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之后,就要把它伐倒,然后用它的尸體來建造房屋,制作家具,如此一來,才不枉這顆種子來人世一遭。+,
這是一種蠻橫的想法,也只是云崢自己的想法而已,這種想法不能書寫在紙上,只能口口相傳,如果大白于天下,他定會成為千夫指。
但是有這種想法的人很多,千古之下這樣做的人也很多,就像是農夫春天種下一顆種子,然后等到秋天收割一樣,沒有什么好詬病的,愛憎這種無聊的情感,如果拿到軍隊上來說的話,那就是失敗之源。
軍隊是一個龐大的集體,個人的意志在其中只能起到很小的作用,即便云崢是雁門關附近最高的軍事長官,他也只能把自己融入到這個集體里,經過集體放大之后才能起到左右天下的作用。
環境決定一個人的言行也包括意志,云崢不希望青誼結鬼章去死,但是放在大宋軍隊這個集體中,青誼結鬼章死掉其實是最好的一種結局。
身為大宋軍隊這個巨人的首腦,他必須為這個巨人的安危負責,不論他喜不喜歡,這個巨人在橫掃世界的時候,有些瑕疵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李東楚現在就充滿了痛苦,站在軍帳外面看著自己最信任的一群部下正在被劊子手砍頭,這樣的痛楚讓他幾乎站立不住,勉強扶住旗桿才能繼續把這一場慘劇繼續看下去。
原本云崢不打算讓他看的,是他自己要求從頭到尾看完的,劊子手的每一刀都好像砍在他的心頭…
陳琳少肉的雙腮因為剛剛下令殺人了變得有些酡紅,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些噴血的尸體一言不發。
云崢好奇的瞅著面前發生的一且,他沒有想到陳琳才來到雁門關,不等自己升帳。首先干的事情就是殺人。
殺的還是李東楚麾下白馬軍的干將。
人證,物證俱在,根本就容不得那些人狡辯,從東京跟隨陳琳過來的皇宮侍衛就將這些人一體拿下,云崢剛剛看完卷宗,那些人已經人頭落地。從頭到尾,陳琳沒有給云崢任何插話的余地。
這是他這個監軍來到雁門關后燒的第一把火,云崢不論從哪一方面都沒有插手的必要,監軍的權威必須獲得保障,更何況云崢在看了卷宗之后,自己都想動手了。
司隸校尉劉鳳城乃是李東楚的副將,當年因為孤軍死守西陘關,獲得北狩的趙禎贊賞,特意拿出漢代兩千石的高位司隸校尉來作為劉鳳城的榮譽職銜。能以通侍大夫這個正五品官職獲得如此殊榮,在大宋非常的罕見,皇帝當年在得知劉鳳城孤軍鎮守西陘關五年,不論遼國如何攻打都未曾陷落,牢牢地護衛住了關后的百姓,在得知他為了守住關口,連妻子都戰死在關上,這才特意頒布的殊榮。
沒想到幾年過去之后。此人竟然利欲熏心,不但貪墨將士的糧餉。甚至還多次謊報軍情,以遼賊寇邊之名要求朝廷給他西陘關增援各種軍資,而后被他拿去販賣,而接收這些軍資的人竟然大部分都是遼人和西夏人。
云崢知道安逸的生活可能會把一個合格的將領毀掉,沒想到才幾年的時間,就把一個人會摧毀到如此地步。
如今此人已經被單獨綁縛在高臺上。就等監斬官一聲令下人頭落地了,云崢抬頭瞅瞅還沒有走到正中間的太陽,小聲的對陳琳道:“殺白馬軍的副將我沒意見,我只是希望你在殺我京西軍副將的時候告知我一聲。”
陳琳面無表情的看看云崢道:“正侍大夫姜哲并無過錯,老夫為何要殺他?”
云崢點點頭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過,老陳啊,你這么殺人讓我的顏面很難看,難道就不能提前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特意找來觀禮的王安石冷冷的道:“這樣的戕民之賊,何須給他顏面,不說別的,就他私分軍糧這一條,就夠族誅的了。”
云崢吧嗒一下嘴巴,和王安石,陳琳這兩個人說人情根本就是找錯了對象,一個孤高狷介,一個黑暗陰沉,而且在這兩個人都對大宋江山忠心耿耿的前提下,劉鳳城死的一點都不冤枉。
校軍場十萬大軍站在日頭底下沒人喧嘩,不管是誰都沒有想到云崢到了雁門關之后閱軍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人。
劉鳳城跪倒在高臺上瞅著遠處的李東楚大吼道:“將主救我啊,我劉鳳城有功于大宋,有功于白馬軍,求將主開恩,幫幫我!”
