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沒有說什么話,只是無聲地笑了。
不必說信與不信,殺與不殺丁一自信不在于她,而在于自己。
只有弱者才會在意別人是否要殺自己,強者根本不需要考慮這樣的問題。
很顯然她讀懂了丁一的笑。
這便激怒了她。
于是刀光如練向丁一橫斬而來。
丁一沒有起腿去踢她手腕,也沒有后退避開,他搶了上去。
刀便斬空,她持刀橫向揮動的右手,正好環在丁一后腰,沒有等她再做其他動作,丁一的右手準確鉗住了她持刀的右腕,而左手握住她揮出的左拳,一點、一點將她的左手向上拗去,直至圈向她自己頸后。
這是一個曖味的姿勢。
看上去象是女首領抱著丁一的腰,而丁一攬著她的頸。
這個時候,因為貼得很緊,丁一感覺到她結實的女性特征壓在自己的胸腹;而女首領也很明顯感覺到剛剛睡醒的丁一,某種雄性的剛強。丁一并沒有因此而退讓,讓一切虛偽的玩意見鬼去吧,當一個女人要砍死自己時,難道丁一還去講究男女授授不親?還是這體位占了她的便宜?
不,丁一用力地圈實了她的雙手,以使得她失去發力的距離。
而這必然使得雙方的接觸,更為深入。
她突然張口,這絕對不是親吻的前兆,這是母獸要撕開對手的咽喉。
但沒有等她動作,丁一的牙齒已咬在她的頸側,或者她不懂什么叫頸動脈,但她絕對明白丁一如果發力咬下去,她就會血如泉涌,不用一會就死透了。
丁一咬著她的頸。用舌頭輕輕地舔著,然后一路向上舔過去,直至她的耳垂。
她能感覺到丁一的呼吸聲,就在她的側面,他呼出的熱氣。
這不是。
他很清楚,她也很清楚。
這是強者對弱者的示威,強者在宣示著,只要他愿意,任何一刻,都可以賜予她死亡。
“放開我。”她壓低了聲音。這個時候,她不再是一頭母獸。
丁一的右手用力,她再也無法把握長刀,在長刀落下的瞬間,丁一松開她并退后一步。踢起還沒落地的刀,正好握在手中:“這是殺人的刀。”他平淡地重復了一次。先前就說過的話。
這回女首領沒有開口。轉身快步離去。
丁一撿起刀鞘,還刀入鞘依舊橫于膝,閉眼養神。
不是丁一在裝逼,當人閉上眼睛時,通常聽力、觸覺都會比平常更加敏銳,而如果馬賊殺到的話。丁一便會快上幾息感覺到異常,不要小看幾息或者說幾秒的先手,往往生死攸關之際,就是一條或幾條人命。
過了半晌。丁一聽到了嬰孩的啼哭聲,這是一個二三千人的部落,有嬰孩的啼哭并不出奇,只是那哭聲向他這邊而來,丁一便張開了眼睛,女首領的臂彎抱著一個嬰兒,大約一歲左右,她走近了,把嬰孩塞到丁一面前,丁一并冇沒有抬起手去接。
于是她直接把嬰兒放在丁一的膝蓋上,全然不理那刀鞘咯得嬰孩愈加的啼哭。
丁一終究沒有辦法,只好抱起那嬰兒。
“如果我死了,帶她去找我丈夫,綽羅斯巴西特穆爾。你會得到你所需要的賞賜。”女首領留下這么一句話,就要轉身離去。
“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長大了就會嫁給滿都魯為妻,所以,她叫滿都海注。”女首領難得地多說了幾句話。
然后她便離開了,實際上也有太多的事情要準備。
孛日帖赤那這伙馬賊絕對是草原上的悍匪,也先的軍隊很難捉住他們這種小股人馬,而小部落又根本無法抵擋他們的進攻;兇殘的不留活口的手段,也讓人們很難得到他們有效的信息,連“孛日帖赤那”這個名號,都是因為這些馬匪有時也會死掉幾個人,而每一個人的脖側,都紋著狼頭,所以草原上的人們,便給他們起了這樣的一個綽號。
面對傳說之中一旦被盯上就無人生還的這伙馬匪,其實女首領對于自己能不能活下來,心底根本沒有底。所以在發現丁一的身手遠超自己,而且明明有機會殺死自己卻沒有這么做,不可能是孛日帖赤那邊的人,她才會把孩子托付給丁一。
她當然知道自己所冒的風險,卻認為這是一個更安全的選擇。
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留給丁一的是什么。
如果她回頭張望一眼,也許會馬上召喚手下,用幾百枝箭對準丁一。
丁一的面容扭曲著,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微笑。
他極為猙獰地看著自己懷抱中的這個嬰孩。
心中仿佛有個聲音,不斷地鼓勵著丁一:掐死她!摔死她!把她撕碎!
