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錢無論如何都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云崢看到了這一幕人間喜劇,武勝軍兵卒領到錢的人居然還有哭泣的,沒辦法形容這樣的場景,更不知道他流的是高興還是痛苦的眼淚,不過有一點云崢知道,只要是眼淚他都是苦澀的。
有了榜樣,就不斷地有軍官來到將主的房間,希望能夠去參加剿匪,別處的匪徒都不算很大,所以一次派出三五支剿匪大軍也就有了條件。
剩下的日子里,武勝軍在不斷地出擊,他們的身影幾乎踏遍了整個蜀中,不論是窮山惡水還是邊地窮荒,他們似乎無處不在。在武勝軍的帶領下,蜀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行當,那就是賞金獵人。他們比起捕快更加的高效,有力,足跡同樣遍布蜀中,甚至有向外蔓延的趨勢…
山巔落了雪,山下依舊青翠一片,張方平在這個寒冬離開了蜀中,云崢沒有辦法知道他過劍門雄關有怎樣的感慨,唯一知道的是走水路的張夫人帶走了云家好多的烈酒…
云二現在很乖,嫂子的肚皮大的讓他感到擔心,肚皮大的就像吞下去了一個大西瓜,趴在窗戶上見嫂子哎呀呀的被葛秋煙扶起來,又哎呀呀的走些路,就這樣還非常喜歡把肚皮擱在窗臺上。
他不由得在想自己的母親在懷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不過他很快就把這種感情拋諸腦后,自己現在的家人是在外面操勞的哥哥和這個懷著身孕的嫂嫂。
“大嫂。哥哥說您一定要多走路的,您總是偷懶這樣不好。”
眼見著陸輕盈再一次將肚皮擱在窗臺上偷懶,云二不由得小聲說了出來:“現在才七個月,后面還有倆個月呢,聽哥哥說到時候孩子大了不好生。”
陸輕盈正為自己白皙的臉上長了兩朵雀斑芬芬不平,聽到云二的話,笑的喘不上氣來,在他的腦袋上摸一把笑道:“小孩子就關注點別的,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不過我家二叔將來必定是一個溫柔的美男子,卻不知誰家的閨女有這樣的好運氣嫁過來。”
“臘肉!”云二指著似乎永遠在忙碌的臘肉對陸輕盈說。
這事就不能提,只要提來一次,陸輕盈就發一次火,剛才還很溫柔的向云二展現母愛的那只手很快就變成了爪子,揪著云二的耳朵說道:“你這是要活活的氣死你嫂嫂我啊!”
云二不敢掙脫嫂子的手。執拗的說:“臘肉有什么不好,別人家的小姐我不是沒見過,您這些天帶著我們串門,孔目官、勾押官、開拆官、押司官,糧料官這些人家您幾乎都走遍了,那些小姐什么樣子您也見到了。有適合我的嗎?”
陸輕盈見云二開始和自己談論這事情了,頓時大喜。只要他不要總把眼光放在臘肉身上就是大好事,松開抓著云二耳朵的那只手拍手笑道:“孔目官家的三小姐就很好啊,年紀雖然很小,可是又漂亮,又守禮,還會作畫,聽說命相更是了不得。三星位一個人就站了福祿兩位,嘖嘖。難得啊,等你哥哥回來,如果他不反對,嫂嫂就幫你去提親。”
云二翻著眼睛用白眼仁對著嫂嫂,嫂嫂嘴里的那個女孩子自己當然是見過的,如今自己還沒有成年,見到一兩位官家小姐很正常,想起那個女孩子云二就皺眉頭,小小年紀走路都需要被丫鬟攙扶著,給嫂嫂行個禮都要喘息半天,估計自己一拳頭就能把她打死。
“福祿兩條就算她能占到,那最后一條壽星路呢?嫂嫂的意思是,咱們把那個女人娶進門,占了福祿的便宜之后,就等著她去死,然后我以鰥夫的身份再娶臘肉?好主意!”
陸輕盈驚叫一聲在云二的腦袋上拍一把掌道:“呀,你這個沒良心的,怎么能想出這種殺千刀的主意來,也不怕打雷。”
云二攙著嫂嫂在院子漫步,倆個人不時地斗斗嘴,等走累了,陸輕盈坐在椅子上瞅著云二忽然落淚道:“你哥哥要是在多好。”
云二又靠在窗戶上看著外面的天空道:“我大哥如今把自己陷進了漩渦里,從他決心剿匪的那一天起,他就想給所有人種下一個印象,那就是貪財,讓自己的武勝軍能夠被蜀中所有人利用,這樣就算是徹底的融入到蜀中官場體系里去,當然,出動大軍必須要掏錢,這是我大哥的底線。
嫂嫂您也明白,所以才會帶著我不斷地出入成都府屬官的府邸和那些夫人小姐混成一團,就是為了幫大哥一把,怎么樣?被那些蠢女人給蠢哭了吧?”