李東楚聞言,身子一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昔日的一幕幕的兄弟情深,生死與共走馬燈一樣的在眼前流轉。
自從李東楚棄文習武就任邊關城守以來,劉鳳城就一直追隨自己,不論是在神武關還是在西陘關,缺衣少食的日子里兩人相互照應,相互依存,這才力保三關不失。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劉鳳城竟然在這幾年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聽說他在西陘關酒池肉林的過日子,他以為這些都是謠傳,即便是有人說起,他也一笑了之。
就在今日,迎接大帥入關之后,校閱三軍之前,陳琳下令捉拿從西陘關遠道而來迎接大帥的劉鳳城,他還怒不可遏,當場指責陳琳草菅人命,當陳琳把人證和物證都搬上來的時候,在無可辯駁的證據面前,李東楚唯有顏面狂奔。
現在聽到劉鳳城口口聲聲的哀求,讓他心中如何不肝腸寸斷!
云崢瞅瞅天空,該死的太陽好像不愿意向西走了,就牢牢地停在當地,非要讓軍中所有人都看到劉鳳城的丑態。
劉鳳城死不死的云崢不關心,陳琳這樣羞辱李東楚就有些過了,這已經不是羞辱了,說是折磨更加恰當一些。
李東楚此人在經后的戰斗中還有大用,如此摧折日后恐怕不好調遣,因為他們莫名其妙的成了皇帝的嫡系,這些年白馬軍已經發展成了擁兵五萬余人的龐大軍隊,說實話,這樣的信任云崢都不曾從皇帝哪里得到過。
云崢知道,李東楚并非自己的嫡系力量,皇帝為了離間自己和李東楚的關系,特意加恩于此人,雁門關重地之所以會交到李東楚的手上,而不是姜哲的手上,皇帝的考量就來自于此。
“殺了吧,不要再折磨人了,李東楚受陛下厚愛,不宜對他過于刻薄。”云崢從桌案上拿起一支令箭丟下了臺子,立刻就有行刑官撿起令箭,走上對面的高臺大吼道:“時辰已到,行刑!”
劊子手的鬼頭刀舉了起來,掄圓了之后就砍在動彈不得卻依舊哀求不已的劉鳳城脖子上,人頭跌落塵埃,哀求聲戛然而止,李東楚哀嚎三聲,踉踉蹌蹌的奔走到高臺前捧起劉鳳城的頭顱淚如雨下。
云崢皺皺眉頭,離開座位走到哭首級的李東楚身后不耐煩的道:“好了,哭兩嗓子就成了,這人說不得是你害死的,這時候還有臉哭。
你但凡多敲打他兩下,他都不至于走到今天,邊軍乃是國之大防,軍國重器,不是關內的那些廂軍可以任由將主魚肉。
打了兩場勝仗就以為全天下都欠他的,想過好日子可以,魚肉自己的部下算什么,你看看,他從西陘關帶來的三千戰卒,有一個為他鳴冤的嗎?自己的親兵都看他不順眼,他不死誰死?”
李東楚大怓道:“鳳城有功于大宋,即便有錯,何至于此?”
云崢呵呵笑道:“在老子面前就不要說有功的話,老子在東京不是也被關進天牢里面三個多月嗎?他算個什么東西,驕奢逸之輩還不準監軍清理門戶了?”
李東楚捧著人頭向云崢躬身道:“請準許卑職送鳳城一程。”
說完話,就命親兵解下劉鳳城無頭的尸身,黯然而去。
今日的軍司馬乃是姜哲,云崢揮揮手就算是閱軍完畢,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自己實在是沒什么好說的了,監軍要整肅軍紀,自己這個大帥也沒有阻攔的道理。
大軍一隊隊的緩緩退出校軍場,分批駐扎在雁門關外,能在關內駐扎的唯有云崢從京西十三路帶來的五萬精兵,他們在第一時間就接手了白馬軍的城防,從今往后,雁門關就是云崢的老巢所在地,白馬軍繼續駐扎在此并不是一個英明的舉措。
云崢看著隨軍遠去的李東楚,嘆息一聲對跟過來的陳琳說:“還未殺敵,先斬自己的大將,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啊,陳琳,你想宣示自己在京西軍中的存在我不反對,但是以后不要再打亂我的部署,今日是最后一次,我不想說第二遍。”
陳琳面無表情道:“禍國之賊難道不該斬殺?”
云崢怒道:“斬殺軍卒是我這個大將軍的職責,你越權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這是對我不信任的一種表現,我非常的不喜歡。”
王安石笑道:“大將軍的說法老夫不敢茍同,若是面對劉鳳城這樣的禍國之賊還要茍且,這場仗恐怕我們未戰已經先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