滿都海,長大后要嫁給滿都魯的滿都海。
丁一知道她。
還知道后來滿都魯死了,她又嫁給達延汗,然后擊敗了瓦剌,統一了漠南蒙古各部…甚至,她就是盟旗制度的建立者!沒錯,清朝那見鬼的八旗制度,就是沿襲她的盟旗制度而來的!滿都海絕對是蒙古復興的核心人物…
為何丁一會知道這個女嬰的名字?
因為他是一個軍事愛好者,而明朝一代,蒙古犯邊的戰例里,小王子絕對是一個不容抹去的名字。
所謂小王子就是達延汗!
沒有滿都海的輔佐,小王子至少斷了一臂吧?一個能在歷史上留名的女人,不論哪一族,她的能力絕對要比男人強出許多倍。
但作為軍事愛好者的丁一,卻知道:絕不止此!
可以說,不止這個時代的大明官員百姓,終明一代的大明人里面,只有丁一知道她的可怕!
丁一因為喜歡研究戰例,所以他去翻看查閱《黃金史綱》、《蒙古源流》之類的歷史資料,才會知道滿都海的可怕。
而在大明朝官方文獻里面,從來就沒有提起這位滿都海,始終只知道有滿都古勒汗而不知道有滿都海,基本把滿都海的功績,算作她先后兩任丈夫頭上。這一點必定是大明官方的錯漏,因為蒙古也是父權社會,這種大環境下,這個女人如果不是真的極為強悍,哪里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大明朝所謂的小王子,也就達延汗,滿都海嫁給達延汗時,征討衛拉特諸部,因為達延汗年紀幼小,大約就四歲,四歲,他吃了金坷拉也不能在征戰里起什么作用吧?滿都海就把他裝在一個箭囊里挎在身上保護…箭囊啊,后面癿加思蘭太師也是滿都海征平,本人被滿都海手下將領擊殺;
接著亦思馬因太師,也同樣是滿都海,代表成吉思汗還是月亮什么有的沒有的去懲罰他,雖然亦思馬因太師后面逃竄了三年才被干掉,而滿都海在這期間就死了。
但她留給了達延汗什么呢?一個統一的蒙古本部,臣服的衛拉特部,達延汗所做的,就是率領滿都海留給他這個統一的蒙古,去追殺亦思馬因,鎮壓一些反叛勢力,分封諸部…
請別說裝在一個箭囊里的四歲達延汗,對統一蒙古的戰事有什么意義吧…
倒是滿都海十幾年里一直親征是真的。
這個女人不單單是統率能力很高超,政治眼光很毒辣,她為什么選擇小王子也就是達延汗來作為自己二婚的丈夫呢?就是她看透了當時來求親的那些人心里的目的,那冇就是滿都魯給她留下的那軍隊和地盤——誰能與滿都海結婚,誰就能接收部眾當上大汗!她一旦選擇和烏訥博羅特王成婚,那么癿加思蘭、亦思馬因這些操縱朝政者自然不會坐視烏訥博羅特的勢力急劇膨脹,設若衛拉特諸部聯合起來進攻,蒙古本部很難說就能夠抵擋。
而下嫁小王子也就是達延汗這么一個孩子,既符合了非黃金家族不得繼承汗位的不成文規定,又不至于過早開罪任何一方勢力,而達延汗才那么點大,更能讓權臣們放松警惕。
并且她的戰斗力也不是一般的可怕,據說腰挎裝在箭囊里的達延汗,親自上陣,打到頭盔都掉了,還在浴血奮戰,并且還打贏了的角色。
可以說,如果沒有滿都海,根本就沒有見鬼的達延汗小王子!
摔死她,摔死她,便是拯救了許多的大明百姓。
丁一很介意背上殺人犯的罪名嗎?
殺人當然是有違正義的,殺一個孩童更加是沒有人性的行為。但這個年代,誰在意這些東西?瓦剌人馬踏邊關打草谷時,馬蹄下、長刀下、弓箭下,又有誰會因為前面是個孩子而勒住戰馬、收起長刀、放下羽箭?
讓她長大,便有多少大明的孩童,將失去長成的機會!
不,弄死她,這,就是大明的正義!
他抱起了手中的滿都海,抱到了胸前。
她卻不哭了,吮著手指,用如同她母親一樣,鷹一般明亮的雙眼,看著丁一。
“嘻嘻!”她便這般,毫無征兆地笑了起來,然后用她沾著口水的手,摸索著丁一的臉。
丁一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她舉起。(。。)
ps:注:滿都海嫁給滿都魯之前叫什么名字,海賽音?一時沒有翻到確切的資料。就算翻到也不改了,小說非正史,就這樣吧,用她沒嫁前的名字,假設是綽羅斯海賽音的話,讀著也沒代入感,就用滿都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