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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視死忽如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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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擲彈兵!”丁一在奔跑上舉起了長刀。

  然后在一息之后,他向前揮出了長刀:“投!”

  奔馬上的許多瓦剌人,嘴角露出了笑意,他們實在看過太多臨戰崩潰的對手,無疑他們認為丁一和他的小小隊伍也是這樣的角色,特別是丁一向前方空氣揮刀的此際,那里空無一人,瓦剌人的騎兵還沒有兜過來,就算丁一有一把孫悟空的棍子,一棍砸下去也是一無所得。

  便連那些躲在盾牌下的明軍,也覺得這個有血性的丁大人,瘋了。

  于是瓦剌人在馬上繼續放箭,兜著圈子,奔向丁一長刀所指的方向。

  丁一揮刀之后就停了下來,而那三列士兵開始加速助跑,引彈,揮臂。

  四十多顆手榴彈飛出去,正好是瓦剌人那五六百騎的前鋒經過的時候,恰到好處的提前量,立時有二三十個瓦刺人被砸下馬來。

  而更多的箭雨集中向丁一那小小的隊伍攢射,因為他們前出于其他的明軍。

  如此的猖獗,如此的引人注目。

  沒有碰撞引信的手榴彈,沒有延時引信的手榴彈。

  丁一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留出足夠長的火繩。

  然后用盾牌遮住頭臉,默默地承受對方的箭雨。

  開始有人在箭雨之下休克過去了,盡管沒有箭簇穿透他的衣甲;

  四十余人里,幾乎沒有一個人,不是嘴角掛著血的。

  “轟轟轟”劇烈的爆炸聲連接響起來,沉重的手榴彈,大力士也只能投出四十米距離的手榴彈,在這個時候,給予了丁一他們回報。大裝藥量讓預制破片彈套完美地隨爆炸崩碎,每一顆手榴彈爆炸都有三百塊左右的碎片飛濺開來,每個零點四克左右的碎片。獲得了接近每秒千米的初速。

  四十余個手榴彈就是一萬多個高速飛馳的碎片,這不是一串數字,而一萬多個金屬碎片在黑火藥爆炸的濃煙,在戰馬的悲嘶、瓦剌人的慘叫聲里,切割血肉、收割生命。除了剛剛被砸下二十來人的前鋒,有數十騎逃出性命倉惶逃竄,其他的五百來騎。都被爆炸的濃煙所籠罩,就算沒有被彈片擊中。那些戰馬也必然受驚嘶鳴將騎士掀下馬來。

  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失語,不論明軍還是瓦剌人,都向此處注目。

  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沒有見識過火藥,而是這么高質量的黑火藥第一次出現在戰場,它帶來的震撼,遠遠不是這個時期類如煙花禮炮式的火器可以相提并論的。

  “擲彈兵!”丁一直起身軀,那些箭雨已讓他嘔了好幾次血,但他手里的長刀依舊很穩,高舉起來,如旗。“前進!”他這么呼號著,奔向那被煙霧籠罩的瓦剌騎兵。在他的身邊,那些錦衣衛互相攙扶著,將剛才于躲避箭雨時,取水打濕的圍巾拉上遮住口鼻。邁著整齊的步伐”這不是追擊,所以他們仍保持著隊列,跟隨丁冇一跑向那濃煙之中。

  他們十人一隊撲向仍在地上呻吟的瓦剌人,用手中的長刀,用鐵盾的邊緣,奪過長生天留給那些瓦剌人的最后一絲憐憫。沒有人說話,有人咳嗽,有人嘔血,但沒有人開口,他們是戰爭的機器,分段作業使得濃煙之中也不會出現誤差…

  丁一穿過了濃煙,熟悉的硝煙味道,讓他感覺到從容。

  這時牛角聲在戰場四周響起,瓦剌人的將領已開始注意到了丁一這里,他們在召集人手,而丁一知道的,卻是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抵擋下一波的攻擊,盡管他和他的小部隊身上,還有著更多的手榴彈,但再一次殺來的瓦剌人,必定不止五百騎,而丁一是否有機會,再前進到投彈的距離呢?他不敢冒這個險。

  硝煙,丁一覺得很好。

  至少它遮住了視線,讓他看不見那些明軍,讓他不必為那些明軍將要到來的犧牲而糾結。

  五支小隊已完成了他們的工作,穿過濃煙在丁一身后列隊。

  “走!”丁一低聲地對胡山說道,然后帶領這小小的部隊,隨著潰兵的人潮向南而去,四十多人的隊伍,混雜其中,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瓦剌人的騎兵來得極為快速,這本就是被他們分劃、控制著的戰場。

  千騎席卷而來,尖尖的煙塵里,是明軍失去生命的血肉與殘肢。風已吹散了硝煙,那幾百個在箭雨中逃生的明軍,搖搖晃晃用兵器支撐著嚴重脫手的軀體,正在馬尸之間,翻尋著丁一手下的漏網之魚,畢竟丁一他們的動作極快,有一些昏迷過去、或是把自己掩在馬尸下的瓦剌人,濃煙之中一時也沒法分辨清楚補上一刀。

  于是這些明軍就在做這樣的事,翻找出這些瓦剌人里的幸運兒,然后奪走他的幸運。

  當他們看見瓦剌人的千騎奔至之時,大多數人都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然后向著四周張望起來,他們在尋找,尋找那個剛才一直在前方,引領著他們前進的的丁大人,宛平縣縣丞丁一,他們記得這個名字。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找不到丁一,有人叫喊道:“丁大人一定是殺到前面去了!上啊!”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想到丁一掉頭走了,沒有答案,因為瓦剌上千騎兵用他們手里的弓箭,抹去了所有的聲音和思想。

