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洪水來的迅猛,去的快捷,第二天云崢和文彥博以及面目憔悴的王安石一起站在河邊的時候,河水又變回了最初的娟秀,只是淤泥又加hòu了幾分。
在文彥博的指揮下,大軍又開始在河上假設橋梁,關注橋梁建設的只有文彥博自己。
云崢正在注意河對面那個不斷揮旗子報告對面情況的傳令兵,對面的情況很糟糕,磷火燃冇燒之后的刺鼻氣味即便是云崢站在河對岸都能聞見,海東青根本就不愿意落下去把信箋帶回來。
旗語太簡單,把話說不清楚,于是,猴子就找來一架八牛弩,把云崢要問的話寫在絹帛上然后塞進竹筒,最后把竹筒綁在弩槍上向對岸發射。
不大一會對面也用八牛弩把回信送了過來,云崢看了回信之后一顆高懸的心才漸漸穩穩地落在肚子里。
吳杰很能干,這三天不但擊退了遼人多達二十三次的進攻,還主動地把戰線向前推進了三百步,來到了遼人投石機投射的最大射程之外牢牢地站穩了腳跟。
為了清理出一片合適的戰場,在昨日洪水還沒有褪去的時候,他們把戰區里的遼人尸體全部都給拋進了洋河,現在哪里可以容納更多的軍隊了,只要橋梁修通之后,大軍乘勢拿下銅頭關應該不成問題。
吳杰做的很好,現在是六月天,如果讓尸體繼續留在戰場,不說別的,只是尸體發出的惡臭就能阻斷宋軍繼續攻擊的可能。
被大雨浸泡的已經出現巨人觀的尸體,只要看到就會讓最勇猛的戰士都喪失一定的進攻。
趙旉在上游干著同樣的事情,他到底還是牢牢地固守在了斷云嶺,給吳杰所部留出來了一個可靠地撤退缺口。
從海東青帶回來的軍報來看,青塘所部的遠寨六族還是很可靠的,據趙旉所說,即便是在戰事最慘烈的時候,也沒有遠寨六部的人逃亡。
最悲慘的就是李東楚所部,因為身處洋河下游,不管是趙旉丟下河的遼人尸體還是吳杰丟下去的,全部在洋河的下游被水灣給攔截住了,根據李東楚的來信看,洋河下游尸積如山,已經堵塞了河道…
吳杰那里戰死的宋軍尸體,全部被他用火油彈給燒成灰燼了,現在吳杰那里已經擺著近兩千個骨灰袋子了。
那些袋子都是將士們身上的干糧袋子,干糧吃光了之后,人戰死了,那個小小的袋子就裝下了他身軀的全部…
因為是第二次造橋,所以速度很快,不到天黑,一座新的橋梁已經出現在了河面上。
首先過河的是捧著骨灰袋子的是吳杰麾下盛勇軍的后勤兵,他們淚水漣漣的走過橋梁,就把骨灰袋子一字排開,放在云崢面前的空地上。
云崢從左到右瞅了一遍之后,蘇洵他們過來重新用毛筆把袋子上的模糊的陣冇亡軍卒的姓名重新描了一遍,然后從冊簿上劃去了他們的名字,然后再把他們的名字謄抄在軍功簿上。
“一場大雨,壞了我大宋兩千四百三十三名將士的性命!”
“仗沒有打完,這樣的犧牲還會繼續,除非我們現在掉頭就回雁門關,否則傷亡在所難免。”
“這些英靈都是要進忠烈祠的。”
“進忠烈祠的只是姓名,人沒了,當年韓琦被陣亡將士的家屬拉住戰馬問自己的兒子和夫君去了那里的時候,他那時候死的心都有吧?”
“所以韓琦如今輕易不上戰場,他清楚他是一個好的參知政事卻不是一個好的將軍,有自知之明也是一種大智慧!”
“陛下一定不可薄待了他們的家眷。”
“哼哼哼,他要是敢薄待,老冇子就敢領兵去東京質問!”
