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陟走了幾天了?”
沒藏訛龐看著桌子上的地圖問隗明守全。
“前領軍已經出發十六天了。”隗明守全回答道。
“按照行程計算,他如今怎么也該到鹽官鎮了!明日就該喀山部出征了,這些天我們沒有降低攻擊的強度,但是效果很差,甚至有些部族已經認為我們沒有了取勝的希望,相國,我們為何要將自己的戰士白白的送到定遠寨下去送死?而不是展開更加堅定的攻擊?這樣不痛不癢的進攻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作用。”
張絳終于忍耐不住,出言詢問,西夏軍的戰斗力絕對不止這些,即使宋軍中出現了一些變故,有了一種殺傷力非常大的武器,但是張絳認為,這并非不可戰勝。
沒藏訛龐笑道:“我們已經贏了,這時候攻下定遠寨,來遠寨和秦王川沒有任何的作用了,大夏國該餓死的人已經餓死了,不該餓死的人如今也餓不死了,我們已經攻破了回紇,沒藏赤花已經在一個月前殺死了回紇王雅蘇,將三萬回紇降軍驅趕進了菖蒲海,如今富庶的伊州,納直,交河盡數歸降,繳獲牛羊,駱駝不下三十萬,伊州今年的秋糧也盡數為我軍所奪,所以說今年的寒冬我們已經可以勉強渡過了,現在,只要我們能夠搶奪到足夠的軍糧回到大夏,最終的勝利就會屬于我們。”
張絳和隗明守全面面相覷,張絳愣了好久才道:“相國,我們率領十四萬大軍翻山涉水追擊青塘董氈,再和宋軍做了殊死的征戰,難道說就是為了轉一圈回去?”
沒藏訛龐嘆息一聲道:“我早就說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夏干旱了一年,直到夏末才有雨水降臨,國內缺糧食,所以我只能帶著能帶走的所有缺糧的人離開大夏四處覓食,別人不知道,你們難道還不知道嗎?黑山威福軍司的大半精銳跟隨沒藏赤花去了沙州和回紇人交戰。
我們只能帶著新征召的軍隊和少量的精銳南下,為了大夏國內的安定,所有首鼠兩端的部族盡在軍中,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贏得足夠的時間給沒藏赤花。
由于我們進入了青塘,吐蕃六部不得不全力防備我們,無法支持回紇王雅蘇進軍沙州,勢單力孤的回紇王定然不是黑山威福軍司和西平軍司的對手,所以,我們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青塘,不是宋國,難道老夫會不知道青塘人會有什么反應嗎?難道老夫已經昏聵到了不知曉孤軍深入會是一個什么結果嗎?
嘿嘿,青塘董氈避戰遠遁,卻給我們創造了一個進攻秦州,進取鳳翔府分割宋國西北地的一個機會,這樣的機會一定要試一下啊,不試驗一下老夫如何能心干。
現在好了,我們試過了,宋國人的態度很堅決,富弼一心求死,最好戰的云崢也被吸引到了秦州,既然如此,秦州就不值得去攻克,那樣的話人口的損失是我大夏無法承受的,宋國人口數千萬,我們只有不足三百萬的人口,損失不起啊!”
樓車上一時間沒了聲音,張絳艱難的轉過頭看著喀山部正在向定遠寨和來遠寨發起進攻,那種熟悉的轟隆聲又傳了過來,不用手搭涼棚,張絳就看見了無數的西夏人被炸的血肉橫飛,那些盾牌根本就無法抵擋火藥彈的撕扯。
“喀山部早在野利遇乞活著的時候就首鼠兩端,是必定要除掉的七部族之一,先帝元昊當年親自帶兵殺西夏人的手段不可取,所有人都活在恐怖之中,導致的結果就是讓所有人都痛恨皇族。
大夏國內虛弱的時候就需要團結,這個時候只能由一張嘴發出一個聲音,喀山部族的戰士死光了,喀山族也就完了,他們的婦孺會慢慢地融入到其他效忠皇家的部族之中…”
張絳的臉皮在迅速的抖動,他如今只想快些把自己的族人張文顯從亂軍中叫回來,這孩子今天說他發現了宋軍的弱點,打算去試試看能不能攻破城寨,張絳眼前陣陣發黑,他不畏懼戰斗,只是擔心死的不明不白,張家和其他漢人不同,早在李繼遷叛宋的時候他們就是同謀,所以不論西夏人如何清洗,也不可能清洗到張家,經過這些年的血脈融合,他們早就成為一體不分彼此了,所以為西夏拼死戰斗是自己的天職。
此時的張絳心亂如麻,因為這不是一場偉大的戰斗,而是一場殘酷的謀殺。
張文顯高舉著大刀踩著梯子奮力的向來遠寨進攻,他已經發現了那種新式火藥彈的秘密,那就是它從扔出來到開始爆炸中間有一段短暫的平靜,如果靠近寨墻,縮短火藥彈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就有機會用盾牌磕飛火藥彈,讓它在遠處爆炸,而且他還發現,來遠寨的地勢險要,但是軍寨上的宋軍戰斗力卻比定遠寨弱,那個叫做史大奈的宋將,或許就是自己突破寨墻的機會。
見到張文顯瘋虎一樣的撲了上來,史大奈怒吼一聲就把三顆火藥彈點燃之后扔了下來,張文顯揮動盾牌,用巧勁將這三顆火藥彈又送上了城寨,轟隆一聲響,張文顯眼看著史大奈破破爛爛的身軀從城頭掉了下來,一頭栽倒在血坑里不動彈了。
聽見城頭的宋軍在驚惶的呼喊“將軍死了!”
