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溝背著背簍,背簍里是剛剛采的草藥,自從他知道百姓的信仰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他行走各地就對自己的醫術更加的倚重了,只有讓人感受到自己的善意,那些人才會從自己的身上感悟到佛性,從而開始信仰佛祖,佛門的傳道法門多如牛毛,有獅子吼自然也會有藥王道。
老禪師立下大宏愿要修建鐵索橋,卻被亂石砸死,五溝寧愿相信這是老禪師個人的不幸,不是遭受了天罰,這一點一定要跟所有的人說清楚。
為了解說這件事情,五溝一面監督造橋,一面上山采藥,足跡踏遍了廣元州附近的所有邊遠山寨,先易后難這是一個根本的順序,邊遠處的百姓信息閉塞,相對淳樸,他們看人的法門一般比較寬容,至少沒有廣元州的人那么刻薄。
于是一個胖大的和尚整天一身的風塵,背著藥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不斷地給山里的山民看病,講經,有時候還會幫助山民干些農活或者幫著他們蓋房子,肉休的疲憊對五溝來說不算什么,他只想把慈悲的弘忍大師身上的惡名聲洗刷干凈,本應上蓮臺的高僧,卻被世人認為他已經下了無間地獄,這對弘忍大師來說是最大的殘忍。
諾大的皇澤寺已經沒有什么和尚了,要不然大家一起干這些事情效果會更好,僅剩的四五今年邁的老僧在照顧寺廟里的佛爺,能做的也就是撣撣灰塵,清除一些雜草,如果不是五溝和尚來的時候帶了很多錢,這些和尚也會被活活的餓死。
人一旦熱情起來,就會對這些大師尊敬有加,一旦無情起來,就會薄涼的令人發指。
五溝胖大的身子踩著凌云渡吊橋晃晃悠悠的行走,時不時的跳起來檢驗一下橋梁上的繩子以及腳下的木板,比五溝身子重的人不多,所以,這道索橋只要不是一次過很多人基本上問題不大,五溝贊嘆了一下這座橋,云崢說的沒錯,想要造一座鐵索橋,根本就不現實,只有這些柔韌的藤橋,才能耐得住山間的凄風苦雨,就像人嘴里的舌頭一樣,堅硬的牙齒掉光了,他依然存在。
肚子咕嚕嚕的響,又到了晚飯時間,一想到廟里老僧蒸煮的白飯,五溝就有一個好心情,可是一抬頭,五溝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原本在這個時候,皇澤寺里就該升起炊煙才對,可是今天,不對頭啊,廟里的炊煙未免太多了些,不用說,這是有人在廟里隨意的搭野灶。
那些被自己驅趕走的潑皮莫非又來了?自己來到皇澤寺的時候,廣元州的一些潑皮就欺負那些老僧,將諾大的一個皇澤寺攪得烏煙癢氣,如果不是被自己用方便鏟趕走,這里很可能就會成為盜匪的老巢。
緊了緊手里的方便鏟,五溝打算等一會就用這個東西和那些潑皮好好地說說佛法,佛家不光只有慈眉善目的冇菩薩,也有怒目的金剛。
快走兩步,他不想耽擱時間,廟里的那幾個老和尚經不起潑皮的折騰…
推開寺廟的大門,五溝就愣住了,寺廟里確實有外人,但是那些人并不是廣元州的那些潑皮,而是百余個兇神惡煞的盜匪。
只要一看這些人的面相,五舟就知道這些人都是殺過人的惡人,自己長久的行走在戰亂之地,殺人者的那股子味道隔著三里遠都能聞的出來。
被人家趕到角落里的弘法大師見五溝進了寺廟,悲鳴一聲道:“五內,走啊,他們是彌勒教徒,非我佛門正宗。”
弘法才說了一句話,就被一個壯漢一腳踢翻,其余的人已經圍了上來,準備拿下五溝。
“慢著,都是沙門,不要做過了,圣教行腳天下,受佛祖恩賜良多,過去佛和未來佛之爭,不是吾輩能左右的,將他關起來就走了,我們做完大事之后就離開。也需要通過他們的嘴告知張方平,得罪我們圣教是如何的愚蠢。”
五溝見惡人很多,弘法大師他們又在人家手里,扔掉手里的方便鏟,就來到弘法大師的身邊,從藥簍里找出幾樣合用的草藥,幫著他們裹傷,又拿出幾味內服藥給受傷最重的弘法服下,這才看著說話的那個蒙面女子說:“阿逸多菩薩,是釋迦年尼佛的繼任者,常被尊稱為彌勒佛。被唯識學派奉為鼻祖,道安和玄奘兩位大德對菩薩頂禮膜拜。
都說彌勒佛乃是一尊福報佛,所到之處春風化雨,福滿人間,為何你們這些佛爺的化身卻個個以殺戮為業,殺戮的越多,福報越多,這是什么道理啊?”
