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開始的時候,管家來報,洪福寺果然招惹了祝融,一個火工頭陀在做飯的時候,不小心點燃了柴火垛,然后洪福寺在最短的時間里就形成了火燒連營之勢,估計再有兩個時辰就燒成一片白地了。
“有沒有傷到人?”陸輕盈往趙旭的盤子里放了一勺子糖醋排骨之后問了一句。
“回稟夫人,洪福寺的客房和主殿距離很遠,中間還有山溪阻隔,因此沒有火厄之憂。”
“落落在做什么?”
“大小冇姐讓家將們幫著滅火,不過火勢太大已經無法撲滅,這時候不好打攪寶印大師,已經在往家里趕了。”
陸輕盈瞅了一眼正在大吃的趙旭,嘆口氣道:“老廖,你去給洪福寺捐獻香火五百貫吧,落落在廟里頗受寶印大師照顧,這時候應該盡一份力的。”
老廖躬身施禮之后下去辦事了,陸輕盈再次瞅瞅趙旭道:“你師傅炸道觀,你火燒寺廟,看來你們師徒似乎都不太相信這滿天神佛。”
趙旭用手帕擦擦嘴道:“如果神佛真的有靈,孤王哀求了他們已經六年之久,試驗過各種求神拜佛的法子,布施過的銀錢不下五萬貫,心意不可謂不誠,他們早就該顯圣,救我父皇于病痛之中。
我父皇也不是無道的昏君,他老人家勤勉治國,夜半腹中饑餓之時連一碗羊肉湯都不忍心麻煩奴才,恩澤更是廣布天下,卻要日日承受病痛的折磨,這是為何?”
陸輕盈搖頭道:“你這是偏激了,今日你下令屬下去燒毀洪福寺,為了你的威嚴,我不好從中阻攔,從今后這樣孩子氣的事情不可再做了。
你不信神佛,其實我也不信神佛。
這天底下心地善良向上天有所求的人會相信神佛,但是我們這些勛貴王侯是不相信神佛的,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與其向神佛祈求,不如自己動手索取。
信神佛其實也就是相信皇權天授,這對你是有好處的,只要你控制好不讓他泛濫成災,就是你的好幫手。”
趙旭躬身道:“多謝嬸嬸教誨。”
陸輕盈笑道:“接著吃你的飯吧,我是一個婦道人家那里懂得這些事情,都是你師傅平日里說的話,我轉述一下罷了,有用的就聽聽,沒有用的就當耳旁風。”
趙旭用勺子從湯碗里撈出一顆肉丸子一口吞下去,這東西最合乎他的胃口。
見到肉丸子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情來了,嘿嘿的笑了起來。陸輕盈皺眉道:“吃飯就好好吃,笑什么?”
趙旭干脆放下手里的勺子,笑的越發的厲害,指著蜀中方向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孤王主要是想起我信王叔如今把自己裹得像肉丸子一樣的在滇西草原放羊,就覺得好笑,嬸嬸好本事!”
陸輕盈哼了一聲道:“你父皇早就說了,你信王叔既然打包票拋棄了王爵,又在豆沙關拋棄了部卒,那么皇冇家也會拋棄他,這沒什么好說的。
你師傅看在陛下和皇族的顏面上給他在滇西草原上修建了一座大屋,算是做到了仁至義盡,陛下都已經斷絕了他的俸祿,云家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義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去供養一位曾經的親王。”
趙旭笑道:“嬸嬸小看了皇族,他們都有一顆堅韌不拔的心,聽我父皇講,信王叔當年為了保命,不惜給自己下毒藥,吃的百病纏身,我父皇登基之后,他又把自己吃的癡肥。
對自己都這么狠的人,天知道他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陸輕盈瞪了趙旭一眼道:“你少干點傷天害理的事情比什么都好,兄弟鬩墻本身就是人間的一樁慘事,你既然沒有這個隱憂,就不要把刀子砍在自家親眷的身上,那種感覺并不好。
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你父皇自然會為你處理好,有些事情你父皇能坐做,你卻不能做。
現在當一個孝順的乖孩子干干凈凈的等著繼承你父皇的意志才是正事,其余的事情都無關緊要。”
趙旭哈哈笑道:“嬸嬸說的都是金玉冇良言,趙旭記下了。”
說完話左右瞅瞅,只看見葛秋煙正在給孩子喂飯,卻見不到云霆,不由得問道:“霆哥兒去了那里?怎么也不見芊姐兒?”
