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見到丁度的時候心情依舊不好,于是丁度很體貼的讓丫鬟端上來了酒菜,陪著默不作聲的曾公亮喝酒。
“我是不是看起來很木訥?”喝了一壺酒之后,曾公亮停下酒杯問丁度,多年的好友了,有什么事情,他總想從丁度這里得到一個確實的答復。
丁度笑道:“我們是同鄉,還是同年,我知道的曾明仲可不是一個笨蛋,他聰慧睿智,心胸豁達為人正直無私,才華卓著,如果把人分作九等,你是第一種有智慧的人。”
曾公亮點點頭表示認可丁度的話,他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慨然道:“今天被倆個人當做傻瓜對待,幾乎讓我的信心崩塌,后一位也就罷了,畢竟我劣跡斑斑,他提前做好防備是應該的,可是被賈昌朝這種蠢貨利用,讓我心中極為憤慨。
丁度無聲的笑了一下,略過賈昌朝直接問曾公亮第二個認為他是笨蛋的人是誰。
“蜀中武勝軍兵備道都監,一個從五品的小官,一個毛頭小子。”
丁度皺起眉頭聽著曾公亮的話,覺得很矛盾,武勝軍兵備道都監這是一個實權官,從五品也不算是小官了,大宋武將能爬到四品實權官非常的難得,除非是那些被豢養的將門世家…
“馬上就要是朝廷的輕車都尉了,這個職位一般是賞賜給尚公主的駙馬,現在直接給了一個依靠軍功出身的小家伙。”
“你說這是一個小家伙?蜀中這些年人才凋零,大比之期也沒有什么出色的人出現,除非是那個將西夏攪得混亂不堪的云崢。”
曾公亮瞪了丁度一眼道:“你以為我說的是誰?你我兄弟累死累活的將《武經總要》整理出來,卻被人家詬病的一無是處,認為這本書根本就不該出現,還說這是一種資敵的行為。”
丁度出奇的沒有發怒,起身從書房的書架上取過一張札記放在曾公亮的面前道:“這是張方平給我寄來的信,他的信里面提到了一個保密的概念,我開始很生氣,后來仔細想過之后就不生氣了,他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兵法的要義就在出其不意掩其不備上,我們確實有資敵之嫌。
文人完成一部書自然要傳諸于世,但是我們都忘記了,我們完成的是一部武備方面的書,無數的制造法門我們都在書中進行了詳細的列舉,我們甚至還將自己的一些猜測也融進《武經總要》之中,這是一本代表大賽最高工藝技巧的書,不適合到處給別人看。”
“這么說丁兄您也認為我被罵是活該?”
丁度傷感的點點頭道:“確實活該!”
就在曾公亮傷感的時候,云崢正在跳著腳的罵人,被罵的對象就是彭九和姜哲還有郎坦,綿綿的秋雨里好幾萬人就站在大營的外面,遠遠地看過去就跟鬼一樣。
大人也就罷了,還有無數的小冇孩子在此起彼伏的大哭,不說別的光是這一場秋雨就能要了很多人的性命。
“我不會要你們慢慢趕回來來嗎?為什么走的這么急?你以為他們都是大軍?可以忘命的往成都趕?死掉的人命都要算在你們頭上!”
面對云崢的暴怒,彭九和姜哲郎坦只知道低著頭不言語,邊上的侯大志小聲的說:“都監,他們還沒有走到失江營地,就遇到這些自己過來的廂軍,原來的都監帶走了好些人,還把營地里的糧食搜刮一空,這些人在聽說自己歸甲子營管束,這才不管不顧的往都江堰走。
他們的狀況很不好,不得以之下,彭虞侯才會要求大家快些走,早點到都江堰才好活命。”
云崢閉上了眼睛,身子搖晃一下,三萬多人入營,這是有嚴格規定的,這里面有非常多的工作要做,比如要剔除傷病,另立營寨等他們養好傷病才能入營,比如要對這些人整體進行消毒衛生,也要另辟營地安置,隔離二十天之后才能檢驗出有沒有瘟疫和傳染病,這是需要一套非常嚴格的程序控制之后才能進行,否則就是對甲子營部眾最大的威脅。
“命,磚廠立即停產,騰出所有房間窯洞安置婦孺,記住一定要對他們進行全面的消毒,石灰水和柳枝水是一定要泡的,將他們的隨身衣物全部燒毀,反正已經破爛不堪了,給他們換上甲子營這些天收集的成都府的舊衣裳,告訴磚廠管事,他們如果不能安置下這三萬余人,就自己搬去雨地里淋雨,安置的命令已經下了半個多月,沒條件好講。
命,所有武勝軍軍卒去除衣物,全力滅掉自己身上的寄生蟲,檢驗之后身上還有蟲子的一律不得進入營地,甲子營家屬五家合一家暫時擠擠,等到營房建好之后再各自回家。
命甲子營軍卒這些天負責守衛,騰出軍營安置新來的軍卒,二十天之內不得接觸新人,彭九,姜哲,郎坦同時入營,將這些軍卒按照軍伍隊列劃分好,二十天之內不得出營!”