陸輕盈嘆息一聲,瞅瞅趴在窗戶上懶洋洋的如同一只大貓的小叔子,又瞅瞅牽著一匹馬站在小板凳上不斷地想從馬屁股后面爬上戰馬的蘇軾,最后看看抱著臘肉的裙子不松開,哭嚎著要肉骨頭的蘇轍她眼睛里的淚花頓時就沒了。
是啊,蜀中靈秀如今全部都在自己家里,還有什么不滿意的,想到這里,就習慣性的抬手去撫摸一下自己頭上的鳳簪,驕傲之情溢滿胸懷,這三個孩子,確實在蜀中找不到相匹配的妻子,哪怕是相近的都沒有。
自己帶著三個孩子去那些人家走動,那些官宦人家就不顧臉面的讓自家的閨女出來,只希望和這三個孩子認識,交好,將來如果有可能嫁過去,絕對是一件大好事。
“蜀山八分秀落在云家,蘇家,其余兩分才落入蜀中。”這是彭蠡先生親口說的,老先生的弟子遍布天下,當今圣上也受過老先生的教導,所以他這句話讓蜀中人大為震驚。
張方平在拉走了云家好多酒之后也留下了一三個字——鐘秀堂。
陸輕盈趁著丈夫不在,將云家重新修整了一遍,特意把后面的兩戶人家的宅子買了下來,重新擴充了兩個院子,云崢不理解她為什么要這么干,家里真正的主人也就三個,沒必要把家里弄得像跑馬場,不過家里的事情是陸輕盈說了算,他也就一笑了之。
擴充好的院子,給了臘肉一個,葛秋煙一個,葛秋煙自然喜出望外,這些天忙著找人牙子買人給自己弄丫鬟,臘肉住了一晚上之后就打死也不過去住,說那里晚上有黑影子飄來飄去…她依舊打算住在云二的臥房旁邊。
蘇洵終于回了家,他在軍營里面已經忙碌了快半年,回到家里卻依舊得不到安生,無數的商人登門,希望能夠拿到武勝軍的訂單,如今的武勝軍已經是蜀中赫赫有名的富裕軍戶,又恰好處在擴張期,花錢如流水。
好在有崔達幫助他,這才讓他有了偷閑教育云二,蘇軾蘇轍的機會。
人在不同的年齡階段,就需要由不同的先生來教導,蘇洵自問在文章上不輸于彭蠡先生,但是論到對經文的理解,和對大宋文壇的把握他遠遠地比不上彭蠡先生。
三個孩子不頑皮的時候,每個人都已經有了文氣,站在面前不斷地接受考校時,各個大氣并且自如,并且有舉一反三的效果。
考校過后,蘇洵對坐在后堂的陸輕盈和妻子何氏說道:“云鉞的學問,敦厚扎實,但是機變不足,如能持之以恒可為學宗。
蘇軾本性詼諧,性子跳脫,雖有算學收心,但是本性難改,然而蘇軾在這三個孩子中天資最高,遣詞造句一道,其余兩人遠遠不及,蘇家看樣子也要出一代騷人了。
蘇轍性子溫和,然而這是表面,一旦學問登堂入室,最適合做官,彭蠡先生沒有把這三個進行同樣的教育,而是因材施教,這樣是最合適的,能得到老夫子的教誨,是他們的福氣。”
陸輕盈笑的合不攏嘴,起身感謝道:“這也是您大力培基所致。”
何氏親手倒了一杯酒捧到丈夫面前,為他祝賀,蘇洵哈哈一笑就接過酒一飲而盡,很是有些意氣風發,他如今已然入仕,雖然不是正途,但是論到職位和權利遠遠不是那些文人士子可以比擬的,武勝軍諾大的后營,全部靠他掌握,三萬多人的人口根本就是一個中縣的規模,數遍大宋能完全掌控一個中縣而沒有任何羈絆的唯自己一人而已。
這樣的經歷對蘇洵來說非常的重要,滿腹的學問需要在治理百姓的過程中逐一印證,治理百姓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錘煉學問的過程。
厚積才能薄發,這就是道理,自己和云崢在辛苦的錘煉武勝軍,錘煉那些士子部下,也在錘煉大宋維系了百年的武官體系,總算心血沒有白費,在大宋恐怕只有武勝軍的武官可以和文官一起吟風頌月而沒有絲毫的違和感,那些文官也會在酒酣耳熱之后拋掉帽子和武勝軍的武官一起商量何為偷襲,何為壓陣,何為堂堂正正,何為藏于九地之下…
這似乎才是一個正常的文武之間的相處之道,而不是一定要分出一個子丑寅卯來,無論從哪一本書里也找不到最切實的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