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的恩惠沒有那么好接受,他們從來都不會輕易地將自己的恩惠四處施舍,只會用一根繩子把這些誘人的恩惠吊起來,讓你踮起腳尖,跳著,蹦著,甚至泣血哀求最后才能得到一星半點。
上位者的地位越高,他們施舍恩惠的方式就越是變態,比如皇帝這一次給云家施舍的恩惠就是把西夏人攆出東京城去。
至于云家能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那就要看云家自己本身的實力了,如果說皇帝已經給你創造了機會,你卻抓不住,那就不要埋怨任何人,即便是西夏人和云家的冤仇再深,皇帝也只會禮送西夏使節回國。
皇帝的命令發布之后,龐籍長嘆一聲就來到了云家,找到正在磨刀子的云二一言不發的把一封信親手遞給他之后,就坐車回家去了。
能讓龐籍親自當信使的信箋云二不敢輕慢,看完這封信之后就趕緊去了翠微谷找自己大哥商量,東京這個破地方已經亂的沒法子待了。
“遼國人摻和進來一點都不奇怪,只要能讓咱們家難過,遼國人就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算了把,你就留在天牢里,好好的陪陪秦國和孩子,這幾天秦國天天以淚洗面,我看的也不忍心。”
云崢看完龐籍送到云家的書信之后敲著信封又道:“龐籍說白蓮會的人來自遼國,很有可能啊,不過這也就是一個說法,等到明天我要是發現白蓮會其實是龐籍派過來的人我都不奇怪。
誰都有可能,云家是一把很好用的刀子,皇帝用了十年使喚的很順手,于是多出來幾個人想用云家這把刀子我絲毫不感到驚訝。
就這樣吧,云家不是沒有吃過虧。既然你的賞格已經發出去了,就隨他去吧。”
云鉞點點頭道:“大哥,既然咱家的生存環境已經非常的惡劣了,立秋之后我想再次下海。”
云崢看看云鉞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既然發現石中信不是一個可靠的盟友,那就要多加小心。”
“石中信沒有大哥的魄力,他不敢把自己家族的命運放在海上。因此顧慮重重,就因為這些顧慮,讓我們的敵人就有了可乘之機,既然大哥經略海洋的雄心不變,我自然會去海上看看,到底有沒有好機會。”
兄弟倆沿著小溪溯流而上,最后來到了高大的皇城城墻底下,柵欄的另一邊隱隱有歌舞之聲傳過來。
“世沉淖而難論兮,俗岒峨而嵾嵯。清泠泠而殲滅兮。溷湛湛而日多…”
“大哥,淑妃是不是總在誘惑你?”
云崢瞅瞅城墻上站著的侍衛小聲的道:“應該沒吧。”
“這幾句東方朔的詩歌,本來就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唱,您既然習慣性地帶著我來到這里,就說明您已經很習慣在這里偷聽歌聲了。
您不會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和淑妃有一腿吧?”
云崢摸摸嘴上的小胡子笑道:“你大哥是一個很矜持的人,也是一個很有底線的人,你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我就成了呂不韋了。”
云鉞嘿嘿一笑,不自覺地向大哥身邊靠靠擠眉弄眼的道:“其實藍藍姐姐很漂亮啊。對你情深意長的,如果你們真的有什么,對我來說沒啥了不起的。”
云崢笑著一巴掌拍在云鉞的腦袋上道:“你大概覺得給皇帝戴一頂綠帽子是一件非常過癮的事情吧?
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嗎?只要過癮了,這件事情的情理法你都不會顧及,小子,在這個世道上人還是有點底線比較好。”
“王雱的老婆見了我會莫名其妙的臉紅…”
“王雱有肺結核。你千萬不要招惹,沒有抗生素大哥沒本事治療這種疾病。”
“我只是看不慣這個家伙那種自命不凡的惡心樣子,每次見到我都趾高氣揚的,還把老婆藏起來,好像我真的會給他戴綠帽子一樣…”
云氏兄弟在一起說這種廢話的時候遠比在一起鼓搗陰謀詭計的時候多。更多的時候,他們在一起會用后世的說話方式進行交談。
不是因為他們多么喜歡這種談話方式,來到大宋第十一個年頭了,早就習慣了用宋人的交流方式,之所以會有這種談話法方式,只是擔心自己會把最遙遠的未來忘記…
“大哥,您要是在離開的時候真的把淑妃弄走,我相信整個大宋都會牢牢地把你記住的。”
“拐走人家的皇太后?趙禎會氣的從墳墓里爬出來,趙旭這個皇帝也會當得慘不忍睹,反正我覺得要是這么干了,趙禎,趙旭,藍藍再加上我四個人就能讓一整部宋史沒法寫下去。
為了幫幫司馬光,我們還是不要這么干了…”
“司馬光寫的《資治通鑒》本來就沒寫宋史,人家從周烈王一直寫到后周的周世宗,我覺得大宋歷史到現在這個時候已經夠丟人的了,再毀壞一點也沒關系。
說不定人家司馬光就是因為看不起大宋朝歷代國君干的那點破事所以才故意不寫宋史的。“
”不要胡扯,蓋棺才能論定,大宋朝未亡之前寫宋史是不合規矩,也不尊重這個朝代。
還是說說你吧,這兩年你殺過人,也干過無數的壞事,說說看,你干的這些事情對你心智的改變有好處沒有?”
