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到哪里,哪里立刻就會變得香噴噴的,脂粉味道讓云崢的鼻子很難受,打了兩個噴嚏之后,就只好在藍藍幽怨的目光下走出了草窩子,脂粉氣在草窩子里顯得格外濃重,云崢很擔心自己會被那股子氣息給熏得暈過去。
王安石那里就好多了,可能是在草原上為了和骯臟的遼人有所區分,他洗澡很勤快,頭發上看不到虱子,衣領里面好像也沒有。
他居住的草窩子里面除了松煙墨的味道之外,就剩下濃烈的酒氣了。
云崢對酒氣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歡,如果自己也喝酒的話,酒氣就會完全消失。
在這里除了不能點火之外,其余的感覺都很好,白日里在潮濕的帳篷里辦公,晚上就回到草窩子里面睡覺,很是愜意。
軍中的高官都是這個待遇,傷兵自然也是一樣的,軍西軍中上下尊卑的分級非常嚴格,但是傷兵不在此列。
坐在草窩子里看暴雨讓人有一種回到童年的感覺,王安石就非常的享受這樣的感覺,端著酒壺怔怔的瞅著外面的暴雨良久之后,才回過頭對云崢道:“方才看外面的時候,老夫忽然想起少年時淘氣的模樣,家父在大雨中四處尋找不見蹤影的我,最后在豬圈的邊上看到了一間樹枝子搭成的草屋,掀開破布簾子之后,才發現我已經在里面睡著了,身下都是水。”
云崢找了一塊合適的羊骨頭塞嘴里含糊的道:“挨揍了?”
王安石悲傷地搖搖頭道:“沒有,不是老父舍不得打我,而是因為我病了,全身起了銀屑,大夫說我是濕寒入體,造成的血燥,那種病糾纏了我幾乎一生,即便是在東京,我的病也沒有好,每回洗澡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痛苦。”
云崢點點頭道:“那種病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很是恐怖。浮陽燥欲出,陰濕與之戰。燥濕相留連,蟲出乃投間。搔膚血至股,解衣燎爐炭。方其愜心時,更自無可患。呼醫急治之,莫惜千金散。有樂即有苦,愜心非所愿”
聽云崢念了自己寫的詩,王安石很是驚訝連忙道:“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患病的?老夫自認隱瞞的很好。”
云崢吐掉嘴里的羊骨頭道:“全東京的人都知道啊,我只要參加一場酒會,總會有人念起你的這首詩,然后大家一起討論你的病情,看看有沒有醫治的良方。”
王安石苦笑道:“恐怕是在笑話老夫吧?”
云崢翻翻眼睛道:“知道還問!”
王安石大笑道:“東京市上果然沒有秘密可言,文彥博家的姬妾專門在街市上偷貌美的年輕男子回去,敦倫數日之后再把奄奄一息的男子丟出來的事情想必也隱瞞不住吧?”
云崢瞪大了眼睛茫然的搖搖頭道:“這倒是第一次聽說,說說,說仔細點。”
王安石捧腹大笑起來,指著云崢道:“和你說冇話真是人間快事!”
云崢含笑點頭道:“說話就是這樣子才愉快,有說的,有捧的,只有這樣才能把一個有趣的話題繼續下去。
如果只是一個人滔滔不絕的說,其余的人都側耳傾聽,那是上課不是談話,怎么,你的病好了?”
王安石掀開自己的袍子露出斑駁的胸口道:“真是怪哉,老夫少年時隨家父在臨川赴任,在那里得的病,多年來求醫問藥無數,皆不見效,但是北出雁門關之后,身上的疥癬就慢慢地脫落了,時至今日居然全身上下不見一塊疥癬。
往日陰雨綿綿之時正是老夫痛苦難道之際,哪里有現在這般捧酒欣賞暴雨的心境。”
“李太白言說天生我材必有用,你王介甫注定要在這片燕云地上施展抱負,之前你的病之所以不好,就是因為你遲遲不來燕云,這是上天對你的懲罰,現在你來到了燕云地,注定要在這里施展胸中所學,所以你的病才會不藥而愈。”
王安石仔細的瞅瞅云崢慢慢的道:“長生說的很有道理啊!”
