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嫁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在皇帝,皇后夫婦的三言兩語間就達成了默契,就像是送出去了一個侍妾,一個家生子。
在大宋將自己的侍妾贈與他人是一種最高禮儀的表現,但是,絕對不是皇家的習慣,士大夫們互贈美婢乃是風雅之事,放在皇家就是大逆不道了,如果是宮娥,別人只會羨慕,把下一任皇帝的生母送人,天下間誰敢承受?
即便是趙禎,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必須鄭重考慮趙旭的顏面,他已經為自己的兒子努力了十余年,豈能在最后親手毀掉兒子對自己的好感。
走出大殿的皇后雖然悲戚,看到淑妃的時候眼中卻有戲覷之意,指指大慶殿對淑妃道:“陛下喚你進去。”
淑妃看了皇后一眼,不明白她從哪里得來的高過自己一頭的自信,施禮之后還是走進了大殿,她非常想知道接下來自己會有什么樣的命運。
皇帝的神情越發的委頓了,見淑妃進來了,笑道:“愛妃來了?”
“陛下!”淑妃站在皇帝床前,看著這位叱咤風云的男子,如今變成了骷髏一般干瘦,多少有些感慨。
“旭兒的百官朝賀禮儀可還順利?”
“回稟陛下,文武百官無有反對者。”
“當然不會有什么人反對,凡是對旭兒將來不利的人,朕私下里不知道處決了多少,唯有一人即便是朕,也動他不得了。”
“何人如此跋扈?”
趙禎笑道:“他如果跋扈朕早就除掉他了,只可惜此人極為懂得收斂。而且功在社稷,義在千秋,幾乎以武入圣,這樣的人如果沒有確實的謀反之意,誰都動他不得。可是,這樣的人在戰時對大宋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戰事結束后,朝堂中有這樣的一個人,對旭兒的統治沒有半分的好處。”
藍藍苦笑一聲道:“陛下指的是文信侯?”
“除了他還有誰,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在燕云戰事結束之后就會泛舟海上。可是啊,事情會往哪一個方向走只有天知道。
當年太祖在陳橋也未必就有謀反的心思,只是被部將披上黃袍之后,不反都要反了。”
藍藍皺眉道:“這是軍國大事,妾身一介女流恐怕…”
趙禎衰弱的呵呵一笑對淑妃道:“你的用處大了。大到你想都想不到,云崢既然說自己要去海上,你是唯一能夠逼迫他去海上的不二人選,這樣云崢的千古令名得保,朕和旭兒也不必背上一個殺戮功臣的罵名。
你我夫妻情分薄,但是你和旭兒之間的母子親情恐怕沒話說吧,為丈夫犧牲,為子女犧牲。這是你作為妻子和母親的天職。”
藍藍緊扣著雙手道:“這是自然,陛下需要臣妾去做什么?”
趙禎瞅著藍藍眼中有無限的蕭索之意,淡淡的道:“嫁給云崢!”
“什么?”藍藍萬萬沒有想到這三個字會從皇帝的口冇中說出來。驚駭的跌坐在地上顫聲道:“旭兒會認為這是他的奇恥大辱,天下人也會嘲笑皇族,自古以來皇家哪來的再嫁之婦?”
“多了,只是史書不寫,皇族不說罷了,淑妃自然是要隨朕長眠地下。嫁給云崢的不過是一個叫做藍藍的女子而已。
“為何是妾身?而不是別的宮妃?只要是宮妃,送到云崢那里。他除了造反之外,就剩下遠走他鄉一途。妾身還有孩兒,如何能做這樣的勾當,陛下難道就不覺得羞恥嗎?”
趙禎笑道:“別的宮妃?你認為把那些蠢女人送去云崢那里,天下人會相信堂堂的大將軍會和一個普通宮妃茍且嗎?
只有你最合適,你們本來就是故交,后來又來往不絕,只有把你送過去,天下人才會相信,云崢才會有口難言。
到了朕這個地步,還有什么事想不通?朕連你下毒害朕的事情都不在乎,你覺得還會在乎世間的那些虛文繁禮嗎?
朕要的只是實際上的利益,至于其余的真不在乎。”
“不是我…”
“行了淑妃,不要狡辯了,雖然到現在朕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中毒的,但是啊,你我心里都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除了你有機會下毒,旁人沒這個本事,即便是皇后,她送來的飯食朕從未吃過。
現在,朕只是慶幸云崢未曾摻和進來,這是朕之所以會饒你一命的重要原因。”
趙禎說到這里朝虛空里說到:“來人,送淑妃一程,假死藥的份量要估算準確,不能真的讓她死掉。”
隨著一聲應諾,兩個雞皮鶴發的宦官從帳幕后面走出來,一個輕易地就捉住了連連后退的藍藍,另一個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捏開淑妃的嘴巴強行將藥物灌了下去。
藍藍目赤欲裂,指著趙禎道:“你是天底下最大的王八蛋!”
