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四年是哪一年,皇帝是誰,丁一弄不懂;但大航海時代丁一可是知道的——萬歷年間西洋傳教士才來到中國的,現在這正統紀年,肯定要比萬歷年間更早!為什么呢?因為至少海瑞還沒出現在歷史上,那就還不到萬歷年啊。若是這如玉不是穿越者,她便是走遍神州大地,也不可能遇見西洋傳教士,那這公元歷法她從何而知?
丁一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那是在特種部隊充任狙擊手養成的習慣,叩動扳機之前,調整呼吸以減少槍身晃動,以便鎖定目標。不論丁一承認與否,這一切,他隱隱有了殺念,若果真的有必要下手,丁一絕對不會因為對方的軀殼是一個可人小蘿莉,便心軟。
至于為什么起殺念,丁一并沒有細想,事發突然,只是下意識的反應。
“前年奴奴和忠叔出去辦事,逢著白蓮教要去逼問公曉先生海圖下落,據說想去海外建國…奴奴悉逢其事,便與忠叔把那些個白蓮教高手做了…公曉先生人可好了,還教奴奴說大食話,聽先生說,占據了忽魯謨斯的佛朗機人,就是用公元歷法的…”
“公曉先生?”丁一聽著這名字,有點摸不著頭腦,不覺在嘴間念了起來。
倒是坐在對面的彭樟笑道:“呵呵,那可是如晉兄的同行前輩…小弟自行掌嘴,失言、失言!”說著輕輕用手在臉上比劃了兩下,又是帶著挪喻說道,“費信費公曉,跟著三寶太監下西洋嘛,寫了本閑書叫作星槎勝覽,倒是消磨時間的好東西…”所謂同行,意思大約就是嘲諷都是跟著太監混的。
丁一沒空去理彭樟這賤嘴,卻聽如玉在他耳邊說道:“這惡人這回說得是,便是費信費公曉。”這年代一般士子階層不會直接叫別人的名字,通常都是自稱已名,尊稱人字,一旦直呼其名,大約是極大的仇怨。例若那姓風的上門鬧事,又與丁一割袍斷義,始終也是呼丁如晉、丁某人、姓丁的,而不是直呼丁一。
費信,隨鄭和下西洋的費信,明朝有幾個皇帝丁一搞不清,費信丁一倒是知道,因為他是特種兵啊,總不至于南沙群島都不知道吧?而南沙群島里,便有一個以費信命名的費信島!這位費公曉還活著,大約離鄭和下西洋的時間不是太遠,鄭和下西洋到底是哪一年丁一也弄不懂,但至少離崇禎那年頭還有好大一截,這總算讓丁一放下心來。
而如玉所說的話,也讓丁一的身體放松。
如玉知道公元歷法,那是不可思議的事;費信知道公元歷法,而且還是通過忽魯謨斯的佛朗機人,那就絕對是合情合理了。
丁一看著肩頭那白瓷般小臉,真的怎么也看不出來,這小蘿莉居然是動不動就能“把那些個白蓮教高手做了”的女悍匪啊!丁一禁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真的么?沒想小如玉還這么有見識。”
“少爺,奴奴沒有騙你,公曉先生還送了一本書給我呢,奴奴隨身攜著,喚作天心紀行錄…”如玉委屈的爭辯著,若不是顧忌著彭樟還坐在邊上,指不定又要抹起眼淚來了。
丁一只好哄著她:“好了,少爺相信你,乖,到了京城,少爺帶你去全…全京師下館子,看雜耍…”這方才把如玉哄得高興起來,丁一卻偷偷抹了一下額上的汗,剛才差點說出全聚德了,這年頭全聚德創始人都還沒出世呢。
“這位大哥請了。”丁一突然對馬車邊上騎著馬的打手招呼了一聲,這倒讓對方很是受寵若驚,畢竟是秀才公,進了京城大約秀才多如狗,舉人滿地走,但對于這些外地來的江湖漢子,他們并不知道丁一要去投權閹,他們的任務就是看管好丁一。
所以,秀才,也是有功名的人,好聲好氣地跟他們說話,還是很受用的。