“這不合為臣之道!”
“我現在需要注意這些東西嗎?我馬上就要去當世人所不齒的海賊了,海賊做事還需要講什么君臣節義嗎?”
“云侯,你失態了。”
“老冇子如果這時候還能保持一顆平靜如水的心,老冇子就連人都不是了,我不知道以前的那些所謂的名將是如何面對這樣的場面的,老冇子只要看到這樣的場面,每回都想殺人,而且不管殺誰!”
文彥博瞅瞅云崢,再看看好像很不對勁的王安石,不明白他們兩人為何會在這樣的場合下爭吵起來,他把目光轉向陳琳,發現陳琳好像是一個木頭人,站在坡上閉目養神,對云崢和王安石之間的爭吵沒有任何的反應。
文彥博以為云崢目前出現發狂的跡象很是能夠讓人理解,畢竟死的都是他的部下,還是被他下令派去送死的。
王安石莫名其妙的暴躁就非常的不能讓人理解了,這中間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而且一定是大事,否則沉穩的就像是一座山一樣的王安石不會這樣失態。
暴怒的云崢走了,回帥帳去寫奏折了,他希望皇帝和中樞現在就能把陣亡將士應該享有的福利全部兌現掉,至少在他走之前一定要兌現。
將軍怒不興兵,同時也不該在發怒的時候寫奏折,否則很容易把一封很有道理的奏折寫成一封充滿威脅意味的絕命書。
至于絕的是誰的命不重要,總之會在朝堂上起到相反的作用。文彥博覺得這封奏折應該由自己來寫,自己是文官,不論信里說了什么,皇帝和中樞都不會懷疑自己有什么忤逆之意。
云崢強迫自己把心靜下來,安排郎坦替換下來了吳杰所部,盛勇軍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該是郎坦的常勝軍出馬了。
以前是遼人不給吳杰任何喘息的機會,現在,到了宋軍不給遼軍任何喘息的機會了。
郎坦的部曲剛剛過河,那里就響起了火炮的怒吼,攻城車高大的身影正在不斷地變高,那是工匠們把攻城車拆成了散件,然后正在拼裝。
文彥博強行從云崢那里討來寫奏折的權力,一封文情并茂的奏折還沒有寫完,將士們奮勇作戰的英姿還沒有描述清楚,就聽見大帳之外傳來整耳欲聾的歡呼聲。
匆匆拋下手中筆,出帳查看,之見無數的宋軍正在歡呼著從橋上拼命的向對岸跑,手搭涼棚仔細觀看洋河對面,發現一面黑虎旗已經插在銅頭關甕城的上空了。
他想拉著同樣出來看軍情的王安石一起歡呼一聲,卻看見王安石臉上充滿了苦澀之意。
“介甫,大軍攻克了銅頭關,你為何會悶悶不樂?”
“無他,老夫心頭壓著蓬萊,方丈,瀛洲三座大山,明知道此刻應該歡呼雀躍,但是被重山壓著,跳不起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介甫不妨說出來我們參詳一下!”
王安石嘆息道:“老夫不能無端的指責別人還沒有做的事情!”
“到底是何事讓你憂心忡忡?”
“不可說,不可說,說了天下人的心就亂了。”
云崢從高坡上走了下來揮揮手對文彥博道:“文公,我們進城吧,接收銅頭關還需要你的印信來查封銅頭關里面的錢糧軍械。”
文彥博朝王安石揮揮手道:“介甫,你也該去接收戶表民冊了,必須要快,一旦那些兵痞開始屠城了,說不定會縱火毀了你要的寶貝。”
他決定先把接收城池這種事情先做了,然后再去繼續書寫為將士們請賞賜的奏折,最后再去問問王安石到底會發生什么事情,能夠禍亂大宋百姓的心!
幾人踩著河邊紅色爛泥,在親衛的保護下進了銅頭關之后,又匆匆跑了出來,齊齊的趴在拒馬上面嘔吐的昏天黑地,三人中間只有云崢的表情正常些,只是臉色變得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