云崢的命令發出之后,整個甲子營開始沸騰起來,甲子營的家屬開始背上自己的財物離開自己的家,將自家留給新來的軍卒,甲子營的軍卒開始穿衣披甲,離開軍營負責劃分這些從地獄里出來的兄弟。
一些老兵自告奮勇的留在營地里安撫那些惶恐不安的老兄弟,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脫掉衣衫,解散頭發,全身泡在石灰水里,那些全副武裝的甲子營軍卒手持利刃對他們的威脅非常的大。
不光老兵站出來,那些上了些年紀的婦人也被派到磚廠負責檢驗那些婦孺。
“劉老哥,將主這是要干什么?老漢我可是真正的武勝軍廂兵啊。”
“胡兄弟,哥哥知道,這可算不得委屈,咱將主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最見不得自己的部下蓬頭垢面的,你看看哥哥我,現在都成干凈人了,趕緊洗刷干凈,換好衣服去喝一碗熱粥,造孽喲,這是餓了幾天了?不敢吃干的,先喝點稀的暖暖腸胃,現在吃干的容易撐死。”
“老哥,您說這里有干飯吃?”
“廢話,當然有干飯,肉也不缺,不過你們來了,估計要過幾天苦日子。”所謂兵一無邊無沿,老兵憂心仲仲的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不知道說甚好,總覺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給這些人說將主愛干凈,比對他們解釋什么叫做防疫條例要簡單的多,眼看著這里的軍士可是在雨地里解衣洗澡,云崢稍微放心一些,騎上馬就直接去了山背后的磚廠。
原以為這里會非常的亂,想不到這里的秩序比軍營那邊還好一些,孩子是孩子,婦人是婦人都窩在巨冇大的草棚子底下端著碗喝粥,云崢來的時候,磚廠的老兵笑著走過來稟報道:“將主,這里沒什么好操心的,老漢等人早就知道會是這幅摸樣,所以啊,提前建好了百十個大草棚,將主,這時候不可能全部安置下來,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好。
再說了咱的磚廠不能停,一停了大家就沒了進項,四萬多人要吃飯,萬萬不能停,老漢就算睡在雨地里也不能停產,這是咱的命根子,死幾個人不打緊,要是大家伙全部都沒子飯食,死的就不是一個兩個的了。”
老兵的話讓云崢的鼻冇子酸酸的,豆沙關下凍雨的時候他清楚是個什么景象,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賬房,地溝里那些被凍死的發青的尸體他是見過的。
“將主,您別怪老漢沒有按照您的意思安置這些婦孺,他們其實都是苦命人,都是吃過大苦的人,既然沒死在路上,也就不會死在都江堰。賤命有賤命的活法,您不必擔心,老漢擔心那些新來的軍卒要是有幾個心懷不軌的,才是大冇麻煩,您該彈壓就彈壓,千萬不敢留情,這些事情老漢們都是經歷過的,沒人會埋怨您的。”
云崢點點頭,現如今只能如此了,時間不夠,自己的準備工作只完成了一半,云崢對那個罔顧人命的離任都監恨之入骨,不殺掉這個混賬,云崢覺得自己沒辦法安寢。
都江堰一下子涌進來四萬多人,劉玉成身為州判是一定要過來看看的,眼見甲子營正在有條不紊的接收廂軍,滿意的對云崢說:“廂軍遷徙從來都是一個大冇麻煩,亂子不斷,你武勝軍遷徙能做到不擾民,不動聲色,這非常難得啊,看樣子你還沒有進行過彈壓,沒死人而完成遷徙者你武勝軍是第一例。
云崢寒聲道:“如果這些人晚來半個月,卑職能做的更好,那個拿走軍卒食物和財物的離任都監去了哪里,還請明公告知一下!”
劉玉成愣了一下連忙說:“你不要胡來,文漢臣已經離開蜀中去了秦州上任,你追不上了,至于被拿走的錢糧你就不要想了,這是廂軍慣例。”
“秦州!”云崢恨恨的說了一句就邀請劉玉成進營地邊上的草棚避雨。
劉玉成喝著熱茶勸解云崢道:“老夫知道,你如果要追殺文漢臣非常的簡單,但是呢,不哉,算啊,廂軍里面這種罔顧人命的混蛋非常多,你我是文臣自然學不來這套把人當牲口的把戲,你以為文臣天生就喜歡殺武將啊,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
劉玉成的解釋讓云崢更加的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