張文顯大喜過望,將手搭在城寨墻頭用力一拉,身子就如同大雁一般落在城頭,長刀橫掃,兩個倉促間沖過來的宋軍就被鋒利的長刀斬為兩段。
他穿過漫天的血雨,緊緊地貼著驚恐后退的宋軍,不給他們拉開距離的機會,以此同時,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喀山勇士也從這個缺口上爬了上來,學著張文顯的樣子追逐著宋軍瘋狂的砍殺。
“不要和宋軍拉開距離,貼上去,貼上去!”張文顯嘶吼著繼續血戰,宋軍在他瘋虎一般的進攻下終于出現了一絲混亂,張文顯在經過一座木屋的時候瞅見了一屋子的火藥彈,不由得大喜過望,揮刀將城寨上面熊熊燃燒的火炬拍進了木屋。
正在作戰的宋軍嚇得魂飛天外,扔掉手里的武器就狼狽逃竄,張文顯身子一縱撲跳進了城寨,撲倒在一處淺坑中,并且將盾牌扣在自己的身上。
霹靂一聲響,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張文顯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被震碎了,一口血噴了出來,不等他尋找更好的藏身地,石塊,泥土,碎木頭就從天而降砸在他的盾牌上,盾牌太小遮不住全身,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似乎被重物砸了一下,然后眼前就陣陣發黑,張開滿是血沫子的嘴巴狼一般的嚎叫一聲就失去了知覺…
寨墻被撕開了一條一丈多寬的口子,飛濺的石塊泥土將撲上來的宋軍砸的頭破血流,好些離爆炸點比較近的宋軍,七竅流血撲倒在地,更多的宋軍就像是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盡管他們在大聲的嚎叫,兩只耳朵卻什么都聽不到…
喀山部的軍卒潮水一般的從缺口處涌進來,砍柴一般的將抱頭慘叫的宋軍亂刀砍死,并且向城寨內部突飛猛進。
勇敢的王韶在聽到那聲巨響的時候就帶著援軍從秦王川主寨迅速的奔向來遠寨,當他出現在來遠寨的時候,城寨里已經密密麻麻的都是西夏人,雖然還有不少的宋軍在竭力的抵抗,王韶卻毫不猶疑的將自己身上懸掛的火藥彈全部扔了出去,扔出去之后他幾乎踩著爆炸的余波殺進了戰團,爆炸聲此起彼伏,一些絕望的宋軍甚至直接撲進火堆引燃了自己身上的火藥彈,然而,當一支弩箭刺進王韶的腿彎的時候,他已經明白大勢已去,那些急促的馬蹄聲在宣告西夏騎兵的到來。
親兵拖著中箭的王韶死命的后退,王韶掙扎著站起來想要繼續向前,卻被親兵在耳后一拳砸暈,背起來就跑…
馬蹄聲越來越近,王韶搖晃著腦袋醒了過來,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隊西夏騎兵揮舞著兵刃正在肆意的砍殺斷后的宋軍,迷茫中他看見那個奸商手持一桿長槍盡然舞動的呼呼作響,鋒利的長矛不斷地刺進西夏人的咽喉或者胯下…
他不喜歡這個奸商,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直到現在也是如此,奸商就像是一只猴子在亂軍中穿梭,肥大的員外服飾讓他的動作顯得如此的可笑,直到那個家伙把一根火把扔進了一間草寮之后,王韶就努力的拍著自己的親兵,希望他能背著自己夠跑的快一些,那個混蛋將火藥彈作坊點著了…
王韶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飛了起來,奇怪的是自己的親兵依舊在背著自己,他沒有看見親兵的雙腳,因為他的腳在前面飛,那張可惡的奸商臉就在自己的身邊,他仿佛又聞見那張滿是黃板牙的嘴發出的惡臭…
王韶摔倒在地上,因為有親兵在下面作墊子,所以摔得不重,只是嘴里不斷地往外噴血,他甚至覺得耳朵也在噴血,全身上下似乎都在噴血…
天地間一片寂靜,王韶努力的轉過頭去,他又看見了那張奸商臉,只是身子不在了,那張可惡的臉依舊帶著猥瑣的笑容在地上滾來滾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