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命馮京退下之后嘆息一聲道:“你不能總是用拳頭來講道理,看得出來你又有毆打馮京立威的想法,五溝大師的德行那是有目共睹的,可是他殺人也是有目共睹的,無論如何,國法不容褻瀆,五溝大師必須走一遭開封府。*”
五溝站起身,朝包拯施禮之后就站了起來,準備隨他走。
云崢的牙縫里似乎含著冰珠子,每一個字都往外散發著寒氣:“老包,看好五溝,云崢的朋友不多,只有三兩個,其中一個還被我活活的逼死了,所以我把剩下的朋友當命看,五溝的事情疑點頗多,等我解開謎團,看看我會饒過誰!”
說完話就揮揮袖子直接去了后堂。
包拯嘆口氣邀請五溝一起出了云家,他準備親自安排五溝入獄,這件事馬虎不得,云崢此人小事情會息事寧人,吃虧也無所謂,但是在大事上卻從來不含糊,一個統兵大將的底蘊沒有人會持懷疑態度。
包拯帶著五溝走了,圍在云家大門口的學生依舊沒有散去,他們怒吼著要云崢出來對話。
笑林進了云崢書房的門,然后就從后院離開了,云崢喊過管家老廖道:“告訴那些人,離開吧,如果我出來之后,他們就沒有任何的轉圜余地了。”
那些學生對老廖的話語嗤之以鼻,鼓噪聲更甚,于是云崢就走了出去。
瞅著為首的監生道:“走吧,五溝大師已經被開封府帶走了。你們依舊圍著云家所為何事?你們打算闖闖白虎節堂?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為首的書生道:“路不平有人踩,人不平有人鳴!云家藏污納垢收留殺人兇手,學生身為圣人門徒自當仗義執言!云大將軍包庇兇犯,難道就不該向死者親人致歉嗎?莫說你小小的云府,如果有冤情不能洗涮,學生不懼跪死在宮門前。”
云崢抽抽鼻子笑道:“還是個硬脾氣的,這就是來找揍的,小子,你讀書讀傻了?死在我手里的人向來是以十萬記的,好人壞人也不知道被我殺了多少了。現在又死了一個算個屁事。快點滾。否者當賊打發,老子的鞭子不饒人。”
“圣人說:不可不弘…”
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弟子,滿嘴都是圣人之言性子還非常的執拗,看他的衣著并不華麗。手上還有凍瘡。這該是一位貧家子才是。但是這家伙的眼睛里卻充滿了怒火。
“徐熙顏何辜?竟被惡僧活活的丟進水潭里溺斃,可憐他家中稚子老母無人贍養,這惡僧殺一人等于殺三人。云崢,這都是你包庇惡僧的緣故,你敢說這件事和你半點關系都沒有嗎?
徐熙顏前日路過你家,見你家在大宴賓客翠儀疊嶂,酒香四溢,想起自己的窘困的境遇,才借用老杜名篇,做了長賦《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區區三百余言讀之斷人肝腸,這樣的書生之言你竟不能容,指使惡僧行兇…”
聽了這個書生的話之后,云崢發現自己竟然不生氣了,笑呵呵的道:“云家富甲一方確實不假,所以啊,云家的宴席從來都是流水席,前日里的宴席是云家在招待左鄰右舍,酬謝各位鄉鄰在本侯不在的時候給予云家的照顧之情,不論男女老少,只要肚子餓,想喝酒都能進去啊,那個徐熙顏發什么感慨啊,如過他進去多吃一點,就不會出現朱門酒肉臭這種事了。”
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左右鄰居頓時就大笑起來,云家前日里的酒宴確實是流水席,云大將軍出征,得勝回來之后,左右鄉鄰自然會登門拜訪,而云家舉辦酒宴回報也是人之常情,那里有什么奢靡之舉。
住在云家后面的成衣店老板朱天壽呵呵笑道:“監生!云家的宅門深,門檻卻低,老漢這樣的商賈都能從側門進出赴宴,你說那天的酒宴是朱門酒肉臭,那就過了,酒宴雖好,卻被老夫等人吃的干干凈凈,沒有東西可發臭。
監生,你大概不知道吧,五溝大師也是出了名的善心人,得道高僧,難得的是醫術精湛,聽廖管家說大師在蜀中有萬家生佛的稱謂,絕對算不得惡僧,近日里頓悟佛法,正要成佛,所以變得瘋瘋癲癲,要說失手傷人或許有之,開始你說是大將軍指使的就過了。”
老朱的一番話,頓時勾起了大家對五溝這個胖和尚的好感,平日里笑呵呵的,不管誰家有病患,只要登門求告,不論遠近都會登門施藥問診,大風大雨也從不推脫,只是最近變得癲狂了,這才讓人誤會,大家想起五溝的好處之后,于是七嘴八舌的開始訓斥那些監生,一些婆婆說的激動了還會擦兩把眼淚,云崢都沒想到五溝在云家周圍會有這么好的人緣。
這種集會一旦在道義上站不住腳,就很快的會散去,云崢見為首的監生滿面的悲憤之色,顫抖著手指向周圍的鄉親怒道:“徐熙顏死了!他的老母要餓死了!他的一雙兒女要餓死了!”
