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現在對于城池的攻守有一種極為特殊的感覺,這可能和他在蘭州城有過一次特殊的經歷有關。
雖然蘭州不過是一座破爛的不能再破爛的城池,但是那座城池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比他參加過的所有戰斗都要深刻,即便是青塘那個血肉戰場如今都只成了他炫耀的戰績,而蘭州城一戰他只會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說。
駭胡兒在蘭州城下玉碎了,蘭州城也徹底的成了廢墟,那一對狡猾的夫婦也徹底的從蘭州消失了,或許真的像他們所說的,他們正在南方的某一座城市里過著富足的生活。
將主問起來的時候他只是訴說了在蘭州的戰事,沒有說那對夫婦的事情,很奇怪,將主好像也沒有問起,至于自己的兄弟,陳樹是非常放心的,瞞上不瞞下,這是兄弟們活命的基礎。
他其實也想脫下鎧甲,跟著老譚他們去登州,然后就可以跟著商隊或者海盜船去海上見見世面,聽那些已經上過船的兄弟們說,那種感覺不錯,至少沒有軍法這種東西作為約束,也不用面對極度兇惡的敵人。
至于海上的那些海盜能厲害到那里去?老譚他們在海上飄了一年都沒有一個折損的。
住在冰屋子里的感覺不錯,尤其是當陳樹把自己的行李搬進一個巨冇大的水缸里的時候,這種感覺就越發的強烈了,雖然身子展不開,但是勝在安全。
水缸是從輜重隊里搬來的,這里面原先裝的是火藥,火藥用光了之后就被火頭軍拿來裝水了,至于現在,這個水缸被埋進地里面,被當做監視地面用的警訊器械來使用,只要水缸里傳來古怪的聲音,就說明敵人正在挖地道。
為了不耽誤事情,陳樹把自己的行李丟進了水缸,躺在里面過夜,腦袋就靠在水缸的邊上,這樣不至于讓自己漏掉任何的蛛絲馬跡。
不知道是誰出的臭主意,把那些風干肉放在磨盤里磨成了肉粉,這東西和在炒面里面,干吃還不錯,但是只要加入熱水,那味道實在是不能形容,不論是味道還是顏色都和排泄物極為相似。
所以陳樹吃這種炒面的時候,絕對不會加水的,寧愿抻著脖子一點點的往下咽,也不愿意加水,實在吞不下去了,這才灌一口水把東西吃下去,至于炒面在肚子里變成什么都是應該的,與自己無關。
吃完炒面的陳樹,就繼續躺在水缸里假寐,他之所以會喜歡并不寬敞的水缸,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喜歡埋在泥土中的水缸里傳來的各種聲音,從馬蹄聲到腳步聲,他現在能夠輕易地分辨出來,當然,最多的時候水缸里什么聲音都沒有,于是他就想制造一點聲音出來,唱歌就是其中的一種,回音嗡嗡作響,非常的動聽。
累了,就繼續睡覺,監聽水缸這就是陳樹目前的任務,一個小隊總有冇一個倒霉蛋需要住進水缸里去。當然,陳樹除外。
今晚的月亮大極了,明晃晃的掛在頭頂上,透過房頂并不明亮的冰層,月光照進冰屋子之后沒有變成七種顏色,而是變成了如黃冇色的光暈,被篝火浸染之后,變得瑰麗多姿。
老茍的鼾聲如雷,張大牛在磨牙,至于是誰在放屁陳樹不愿意去追究,反正什么怪聲音都會有,十幾個人擠在一間小小的冰屋子里,實在是不能太講究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面對一輪大月亮的時候,男人家總會多想些事情,甚至會想一下自己遠在萬里之外的老婆會不會和別人。
這純粹是閑出來的毛病,有些人也會把這種類似的感覺叫做情懷。
白天睡得太多,陳樹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就拿腦袋不斷地撞擊水缸,發出梆梆的聲音。
只不過撞了三下,那種梆梆聲卻好像沒完沒了,一直在水缸里響起,陳樹只不過楞了一下,然后就從水缸里竄出來大吼一聲——“敵襲!”