云崢苦笑一聲道:“介甫兄,我遠遁海上,是因為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在大宋立足了,君臣義,朋友情,全被皇帝給撕扯的亂七八糟,不走不成,你為何一定要找這么蹩腳的一個理由離開朝堂,想要老死燕云地?”
王安石笑道:“你猜!”
云崢喝了一口酒道:“沒工夫,你愿意留在燕云地受苦是你的自吅由,我才不愿意管那么多。”
王安石神秘的朝云崢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等云崢把腦袋湊過去了,王安石才小聲道:“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云崢坐正身子不屑的道:“你直接說唯女子與皇帝難養也,何必非要把話說的那么隱秘。”
王安石嘿然一笑道:“這可是老夫多年的心得啊,今日吃虧點告訴你,寧愿讓皇帝怨你,也不能讓皇帝不愿意搭理你,離得遠了,盡管他在怨你,但是心里還在想念你,當他問計身邊群臣得不到一個好的答案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會想起遠在天邊的你來,那時候,在皇帝的眼中,身邊的重臣全都是蠢材,唯有遠處的那些才是能臣,干臣。
這時候你只要按照皇帝心里的意思說幾句話,或者辦幾件事,你很快就會成為皇帝眼中的治世能臣。”
云崢抽抽鼻子道:“你留在燕云地還可以說是遠,還可以說你是大宋的能臣,我跑的有點遠,皇帝可能想不起來,他即便是想起我來了,那也不叫思念,而是叫做緬懷!”
“只要大戰再起,皇帝自然就會思念良將。”
云崢詫異的瞅著王安石道:“我當了這么多年的皇家鷹犬,你以為我還沒有當夠嗎?我之所以要去當海盜,就是想還自己一個自吅由身。
老吅子站在船頭,掛上骷髏旗子,手拎一把刀子,看誰不順眼就搶,看誰討厭就殺,只想把這些年受的鳥氣給散發干凈,然后快活的帶著老婆找一處人間仙境度過余生,沒打算再給趙宋當鷹犬。”
王安石點點頭道:“看來龐相的一片苦心你是不打算接受了?”
云崢怒道:“蕭何跟韓信的故事你不會不知道吧?當初蕭何那可是往死里給漢高祖推薦韓信,不可謂不用心,但是后來呢?弄死韓信的還不是蕭何嗎?
他龐籍有心當蕭何,我云崢也沒有心思去當什么韓信,如今,老吅子連皇帝的女人都睡了,就這一條,只要龐籍覺得我可有可無的時候,就能把我全家押赴菜市口斬首示眾,到時候老吅子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你說說,他們都是怎么想的?覺得我云崢是一個天大的蠢蛋?”
王安石呵呵笑道:“寧愿做山野里的草頭王,也不愿意接手朝廷里的朱紫貴,你的選擇多少有些古意,佩服,佩服,只要是能夠當機立斷放下的人老夫都會拱手致意,說一聲佩服。
只是荒山草澤的委屈你了。”
“誰告訴你我一定會在荒山草澤安家?我難道就不能在一處桃花盛開,青草遍地,四季有不謝之花,四時有長青之果的神仙寶地安身立命?
王介甫你莫要忘了,蓬萊,方丈,瀛洲可都在海上,萬一我在島上找到了長生不老之藥,送你一份你要不要?”
王安石怒道:“滿口胡柴,哪來的海外仙山冇,你莫要把子虛烏吅有的事情弄得世人皆知。”
王安石很害怕,他已經知曉云崢打算要干什么了,剛剛還是游戲的心態,立馬變得端正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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