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沒人在乎大夏國的看法了,已經沒有人在乎張虎是不是國相的女婿了。”
韓璜坐在東京城涼爽的風里,看著八牛弩寒光閃閃的槍頭下定了決心之后,就起身迎著八牛弩走了過去。
沒有人喊叫,也沒有人提出什么警告,似乎在那些云家家將的眼中韓璜根本就是一個透明人。
他走過來的時候家將們不理睬,他走到八牛弩前面的時候那些家將繼續不理睬,他走到張虎殘破的尸身跟前的時候,沒有人過來阻攔。
韓璜用刀子割斷了繩索,張虎的尸體就掉了下來,他背負著張虎的尸體走回巷子里,對那些西夏武士道:“一次去一個人,把將士們的尸體帶回來。”
于是,那些西夏人的尸體在很短的時間里就回到了使節團的手中,韓璜將張虎的尸體橫放在馬上,親自牽著戰馬一步步的向外走去。
后半夜的風有些清涼,韓璜穿過了宣武門巷子,抬頭看看高大雄偉的宣武門,嘆息了一聲,握緊了拳頭,停息了片刻,朝后面瞅了一眼,就走進了宣武門外面的館驛。
不長時間之后,館驛就縞素△一片。
崔達從頭到尾把這一場戲看了一個清楚,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反正他想喝酒的時候杯子里的酒總是滿的。
云鉞擦拭著頭發從后院走了過來,見崔達依舊沒有去客房休息,遂笑道:“怎么了?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喝悶酒了?”
崔達放下酒杯道:“為什么一定要讓西夏人變得警覺起來呢?”
“養寇自重這四個字你明白不?”
崔達煩躁的道:“西夏這個寇用不著養,他就已經是大宋的心腹之患了,我不管你大哥到底想干什么,我只擔心我運到河曲郎坦那里的大批糧草不會出什么問題,大家安安靜靜的把遼國打敗。奪回燕云十六州不好嗎?非要把一頭狼也引進家里來。”
云鉞笑道:“你和我大哥到底達成了什么樣的協議你不必告訴我,說了我也不會聽,云家到現在剩下的朋友不多了,我和大哥都非常珍惜剩下的朋友。所以當我們走了之后,一定會考慮你們自身的安全的。”
“西夏難道也是一條路子?”
“是啊,你只要想想就會明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如果大宋沒有一個差不多的對手,我都不敢想象武將們的遭遇會是什么樣子的,事關大家的福祉,無論如何西夏都必須存在。”
崔達道:“這個道理我明白,夷狄總是會出現的,沒了西夏。說不定就會出現東夏,他們就像亂草一樣總是收割不干凈,老祖宗已經干過好幾次了,這個毒瘤依舊沒有鏟除。
對了,我這次來主要是告訴你,那個叫做勃勃的少年人走了,他說他在大宋學到的東西已經足夠了,他準備去找他殘存的族人。”
云鉞怵然一驚道:“我記得我大哥要你們好好的看著他來著。沒有讓他去遼東。”
崔達把手一攤道:“沒去遼東啊,我們的商隊就在雁門關一帶做生意。誰知道他竟然會碰見自己的一位族人,哦,對了,他的那個族人是一個奴隸,被遼國人販子用繩子牽著在太原府叫賣。”
云鉞無可奈何地坐下來道:“他帶著海東青走的?”
“是啊,帶走了兩只海東青。那個小子聽說自己族人還有殘存的人,高興地不成了樣子,從我那里拿了好多的東西帶著那個女真奴隸走了,他說他一定會干掉耶律洪基的。”
云鉞長吸了一口氣道:“老虎,豹子他們總沒有離開吧?在東京學了兩年。他們要是也跑了,我大哥就成光桿將軍了。”
崔達郁悶的瞅著云鉞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就這一點你和你大哥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你是恨不得把所有能用的人都拴在褲腰帶上,你大哥卻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主,心胸之開闊為我平生僅見。
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配讓天下豪杰紛紛為之效死力。
勃勃走了就走了,沒什么大不了的,老虎這個王八蛋早就把人家祖傳的訓鷹本事學到手了,如今少年軍里面的牲口,如果一人肩膀上沒有一只海東青都不好意思去見人。
鷹巢里的那些人現在都成了瘋子,知道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搬家,如今都在瘋狂的在遼國打草谷,最遠的人手已經派到遼國西京了。
如今太原府最大的人口販子就是他們,鷹巢那里有一個碩大無朋的農場,人手總是不夠用,一個個都是不缺錢的主,哪里會不知道給自己家弄些苦力回來?”