然后就沖出了冰屋子,用自己最大的力氣敲響了掛在冰屋子邊上的銅鑼,“咣咣咣!”的銅鑼聲似乎能把人的魂魄從身體里震出來,無數的宋軍從冰屋子里沖了出來,四處尋找來襲的敵人。
眼睛骨碌碌四處轉動的陳樹,猛地趴在地上,將耳朵貼在地面上,然后指著地下道:“敵人在底下!”
話音未落,整個地面就忽然塌陷了下去,長矛從地里鉆了出來,狠狠的刺進了依舊茫然的宋軍小腹。
陳樹接連翻滾,四支長矛從他的身下刺出,都被他險之又險的一一避過,而后他的長刀就斜著刺進了地下。
一蓬鮮血從地下竄了出來,陳樹雙手用力,將敵人硬生生的從地下拔了出來,只見一個赤裸著上身,頭上包著白布的遼軍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不等宋軍的長矛刺進大地,第一道冰墻和第二道冰墻之間的大片空地就在頃刻間坍塌,無數赤裸著上身的遼人從地底沖殺了出來,吶喊著向燈火最輝煌的地方突進。
同一時間,西京冇城的四座大門同時大開,無數的騎兵催促著坐騎從城里沖殺了出來,一里之地對騎兵來說不過是須臾間的事情。
“八牛弩準備,放!”
“弩炮準備,加裝火藥彈三發,放!”
預備隊準備,向前一步走,刺!”
“燃冇燒彈三發,目標,陣前百步,放!”
“拋灑三棱刺,陣前五十步,扔!”
隨著虞侯和隊官的出現,剛剛出現了一些混亂的軍營立刻就變得整齊起來,兩隊軍卒沿著陷落的坑道往里面投擲火藥彈,兩隊軍卒將那些跳出來的遼人和第一道墻跟前正在和騎兵作戰的宋軍分割開來,而后就陷入了無情的廝殺。
云崢披衣而起,在猴子和親兵的幫助下在最短的時間里穿好了鎧甲,當他走出大帳的時候,才發現第一道冰墻的后面,已經是火光一片,廝殺聲不絕于耳。
大地都在抖動,冰屋子上的冰屑簌簌的落了下來,在明亮的月光底下,大群的遼國騎兵踏碎了皎潔的月光,潮水一般的從城里撲了過來。
云崢沒有理睬那些呼嘯而來的騎兵,對圍在身邊的憨牛道:“帶領陌刀手在最短的時間里,將潛入營里的遼人斬殺干凈!”
憨牛吼了一聲,就帶著部卒沖下了云崢所在的那個土堆,丈二的長刀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刀環已經扣在腰上,只要面對敵人,這種被改良過的輕型陌刀絕對會痛飲鮮血。
陳琳從遠處跑來,瞅著眼前紛亂的局面道:“我的人沒有回來。”
云崢笑道:“我們挖掘的地道被蕭打虎發現了,他用我們的地道朝兩邊挖,滲透進來了。”
“戰況如何?”
“不算太遭,將士們并沒有亂,有人在敵人就要發動的那一刻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人已經集冇合起來了,現在只要收拾掉滲透進來的遼人,戰局就會回到昨日以前。”
云崢一面和陳琳說著話,一面對猴子吩咐道:“把我的大旗打起來,順便在這里多加一些燈籠。”
陳琳驚叫道:“人家的主要目的就是你,你還要自我暴露嗎?”
云崢拔腿就走,而猴子已經開始在這個土包上豎起云崢的黑虎旗,同一時間,一長串的氣死風燈冇也掛在了橫桿上,一隊隊的宋軍隨著燈號的指揮快速的奔向自己應該去的位置。
陳琳在黑夜中深一腳淺一腳的隨著云崢來到了另外一個比較高的土包上笑道:“原來大帥打算使用自己的旗幟當陷阱?”
云崢回頭對陳琳道:“這個時候你根本就不該來前軍,而是應該留在后軍關注我的燈號。”
陳琳的老臉頓時變得尷尬起來,慚愧的拱拱手就帶著自己的親衛快速的向后軍跑去,軍中的兩位主帥不能待在同一個位置上,這件事云崢對陳琳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