“沒什么好處,殺人的時候只要不去想,事后也就麻木了,我很有當壞人的潛質,不管干什么事情,好像都沒有多少心理負擔,不像大哥你,明明是戰爭殺人,卻依舊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
云崢心中暗暗地嘆口氣,這個孩子說到底還是被這一場大變故給毀了,在那邊的時候,爹娘都不想要他,所以過得很糟,到了這邊又耳濡目染了最殘酷的生存法則,少年人的心是最強大的,一旦被定性,想要更改過來非常的難。
秦國和臘肉抱著小云心站在遠處往這邊看,云崢拿肩膀撞一下云鉞,小聲道:“秦國和臘肉看你著呢,去陪陪她們吧,這些天心都揪起來過日子,難熬啊。”
云鉞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最后問道:“大哥,你真的不打算再追究西夏人了?”
云崢搖頭道:“戰場上找回來吧,現在找,只會讓所有人看云家的笑話,我們不是斗狗場的狗,看云家的笑話不容易。”
云鉞笑道:“那我就住在這里了,冬天的時候我打算去海上…”
見云鉞一家四口去了杏丘,云崢就把身子躺在軟軟的草上,只要轉過頭去,就能透過稀疏的荷花看見載歌載舞的宮女。
云二說的沒錯,自從云家住進天牢之后,淑妃就非常的喜歡在這里觀看歌舞,今天的唱詞是東方朔的,前日的唱詞好像是柳三變的,再前面的好像是杜牧的雨打芭蕉。
這個女人啊,明知兩個人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事情發生,卻偏偏把兩人的關系弄得無比的曖昧,到了如今,甚至都不加掩飾,她這樣的舉動,皇后要是不明白才是怪事情。
把自己弄成一個怨婦有什么好的?雨打芭蕉紅妝空帷,山鬼夜哭,狐鳴啾啾,在這下去,下回就該演唱雙飛燕了。
既然人家苦心孤詣的在演出,云崢自然不會讓人家的苦心落空,讓一個女人對自己施展計謀,這是他一向喜聞樂見的事情,前半生的時候被人家漠視,到了現在自己有資格接受這一切。
“別聽了,隗明都生孩子了,我不想咱家再多出來一個私生子。”陸輕盈很自然的抱著腿坐在丈夫的身邊,無情的戳穿了他的虛榮心。
這話說的云崢面紅耳赤,翻身坐起來道:“說什么呢。”
陸輕盈瞅著丈夫的大紅臉噗嗤一聲笑道:“用不著掩飾,夫妻十年了,你的那點心思我會不知道嗎?
表面上看起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其實你的心最是經不起誘惑的,從你剛才得意洋洋的樣子就能看的出來,你其實不是在享受美色,你是在享受這種被人愛慕的感覺。
好了,回家吧,有妾身和葛秋煙愛慕你就行了,不要再去外面找了,那些女人都是毒蛇,沒一個好的…”
心底里最陰暗的被老婆戳穿,云崢感覺自己一絲不掛的站在老婆面前,如果僅僅是老婆也沒關系,一絲不掛的在她面前的時候多了,只是這個時候,這里有松林,有小溪,有游魚,有城墻…
臉紅的就像是一塊紅布!
陸輕盈攬住丈夫的胳膊笑道:“就是這幅樣子,你是大將軍,被人說破心思的時候,惱羞成怒也罷,滿嘴謊話也好,總之都是一個解決的辦法,偏偏擺出這副做賊心虛模樣讓人心疼…好了,回家吧,男人都有做春夢的時候,夢醒了不回家干什么?等著自己變成一尾魚晚上游到人家被窩里去不成…”
“我其實是想變成一只飛蛾來著…”
“那你可美了,隔壁就是皇帝的后宮,你干什么都成…只是小心被燭火燒到,皇宮里的人可沒有愛惜飛蛾紗罩燈的慈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