  比剛才更密集的箭雨覆蓋之下,這些明軍已經連盾牌都拿不穩了,瓦剌人的千人隊只發了兩輪箭就結束了一切,然后迅馳而去,他們甚至沒有理會死去同伴的尸體之類的東西,不單是這些人都是從各自的部落里征召出來,更重要的是畢竟還有十幾萬明軍在逃亡,戰斗并沒有結束,如果被這些明軍得到喘息的地會,重新集結的話,這二萬瓦剌人不見得就能全身而退。

  也先是很慎重的人,否則他不會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還玩上一手假議和,撤軍之后回馬一槍的把戲。十幾萬人的明軍只要能讓他們喘息一下,修整一番。如果硬拼硬,只要指揮官不是王振那樣的軍事負分,瓦剌人不見得就能討到什么好處。

  留下倒在血泊之中的幾百位大明軍人的尸體,瓦剌人便走了,繼續去驅趕和分割潰兵,以防他們抱團集結抵擋。至少剛才的巨響那支損失的百人隊,統率那些瓦剌人的千夫長并沒有太在意。在他想來也許是這幾百個明軍啟用了什么火器或是陷阱吧?反正,這些人都已經成為死尸。不論他們有什么詐計,也不可能再度施展的。

  他沒有想到的,是丁一和他那小小的部隊,早已甩開那些明軍,混入潰兵潮里掉頭而行。

  丁一的情況不太好,本來就是重傷方愈,先是出關在草原上跟馬匪戰了一回,接著又是領著部落去吞并其他小部落,入了關又披星帶月趕上土木堡,對陣廝殺倒也罷了。在箭雨之下這么硬扛著,他走在潰兵潮里,盡管腰桿仍舊筆直,但腳步實在就有些呆滯了。

  邊上有個逃竄著的明軍經過他身邊,好心提了他一句:“兄弟啊!逃命你還不把這勞什子盔甲扔了?”然后他搖著頭。快步越過丁一擠入人潮之中而去,不知所蹤。他卻不知道,丁一并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尋找另一個合適的時機。

  “先生!”胡山搶了上來,扶住踉蹌著的丁一,冇胡山和那些錦衣衛,別看剛剛在箭雨下也是被密密麻麻落下的箭砸得嘔血,但他們原本就是衛所里的大力士,包括胡山也不例外,都是家傳的本事,身體素質絕對沒得說,底子要比丁一這秀才身段強出百倍去了。

  身體這東西,真不是說能靠悟性還是智商一下子就扭轉過來的,這十八年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秀才身軀,就算經過丁一這大半年的恢復訓練,要和這樣本生就是天賦異稟的大力士比底子,那實在是癡人說夢。

  “情況如何?”丁一也不客套,任由胡山攙著他,嘴里這么問著。

  胡山回頭喝了一聲朱動讓他出來帶隊,卻是攙著丁一邊走邊說道:“不礙事的,師兄弟們都是皮粗肉糙,再說咱們有糧有水有藥,緩一緩就能回過氣來…先生你臉色不是太好,要不…”

  丁一從腰間的牛皮袋子里摸出兩片老山參扔進嘴里嚼了起來,這玩意是先前出來堪查地形時,守備太監郭敬贈予的禮物,這年頭沒有嗎啡之類的東西,也就指望這種純天然的參片提提神了。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老山參有效,嚼完那兩片參片,丁一便覺得似乎精神了一些,輕輕甩開胡山把著他的手,笑道:“不至如此,放心,尋覓機會,再做一場!”丁一打的主意,就是游擊,在這個混亂的戰場上游擊,不論是弩弓還是手榴彈或是這些錦衣衛,只有在真正的戰場上,才能驗證出它們和他們的成色。

  而且只有不斷地干掉一些瓦剌人,才能讓這些錦衣衛以后面對瓦剌人時,有足夠的心理優勢。

  但到了此時,丁一發覺似乎有點高估了自己的體能,箭雨、奔射,這種冷兵器時代的東西,丁一真的沒有經歷過,哪怕在草原上,也是騎戰對騎戰,跟隨他的是草原上的男兒,不存在馬術不如對手問題,也就沒有需要棄馬來以步對騎的局面。

  書上得來終歸淺啊!

  沒有親身經歷不知道敵人奔射中的箭雨的可怕,不能理解這種對手能不斷攻擊自己,而你只能死死捱著的局勢。

  再做一場,丁一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支持得下去。

  不單是他有這種疑問,連胡山也很同樣有著這種疑問,剛才攙扶丁一時,他能很明顯感覺到丁一的虛弱。

  相對而言,比起這四十多人的小隊,胡山更擔心丁一的狀況。

  哪怕有人在與瓦剌人的馬戰對沖中殉國,這四十多位錦衣衛之中,依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胡山相信如果丁一不倒下,哪怕戰到最后一人,這支小部隊可能會有人絕望自殺,但不會產生出一個逃兵。

  這不單是信仰的力量,也不只是紀律的約束。

  無論信仰或紀律,都不可能達成這樣的效果。

  還有,是利益。

  這種絕對的服從,便是在利益的基礎上,以堅定崇高的信仰,來貫徹的紀律。

  本身就是三位一體,缺一不可的。

  每一個人都知道,丁一會照顧他們身后的一切;而對于背叛者,丁一的手段,也足夠的可怕。他們是知道風家是怎么被連根拔起的,包括風閑生不如死的現在,都是一一看在眼中。

  但是,如果丁一倒下,不單單這些錦衣衛要考慮到自己戰死以后,家人無人照顧的問題,而且敢于背叛將受到的無法承受的懲罰,也將會隨著丁一的倒下而消失。那么,潰散,是一個必然的結局。

  胡山望著前方的丁一,他到底還能夠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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