趙禎笑道:“知道也且莫說出來。好了,既然已經把藥給喝了,就乖乖地趴在朕的床前,我們還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展現夫妻情深的一面,為了你兒子,千萬在藥力發作之前把這場戲演好了,我會盡量配合你一塊死。旭兒需要一位貞潔烈婦母親。
我的孩兒將是世上最完美的一位帝王,沒有奪嫡之爭,沒有后宮之亂,沒有任何人掣肘,朕給了他一片最自由的空間,淑妃,你不為他驕傲嗎?
來人,召文武百官覲見太上皇!”
隨著宦官一聲悠長的呼喝,新皇帝趙旭帶著文武百官排隊走進了大慶殿,每個人都懷抱勿板,神情肅穆,在大朝服的包裹下,儀態煌煌,如干城之具也。
皇后曹氏戴著幕離來到了皇帝的床榻后面,她看到了藍藍眼中仇恨的目光卻潸然淚下道:“妹妹真的要追隨陛下而去嗎?”
聲音凄婉而動情。
趙旭吃了一驚連忙拉著母親的手哭號道:“父親要走了,母親也要離開孩兒嗎?”
藍藍見兒子傷心欲絕的模樣心中不忍,看看皇帝,發現他依舊笑瞇瞇的看著自己,沒有任何要松口的打算。
只好輕輕地擁著趙旭道:“我的孩兒已經長大了,該自己去保護自己了,母親不能繼續陪你,你莫要怨恨,你父皇走后,我活在世上已經了無生趣了,一起走路上還能有個伴。
我兒一定要記住,娶妻子的時候一定要娶賢,萬萬莫要看錯了,那些漂亮的,聰慧的女子大多不會去關心人,因為她們認為自己已經付出了色相,得到什么東西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種東西會在心里生根發芽,從小樹苗最后長成大樹,樹長得越大,危害就越深,我兒一定要記住,莫要被那些女子蠱惑了,哪怕是從你嘴里說出最糟糕的話,也比被別人操縱著說出來的話重要一萬倍。”
趙禎一面和自己指定的顧命大臣龐籍,韓琦說話,一面注意著淑妃母子的談話,聽淑妃把話說的懇切,他眼中得意的光芒就越發的掩飾不住,若無其事的掃視了一眼大殿角落里的燃燒的一炷香,見那柱香已經快要燃燒殆盡了。
長嘆一聲對龐籍道:“該說的已經說完了,你們恪守本心即可,朕在天上看著你們吶。
你們…”
趙禎的一句話尚未說完,眼前頓時一黑,他努力地想把眼睛睜的大一些好看清面前的一切,這些終究是徒勞,疲憊潮水般的湮冇沒過來,熄滅了心頭最后的一絲靈智…
淑妃眼神迷離,不過她好歹看到了皇帝已經死去了,看到了太子的驚惶,群臣的怓哭,以及皇后臉上那一絲陰沉的笑意…
葛秋煙站在云霆的身邊,用一只胳膊環著他,陸輕盈早就說過,只要宮里面有不對勁的事情發生,她和家將們只需要護衛著云霆殺出來就好,至于別人死不死的和云家無關。
皇宮里面從來都不是什么安生地方,天知道會出現什么奇葩的事情,不站隊不投靠任何一方,這是云家的立身之本。
云霆總想扒拉開那些高大的塔盾去看外面的世界,總是被葛秋煙蠻橫的拉回來。
云府家將們用塔盾構建了一塊相對安全的區域,這在大慶殿前面非常的醒目,能進入大慶殿的官員畢竟是少數,其余的官員似乎也感受到了皇宮中陰測測的氣氛,有些羨慕的瞅著云府家將構成的堅固盾陣,敢在皇宮中保有武器的人家,滿大宋似乎只有云家。
就在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時候,一群大臣從大慶殿里出來了,神情慌張,皇后親手點燃了大慶殿巨鼎中的干柴,熊熊的火焰竄出來之后,緊接著一股黑色的濃煙就筆直的升上了天空。
“陛下駕崩了!”
濃煙剛剛升起東京城中的鐘鼓大作,很快大相國寺那座萬余斤重的巨鐘也響了起來。
于是,天下縞素。
葛秋煙忙著從馬包里掏出一塊白布,三兩下就給云霆披在了身上,自己沒資格為皇帝披孝,弄了一朵白花插在頭發上,其余的家將們也各自弄了一塊白布頂在頭上。
至于那些官員們的速度更是快捷,等葛秋煙給云霆弄好孝衣,整座大殿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