關閉這個所謂的自由貿易市場,使得廣袤富饒的新大陸再度成為他們的搖錢樹。
只可惜拉普拉塔的官員們大多已經成為了金錢的奴隸,他們被商人們拉下水,對于超出限額的貿易視而不見,極大地縱容著這里的走私貿易,讓這些西班牙大商人們手頭劣質價高的商品大量積壓。郁悶得不行。后來,一些大商人干脆也加入了這里的走私貿易中,很是賺了不少錢。而另外一些西班牙國內大貴族的代理人們則拉不下臉面,或者說小打小鬧的走私貿易并不能夠彌補他們失去壟斷市場所帶來的損失,因此這些人仍舊在鼓動著本土的西印度院乃至新大陸的秘魯總督痛下決心取締這種“邪惡的”、“不合乎規矩的”、“破壞傳統的”貿易,以保障“半島人”的利益。
他們的聒噪似乎在去年產生了效果。耶穌會教士們的努力與他們形成了合力,再加上國王態度的變化,西印度院的那幫職業官僚們立刻一改往日拖拖拉拉的辦事風格,開始向秘魯總督發出了一系列的指令,宗旨就是遏制東岸人如今已經有些肆無忌憚的發展勢頭。
秘魯總督對來自王國的指令自然是心領神會。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早就對東岸人所執行的令人憤怒的宗教政策很不滿了。也早就想收拾一下那些越來越放肆的東岸異教徒了。不過能做到總督這個職位,他自然不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蛋,他當然很清楚如今拉普拉塔與東岸之間的現實——那就是東岸人若是愿意,一個星期內就能占領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月內能占領亞松森,威脅波托西的銀礦,這個代價是他所不愿、也不能承受的。
面對這樣一種棘手的現狀,總督大人決定給東岸人最后一次機會,只要他們拆毀越境修建的屯墾建筑、停止迫害天主教徒、禁絕走私貿易,那么大家還是好朋友,還能愉快地做生意,而這也正是布拉沃男爵前往東岸的一大原因。
面對西班牙人的“無理要求”,東岸人自然是一口回絕了,這令總督大人感到了一絲羞辱。再加上從本土來了一位國王的特使——總視察官,總督大人終于使出了真正的強硬手段。他首先撤換了立場可疑的前任拉普拉塔督辦,換上了平民出身的鷹派海軍將領加西亞擔任新督辦,然后幫助耶穌會等傳教團體在舊大陸招募了不少雇傭軍前往巴拉那教區。而到了今天,總督大人的最后一招終于也漸漸顯露出來了。
“科洛尼亞貿易市場可能要關閉了。”這個從2月初就逐漸開始在商人門中間傳播的流言似乎在今天終于要變成現實了。2月5日,名氣很大的拉普拉塔羅德里格斯商會突然關閉了位于科洛尼亞城內的商館,且并未給出任何令人信服的理由以及復館時間。
而隨著羅德里格斯商會的帶頭舉動,很多來自拉普拉塔的西班牙商人們也開始甩賣自己手頭積壓的商品,然后陸續宣布暫時關閉商館,至于下次開張的時間則待定。總之,這些以往在市場上頗受矚目的拉普拉塔商人們似乎集體受到了一種壓力,這種壓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們不得不放棄了手頭上日進斗金的生意,然后打包回家,觀望局勢。
科洛尼亞城外,來自東岸的一些山東籍商人看著門可羅雀的市場,頗有些無奈。最大的主顧拉普拉塔人都走了,他們還做個屁生意啊。拼死拼活從大魚河機器紡織廠、第一機械廠綜合車間、羅洽皮具廠買來的大量棉布、呢絨、五金制品、皮具卻面臨著賣不動的窘境,難道這次要虧本了?一些商人悲觀地想到。
身著棉布襯衫的朱衡百無聊賴地站在青州會館內,一上午只有幾名巴西商人過來買走了一些棉布和農具,此外便再也沒有任何人光顧了,生意慘淡到了極致。青州會館是幾名山東青州籍移民湊在一起開的商館,在科洛尼亞城里的東岸私營商館中算是規模中上了。而其中,這位朱衡朱老板就是話事權最大的一位股東,因為他的投資數量最大。
隨著科洛尼亞貿易的日漸繁榮,國家也逐步放開了私人前往科洛尼亞進行貿易的限制。任何人或組織只要向貿易部交上五百元的保證金,就可以到科洛尼亞購買土地、開設商館。說實話,五百元保證金的門檻其實是不低的,不過這位朱老板也當真是神通廣大,他出售了一些據說是家傳的首飾、珠寶給了某幾位女穿越眾,然后很輕松地就籌得了兩千元以上的資金,一時在小圈子內引起了轟動。
據某些消息人士講,朱老板出售的那些首飾論價值就完全不是兩千元能拿下的,在東岸這個有價無市的地方,這種做工精致到令人嘆為觀止的金銀首飾、翡翠玉器就算賣個萬兒八千也不是問題——前提是你遇到真正喜愛這種東西的人。朱老板這種作態,明顯有巴結的意味在里面。
梅機關的魏科長在得悉情況后,立刻派人將朱老板“請”進了梅機關內。一番簡單的問話審訊后,朱老板立刻就交代了。原來他家里本是青州富商,因惡了當地一些士紳領袖,同時也不愿意投降韃子——在崇禎十五年韃子入山東時他家族有多人遇難,走投無路之下便帶上家人細軟來到了煙臺。留在山東、留在青州,早晚不是被那些士紳玩死就是被韃子殺死。因此,他們最終還是踏上了前往煙臺的路途。休養了幾個月后,又被塞進了一艘船只,然后晃晃悠悠大半年,最終來到了東岸。
朱老板和幾名出逃時的隨從一起,在科洛尼亞城內開辦了這個青州會館,專門做東岸商品的出口生意,有時候也會經向一些拉普拉塔小商人收購點羊毛然后出售給政府,以賺取少量差價。總之生意不好不壞,每年也能糊弄個一千幾百元,大伙分一分,湊合著過下去。
今天最后一家拉普拉塔商會清完了庫存,然后關閉商館,返回了亞松森。這讓整個科洛尼亞市場的人氣大減,朱老板的青州商館生意大受影響,因此眾人都有些愁容滿面的。而更令他們郁悶的是,有幾家已經預付了收購羊毛定金的拉普拉塔小商人也消失很久了,看樣子短期內是不會再出現了,這讓他們損失不小。
“算了,我們也回去吧。生意做不下去了,這個叫…叫啥來著…對,叫系統性風險,不可抗力,不怪我們。眼看咱大東岸和這日斯巴彌亞國關系越來越緊張,很難說究竟什么時候會不會就開戰了。撤吧,把商館里仆役的工資結了,剩下的貨物清倉甩賣,全部甩給那些巴西人、荷蘭人、英格蘭人,便宜他們了。”朱老板看著幾位哭喪著臉的合伙人,斬釘截鐵地說道:“科洛尼亞商場就這么黃了,朝廷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早晚我們還會回到這里。哥幾個都打起精神,回去后花錢到《生意人報》副刊上登篇文章,狠狠罵一番這些做生意不講信譽的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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