蒙面女子輕笑道:“胖和尚,你可知道末法時代已經來臨,你可知道末法時代那個黑鐵一樣的世紀里最先遭到滅頂之災的是誰?是我們,是我們這些佛爺最虔誠的信徒,等我們死光之后人間再無善居士。最壞的時代才會降臨。
所以啊,胖和尚,殺人其實就是在救人,末法之人沒有逃生之門,沒有往生之道,生生世世在黑鐵世紀里哀嚎,殺一人就會得到一份功德,胖和尚,只要你幫助我們破襲甲子營,本菩薩會破例給你一個十住菩薩的果位,你看如何?”
聽到甲子營三個字,五溝和尚立刻改變了顏色,從剛才悲天憫人的狀態忽然變成了咬牙切齒狀,抬頭對那個女人說:“如果是甲子營,貧僧不介意將這些惡棍全部送進地獄!”
奄奄一息的弘法老僧強忍著疼痛大聲的對五溝說道:“方丈,彌勒教屠寺滅僧,惡果累累,我們就算陷入絕境,也不能同流合污,如果方丈是為了老僧的性命才這樣說,那就大可不必,何為生死?一為地獄,一為極樂,南無阿彌陀佛…”
弘法勉強坐正了身子,雙手捏著佛印放在膝蓋上,這一瞬間竟然有了一股子圣潔的味道,其余的和尚也各自盤坐好,低聲的誦經,五溝和尚嘆息一聲也盤坐在地,一起念經,送打算自我涅盤的弘法一枷…。
猴子天生就是一個干斥候的材料,他和彭九搭檔推著一個小車帶著貨物搖搖晃晃的過了小橋,看到對面的皇澤寺笑著對彭九說:“這里的主持是家主的好友,我們今天終于用不著餐風露宿了,一定有暖和的房間可以住,你知不知道,我們剛剛走過的那座橋,其實就是家主出錢修造的,這里面也有我的錢,嘿嘿。”
彭九哈哈笑道:“你又說錯了,人家寺廟里這幾天有高僧坐化,和尚們都忙著做法事,建塔林,這是頭等的大事,不會有人來照顧我們的,了不起有間房子住就算是大好事了。”
猴子抬頭看著廟門外面的麥垛形狀的松枝柴,再聽聽里面的誦經聲混合著法鈴,木魚的聲音,也苦笑起來,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么湊巧。
一般這個時候是沒人會去打攪寺廟舉辦葬禮的,高僧被放在柴堆上火化,然后檢驗遺骨,若有舍利子出世,就會是大事件,是必須上報朝廷,作為一種祥瑞向世人宣傳的。
但是猴子認為,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見五溝大師一次,要不然家主過來是要埋怨自己的,叩響了廟門上的環扣,好久都沒有人應凡小心的推開廟門,這才看到七八個和尚正圍著一個盤坐在地上的老僧念經,對外界冇的事情不聞不問。
猴子看到了五溝大師,打算等他念完經之后再上去見禮,問問大師還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因為現場看起來非常的寒酸。
大殿的門廊下還站著十幾個觀禮的居士,這些人也非常的虔誠,盤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詞,男女老少都有,從他們的行為來看,看不出半點的異狀,都是些長久侍奉佛爺的虔誠教徒,至少那一手漂亮的蓮花印,彭九自己就捏不出來。
有外人在,猴子就不能放肆,尤其是這樣的場合,只好雙手合十向死去的高僧行禮之后就準備退出寺廟,卻聽得五溝悲愴的念了一句招語:“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阿彌陀佛,白云小徑白云生!”
猴子和彭九再一次躬身施禮,就退出了皇澤寺,五溝大師現在沒時間,也沒有心情見自己,所以還是告訴家主,讓他來看看才好,說不定還能趕上高僧的弘化儀式,這可是大福緣。
等猴子和彭九回頭走過吊橋之后,那個臉上遮擋著輕紗的女子就回頭對一個盜匪說:“剛才那個和尚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一共六句,一句殺一人!”
盜匪說著話,就從后殿拽出這幾天捕獲的行商和砍柴的百姓,舉刀要砍,五溝大喝一聲道:“住手,我念的只是揭語,為先哲送行,因何要為這些話殺人!”
那個女子笑道:“剛才來的人是甲子營的斥候,我們已經盯著他好多天了,原想著廢物一樣的甲子營,本菩薩用不著費心就能拿下他們,沒想到他們的軍容居然甚是嚴整,讓我無處下手,現在要殺這些人,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覺得你那句揭語很可疑。”
五溝漠然的說道:“既然是和尚說錯了話,該死的就該是和尚,我們還有八個和尚,就先從和尚開始殺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