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原因,明鎬聽了云二的話之后就再也不說話了,低著頭只顧著喝酒,喝到最后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一頭杵在桌子上這才罷休。∑小說,
人家不愿意攙和云家的事情,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了,云二也不想學劉備三顧茅廬,因為沒有必要,合則聚不合則散,這就是云家待人接物的態度。
因為太哀愁,狄詠也喝醉了,云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眼睛卻越喝越亮。
酒入愁腸全都化作了相思淚,很多詩人都這么解釋過喝酒,云二沒有什么相思淚好流,他喝酒只會讓自己變得憤怒起來。
狄詠喝醉酒是不愿意面對這個尷尬的場面,云二不行,皮匠如今是他的部下,無論如何都要幫他出掉這口氣。
多喝點酒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加憤怒,殺起人來才不會手軟,想要收買人心,這時候輪到自己親自出馬了。
云二寧愿皮匠的老婆孩子已經死掉了,也不想讓皮匠受這樣的侮辱,一個漢子如何能夠容忍自己的妻子成為營妓?容忍自己跛腳的兒子成為最低賤的夜香郎?
這時候總要殺幾個人來宣泄一下心情的,云二看到皮匠若無其事的緊緊地抱著梅氏低聲說話,與其一會讓皮匠自己來報復還不如由自己來處理比較好。
沙門島上的軍兵不好處置,但是那些欺負了梅氏的罪囚,云二覺得殺掉一兩個還是沒問題的。
皮匠見云二目露殺機,松開梅氏對云二道:“我不生氣,二公子也不比多造殺孽。”
“你不生氣?”
皮匠嘿嘿笑道:“我連枯骨都能接受,如今她們都活著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哈哈,現在的場景已經比我預想的最好情況還要好上一百倍。我為什么要生氣?”
云二愣住了,他覺得皮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遂指指跑向海灘看樣子要自殺的梅氏對皮匠道:“很明顯,你老婆不這么看。”
皮匠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道:“這個蠢女人。”說完就撒腿就去追梅氏,留下一個一瘸一拐的少年人疑惑的看著遠去的皮匠和梅氏。
沙門島的沙灘被太陽曬得暖和,云二脫掉鞋子在溫熱的沙灘上漫步,皮匠都不在意的事情。自己再表現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實在是太假了,多管閑事多吃屁,這是他小時候從兒歌里學來的。
因此有管閑事的功夫,不如在暖和的沙灘上睡一會。
大伙計抱著一張毯子細心地鋪在沙灘上,伺候云二睡覺,不過他的那張嘴卻不會閑著。
“二少爺,您說皮匠會不會找個沒人主意的時候把梅氏的皮活活的扒下來?明明可以放牧討生活她非要當營妓,太賤了。”
嚴老大在一邊插嘴道:“一千四百人養六百匹馬,你覺得養馬這么好的活計能輪得到她?
島上只供給八百人的糧食。狄詠心地不錯,自己從邊軍那里又弄來兩百人的口糧,可這還是不夠。
在島上你多吃一口,就表示別人要少吃一口,島上的女人沒幾個,你覺得她不當營妓還有什么出路,如果像你說的那么剛烈,上島的第一天她和她的瘸腿兒子就被扔進大海了。
人吶。不在那個地步,就不要站著說那些沒道理的話。”
云二覺得嚴老大說的很有道理。撐起上身看遠處的皮匠兩口子,眼見皮匠正拿著兩只碩大的銀判向老婆獻寶,他吁出一口酒氣,翻身躺倒在毯子上沉沉的睡去。
肚子有點餓,好在大伙計就守在邊上。連忙從食盒里面取出一只燒雞遞了過來。
二少爺這些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他是知道的,今天見少爺在沙灘上睡得非常香甜,就自作主張沒有把少爺弄到屋子里去,而是給他蓋上被子讓他好好的在這里睡上一覺。
云二是真的餓了,從上午就開始喝酒,直到現在粒米未進,見大伙計送上一只肥美的燒雞,那里還忍得住。
吃了兩口就覺得不對頭,大伙計身邊還有一個抱著鍋盔打著飽嗝,還看著自己手里的燒雞流口水的家伙。
“少爺,別管他,小的已經給他喝了一大鍋粥,如今正在養胃,他抱著鍋盔我也不準他吃一口,想吃燒雞最少要等到三天之后。”
云二點點頭,就繼續開始大吃,不再理會皮匠曲終的瘸腿兒子,他只是好奇皮匠夫婦哪里去了?