老廖很有眼色的端著一盤子銅錢塞進監生的手里,將他領到一邊小聲道:“想要救濟就早點說話嘛,干嘛弄出這么大的陣仗,我家夫人是出了名的心善,萬萬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你看,這里有五貫錢,你拿去給徐家買米,如果事情真的是五溝大師誤傷了徐生,云家一定會給一個交代,現在別鬧了,快點離開,大將軍脾氣不好,萬一發怒了,可就真的把徐生一家害死了。”
其余的監生瞅著云家不斷涌出來的甲士,不由得心生懼意,這些甲士都是從尸山血海里挺過來的人,往那里一站,不論誰看,都是一群殺才。
監生害怕,就捅捅端著一盤子錢的那個監生,示意他早下決斷,莫要再堅持了,他們認為能從惡名滿天下的云家要出撫恤銀子出來,本身就是一種勝利,已經為同窗出力了,到了那里都能說的過去。
為首的監生瞅瞅盤子里的錢紅著眼睛哭泣道:“徐兄,余盛樸無能,你的命只值五貫錢啊!”余生的哭泣聲如同老猿啼子,令人肝腸寸斷。
老廖見周圍的人似乎又有同情徐生的意思,連忙從懷里又掏出一大錠銀子放在余生的盤子里道:“這是十兩的銀判,錢不夠你說話,不要太難過了。”
余生怒道:“我不是為了錢!”
老朱連忙拖著余生就往外面走,邊走邊道:“見好就收啊,十五貫的銀錢啊,足夠徐生家里做個小買賣謀生了,換成銅錢都有一個人重了,什么命都買回來了,剛才老漢看了,云家給的銅錢都是上好的制錢,一吊一千文,不用問,只有大將軍的俸祿才會出現這種足額制錢…”
云崢見周圍的人慢慢散去了,很是佩服老廖的手段,奇怪的看著老廖道:“很熟練嘛?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么糊弄百姓的?也不覺得虧心!”
老廖委屈的道:“侯爺,老奴是在幫咱家做事啊!”
能輕松愉快的把事情處理好這是一門學問,在這一道上,老廖算得上是大師級人物,看樣子他對管家這個職位上該懂的知識掌握的很到位。
云崢沒道理的覺得有人在對付自己,想要害自己,云家的力量已經全部撒出去了,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想要害自己這個無害的人。
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天衣無縫的事情,笑林和浩哥,斷鴻三方面一起下手之后,整個事件的始末就逐漸的浮出了水面,軍方,官方,地痞三方面掌握的情報只要綜合一下,就很容易判斷出幕后的主事人,這樣的大行動,不過進行了三天而已。
“已經確定了,五溝大師不是頓悟,而是生病了…”
“已經確定了,五溝大師在接受信眾貢獻之后不到兩月,就開始不對了…”
“已經確定了,徐熙顏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將不久于人士,病癥為肺癆!”
“已經確定,余盛樸與此事無關,他確實是義憤填膺!”
“已經確定,徐熙顏和余盛樸的恩師正是呂惠卿!
“已經確定,徐熙顏曾經接受過呂惠卿無數的恩惠…
“已經確定,呂惠卿在私下里對侯爺深惡痛覺…”
老廖出去之后,云崢一拳就砸在案幾上,拳頭在堅硬的案幾上碰的血花四濺,即便是這樣也不能稍微掩蓋一下他胸中的憤怒。
一個習慣性耍陰謀詭計的小人,也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他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大雨天的時候給他的警告他竟然置若罔聞!
王安石的《農田水利法》翻過年就要實施了,這事情關云崢何事?王安石自己都明白云崢只會是自己的助力,而不是阻力,莫名其妙的針對云崢實在是太沒有道理了。
好一個呂惠卿,把皇帝對付狄青的手段活學活用,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就把好好地五溝和尚害的神志不清還不自覺。不但能借助五溝的名望掩蓋他致病的事實,即便是被發現了,也只能讓人聯想到皇帝之前的手段而不敢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