陸輕盈哼了一聲怒道:“一個因為你踢了他的屁股自認沒臉見人,準備練好武藝之后把場子找回來,另外一個這幾天聽人講聶隱娘聽得走火入魔了,昨日聽說聶隱娘嫁給了一個磨鏡子的大為不忿,已經兩天未下繡樓了。”
“落落又為何去了洪福寺?她一向不喜歡和尚的。”
“我去抓鬼!怎么,趙旭我干什么還要通知你不成?”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門外傳了出來。
趙旭大喜立刻起身,只見一位帶著幕離的紅衣少女握著一柄劍出現在飯堂之外,即便是黃昏,那身紅衣也如同火焰一般醒目。
不待趙旭發話,陸輕盈已經大怒,拍著桌子怒道:“誰允許你穿成這幅鬼樣子的?紅線女乃是一介妾婢,也配成為你的模樣?知不知道這樣會丟了你父親的老臉?”
趙旭見云落落不斷地后退,不敢面對母親,連忙插言道:“嬸嬸息怒,紅線女,聶隱娘之流確實不宜與我朝大將軍之女相提并論,落落不過是一時糊涂,她會知錯的,以后不穿這樣的紅衣就是。”
云落落不敢對母親發火,卻不怵趙旭張嘴道:“不關你事!”
葛秋煙抱著孩子走過來笑道:“姐姐不必發怒,落落的父親是大將軍,女兒如果是紅線,聶隱娘一流的人物不也是一樁美事嗎?”
“閉嘴!家里的風氣就是被你帶壞的,好好的女兒家不去學琴棋書畫女紅以及治家之道,非要去舞刀弄槍,都是你害的,當初我就不該答應讓你進門…”
葛秋煙苦笑道:“姐姐怎么說起往事來了?”
陸輕盈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朝趙旭道:“殿下還是住在你師傅的書房,里面吧,那里比較干爽。”
趙旭拱手道:“趙旭想去二叔住過的九曲閣,這段時間好好的觀摩一下黃河,看看這條河流到底是什么模樣,為什么會禍害我大宋多年。”
陸輕盈見趙旭已經做好了決定,就吩咐丫鬟去收拾九曲閣,二叔弄的那個黃河模型依舊樹立在那里,趙旭想要對黃河有一個基礎的認識,看模型非常的有好處。
趙旭走了,云落落也自然不見了。
葛秋煙湊到陸輕盈面前道:“姐姐,九曲閣就在落落的繡樓邊上。”
陸輕盈瞪了一眼葛秋煙,把她懷里的云璋奪過來抱在懷里鄙夷的道:“以后你少和孩子們來往,落落學紅線女,芊芊學聶隱娘,霆兒做夢都想成為空空兒,精精兒一類的人物,如果再把璋兒也給我禍害了,小心你的皮肉。”
葛秋煙連忙笑道:“妾身可沒有您琴棋書畫全都懂的本事,知道的都是些山野精怪傳說,孩子們央求我講古,我不說這些說什么。”
陸輕盈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你說的那些故事都是中唐時期的傳說?聶隱娘是魏博節度使聶鋒之女,紅線女乃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侍女,當時,節度使之亂已經有了征兆,刺客,說客,往來不絕。
你可知道,每當俠客,刺客,說客橫行的時候,也就到了冇王權旁落的時候,因此皇家非常的忌諱這種事。
咱們家更是眾矢之的的人家,夫君如今在邊關苦戰,麾下雄兵二十萬不止,還都是大宋最精銳的軍卒,這是一股可以翻天覆地的力量,你告訴孩子們這些著名刺客的事情,他們年紀幼小,自然會被那些匪夷所思的本事迷惑。
知道的說這是孩子的想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家真的有這樣的刺客,皇帝中毒一事,已經被皇后傳揚的路人皆知,我們家不能故意將把柄授予人手。”
葛秋煙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還有這樣的糾葛?”
陸輕盈往云璋的小嘴里放了一瓣切好的蜜瓜冷哼一聲道:“太冇子殿下連自己的母親都懷疑,你認為他會放過我們家?
小小年紀就已經被龐籍教導的心思陰沉,已經有了帝王的雛形,這種幼龍不識好歹,只要是食物他就會吃,只要是有障礙擋路他就會掀開,不但多疑而且無情。
侯家無論如何也是從開國追隨他趙家打下天下的功臣,現在并無大錯,只不過是無能一些,就被他將人家滿門殺的干干凈凈,一點余地都不留,這樣寡情的帝王,我們云家不伺候。
現在只要等夫君北伐大勝之后,我們就離開,你千萬莫要對這個國家抱任何幻想,云家留在東京,將是帝王最大的難堪!”
葛秋煙連忙道:“妾身這就去警告幾個孩子。”
“用不著,云家用不著膽戰心驚過日子,夫君手中握有重兵,皇家對我們只有籠絡的份,還lun不到我們對他們謹小慎微。”
“太冇子來咱家,姐姐認為他不懷好意?”
“那道不見得,但是抱著查究的心思來總是沒錯的。”
“落落難免要和他交往,會不會被他套出話來?”
陸輕盈笑道:“你也太小看你姐姐我這些年對落落的教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