大伙計給云二裝了一碗溫熱的稀粥,似乎知道云二心里在想什么,笑道:“皮匠夫婦帶著糧食去感謝島上一些需要感謝的人去了。”
云二一口氣把碗里的白米粥喝光,不由自主的搖搖頭,皮匠夫婦和沙門島上罪囚的這筆爛賬看樣子是沒辦法清算了。
在這個破島上,糧食就是命,估計那些人付給梅氏的嫖資就是糧食,拿命換取一夕之歡,還真得說不上是占便宜還是吃虧。
不過從皮匠夫婦的行動來看,梅氏可能覺得那些占自己便宜的人是吃了大虧了,需要補償啊。
不長時間,皮匠回來了,往日緊鎖的眉頭似乎完全舒展開了,臉上蕩漾著笑意,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梅氏,云二竟然能從中看出一絲新婚燕爾的意味來。
皮匠見云二吃飽了,就把食盒里剩下的粥倒進一個空碗里,小心的端給梅氏笑道:“梅娘,慢慢喝,這兩天你需要少吃多餐,慢慢地把胃口養好,為夫再給你弄些你最喜歡吃的東西。”
梅氏羞澀的低下頭,從皮匠的手里接過粥碗慢慢地啜飲起來。皮匠又把瘦弱的兒子拉過來靠在自己身邊,取過那個碩大的鍋盔掰成兩半,相互摩擦起來,本來就非常酥的鍋盔,立刻就被磨成細小的渣子掉在一只盤子里。
云二看著皮匠旁若無人的將鍋盔渣子用手捧了喂兒子,覺得自己的確該走了,這個時候皮匠眼睛里根本就容不下別人。
為了不打攪人家云二提著鞋子悄悄地離開了,即便是沒心沒肺的大伙計和兇神惡煞一般的嚴老大等人,也悄悄地隨云二離開,打攪別人來之不易的幸福是一種罪孽。
“二公子,我以后每個月的例錢怎么算?”皮匠清越的聲音從云二的背后傳過來。
云二是個干脆的人,從懷里摸出一顆珠子就朝后面扔了過去,大聲道:“這是你去年冬天的例錢,以后的例錢上岸之后去找大伙計結算,云家有規定的。”
終于覺得撈回來一點面子的云二胸膛都不由得挺了起來,卻聽見皮匠的沒錯吧,這顆珠子至少值上百貫錢,這個敗家子想都不想的就給了我們,我以后的例錢不會少,養活你們娘兩沒有問題…”
云二強忍著怒火回到了狄詠的住處,發現這家伙也睡醒了,白天喝多了酒,兩個人現在清醒的如同夜貓子一樣,說了一會閑話,覺得很沒意思,于是決定繼續喝酒…
“我很多時候都不明白,倒底是我看守著這座島,還是這座島看守著我,每天的大好時光就這樣悄悄地溜走,我卻一事無成,真羨慕你還可以去海上闖蕩。”狄詠喝了兩杯酒之后就重新恢復了酒醉的狀態。
“我們家注定是要離開大陸的,你們家離不開大陸,所以你就必須按部就班的生活,虛擲歲月。
等我的大名響徹大海的時候,你在岸邊聽著羨慕也就是了,如果缺少了什么東西就在岸邊喊,我會給你送來的。”
“為什么你大哥就能放下自己身上背負的所有榮耀輕易地離開?”狄詠抬起頭瞅著云二問道。
云二苦笑道:“從來就沒有得到過,談什么失去啊,我和大哥來的沒道理,去的時候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狄詠舉起手里的小酒壇子和云二手里的壇子咣當碰一下笑道:“敬你一杯,就為這來的沒道理,去的也沒道理。”
云二捧起酒壇子一飲而盡,狄詠也同樣喝得干干凈凈。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云二從床上爬起來,瞅瞅自己皺皺巴巴的衣衫苦笑了一聲,見狄詠還在睡覺,就躡手躡腳的離開了狄詠的房間。
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碰見了明鎬老頭,老頭正在背誦逍遙游。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徒于南溟。南溟者,天池…”
云二駐足靜靜地聽完了整段的《逍遙游》,然后躬身施禮道:“先生說的是,小子一定會如先生所愿,不但要幸福,還要一飛沖天,鯤鵬自然需要不受牽絆的遨游九霄。
我們會一直飛下去,直到死亡降臨的那一天。”
明鎬似乎沒有聽見云二說的話,依舊趿拉著他的破鞋子一步步的走回他借住的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