云鉞尷尬的笑了一下道:“大哥曾經說過,女真人的勇猛是出了名了,如果讓那些女真人真正懂得了戰陣之術,他們就會迸發出恐怖的戰斗力,一般人根本就打不過。”
崔達恥笑道:“西夏人不是一樣的野蠻嗎?你今晚不是依舊在戲弄考驗那些西夏人嗎?這兩者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嗎?
你們兄弟的愛好比較特殊,我崔達就不摻合了,好不好的以后總有公論,反正你們兄弟會跑,好壞基本上和你們無關。”
崔達鄙視的瞟了云鉞一眼,直接走向客房準備睡覺,云鉞說的沒錯,有些話,有些事確實只適合跟云崢講。
云鉞舒緩了一下心胸,見老廖他們已經把門外的木頭架子拆掉了,八牛弩也重新收回來了,安排了一下守夜的事宜,就回房睡覺了,此時,遠處已經有了雞鳴聲。
天牢里感受不到半點東京城的煩躁之氣,松濤陣陣,正好催人入眠,不知為什么,翠微山明明是一座人工堆砌起來的假山,但是這座假山卻非常有能耐的改變了附近的小氣候。
據說這里是東京城中最清涼的地方,就連杏子都比外面的杏子晚熟近一個月。
杏丘,就是云崢全家今天要征服的另一個目標,雖說遼國和大宋的邊境形勢一日三變,從邊關飛來的文書雪片一樣的落在云崢的案頭,在杏子成熟的時候,他立刻就拋下了那些所謂的軍國大事,天剛剛亮起來,就帶著急不可耐的云落落,云霆,以及兩個老婆,就向杏丘出發了。
猴子和憨牛背著椅子,提著食盒,抱著毯子,扛著酒壇子,拖著不情愿到處跑的臘肉跟在后面,,準備美美的把今天的日子混完。
說起來有些喪氣,杏丘就在翠微山上,由于翠微山不可能有多大,因此拐過了山腳,杏丘就在眼前了。
幾十顆一抱粗的杏樹就長在這里郁郁蔥蔥的讓人喜歡,黃澄澄的杏子就掛在樹上,看到這些再煩躁的人也會心生歡喜。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杏子這東西熟透了之后就會從樹上掉下來,吧唧一聲掉在腳下,黃呼呼的一堆…
因此陸輕盈不喜歡靠近杏樹林子,她還是比較喜歡云家在蜀中的桃園,如今,那片桃園重新還給了陸家,陸輕盈只要想起這件事就滿心哀傷。
杏樹長得非常的高大,而云落落已經攀上了杏樹,抱著一根不算很粗的枝條搖晃一下,傻乎乎的舉著籃子等著接杏子的云霆就被軟乎乎的杏子砸的滿頭滿身,就這,還傻笑著摳身上稀爛的杏子泥往嘴里塞。
“能掉下來的杏子才是好杏子。”云崢凌空接住了一枚杏子,接的不算好,杏子依舊有點破,不過聞起來味道不錯,就隨手遞給了陸輕盈。
陸輕盈回頭找臘肉準備用水洗洗,云崢見不慣陸輕盈這種做派扒開杏子把里面的果汁都擠進陸輕盈的嘴里,丟掉杏子皮笑道:“出來玩講的就是一個野趣,別掃興。”
陸輕盈吃掉杏子之后拿手帕擦著嘴指指滿身杏子泥的兒子對云崢道:“野成那個樣子?”
云霆見母親指著自己,笑嘻嘻的送過來幾個品相比較完好的杏子,又張著沒了門牙的嘴樂呵呵的去杏樹底下等著姐姐往下丟杏子。
云崢踮起腳尖摘了一顆杏子把里面的汁水吸干凈之后就隨手拋掉,見陸輕盈也開始剝杏子就笑道:“孩子吃口杏子都記得你這個當娘的,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陸輕盈坐在臘肉鋪開的毯子上道:“夫君,二叔昨晚斬殺了西夏副使,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云崢坐在陸輕盈的身邊拍拍她的手道:“再壞還能壞到那里去?人家把我們困起來,就是想看看別人的反應,這些別人包括很廣,主要是想看看我以前的舊部是什么反應,然后再考慮對我們的待遇問題。”
陸輕盈左右看看低聲道:“您為何要在今天來杏丘?”
“會一位美人兒。”
“誰啊?”
“皇后!”
陸輕盈吃了一驚道:“這不合規矩!”
云崢嘿嘿笑道:“所以我們是偶遇啊,人家安排的很是精巧,我也很好奇她到底要和我說什么?
前面對我下那樣的毒手,現在卻要正兒八經的討論事情,你們女人的心還真是海底針,一點都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