“不知道能否教學生騎馬?子曰:禮、樂、射、御、書、數,這御也是必習之藝…”丁一侃侃而談,這是昨晚殺完人之后,專門翻書記下的,要不一個現代人,又不是文科生,真要憑空說出六藝,那還真是難為人。
但如果半夜跳出兩個人,說是閹了自己,乃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別人怎么想丁一不清楚,但對他說,這就是戰爭的開始了。丁一是行伍出身的人,逢戰之前,先做好任務計劃,怎么進攻,怎么撤退,都習慣于事前安排好,包括現在這句話,也是計劃之中的臺詞。
“秀才公,俺求您了,不要曰了行不行?你要學騎馬?這里還有一匹備用的空馬,你騎騎看就是了!”那些打手,聽著丁一開始要說那些他們聽不懂的話,立馬怕了,指著牽在馬車后的空馬,教丁一去騎。
但騎上馬的丁一,卻發現這幾個打手,隱隱前后封堵著自己的出路,若想奪路而逃,怕是不可能的事。光天化日之下,要快速擺平這幾個江湖豪客和車夫,若有前世的體魄,倒是可以突然發難,現在這身體,打人一拳,自己拳頭腫到今天還沒消的水準,要把這些持刀掛劍的壯漢,一個不漏的全擺平,明顯力有不逮。
并且人家有馬,想要重演干掉雷九天的那一幕,估計也不好折騰。
彭樟倒是在車廂里看著,以為看破丁一想要逃跑的意圖,冷笑道:“如晉兄,風大,不如還是進來坐坐?”
如玉聽著便笑了,自家少爺要想逃的話,昨夜就收拾細軟棄家而去了,別說什么城門關閉之類的,容城的城墻?她跟忠叔去辦事,哪一次放在眼里?江湖人雖沒有評書里飛檐走壁的神奇,但卻也自有江湖人的手段。以為丁一想逃?如玉只覺這姓彭的惡人,端的小看了自家少爺。
只是她這么展顏一笑起來,恰有陽光透過車蓬映在她面上,真如花綻放,在這二月天帶出一抹暖意,竟讓彭樟一時看癡,忽略了如玉那笑容里的嘲諷了。
丁一卻是看不過眼,姓彭的對著自己的小蘿莉癡癡地注視著,這算什么事?便借口說騎馬騎得乏了,便回馬車上坐定,開口道:“敬先賢弟,子曰:非禮勿視!”子曰過什么丁一不太清楚,但這句還是知道的。
彭樟有些不好意思的訕笑起來,卻也是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賠著不是:“失禮、失禮,兄之禁臠,不應垂涎。”話雖如此,眼角卻仍禁不住打量了如玉那小蘿莉幾眼,只覺心如貓撓一般。
容城縣離京城不算太遠,但這年代的路并不如現代好走,加上這馬車走走停停,足足走到第二天下午,才進了城門。彭樟把丁一送到悅來客棧里早就訂好的房間里,便自別去,只是臨別時捏著丁一的手:“如晉兄,丈夫一諾千金重,小弟在容城,決不會看著有人去扒兄的祖墳,或是風傳什么敗壞寡婦名節的流言,兄且放心便好。”
“一切就有勞賢弟了。”
“好說、好說!”彭樟站在那里遲遲不肯登上馬車,看著似乎還有什么話想對丁一說。
丁一也有些疑惑,難道這廝因為出賣朋友良心不安,迷途知返想補救一下?當下便問道:“敬先賢弟,你這是?”
“如晉兄借一步說話。”走到邊上避開隨行伴當,彭樟一臉淫笑對丁一說道,“這如玉實在誘人…如晉兄且住!小弟不是那風某人,做不出奪人心頭所好的事!”
聽著這話,丁一臉色倒是略緩和了些,都是男人,見到如此可人的小蘿莉,生出些逸思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前世這種十七八歲少年街上看見美女吹個口哨或是上去搭訕也不是沒有。
但是接著彭樟便又說出了丁一想馬上把他干掉的話:“只是如晉兄要是膩了,到時可否贈予小弟?小弟不是風某那種人,如晉兄先前看好那對雙胞胎,小弟可一直沒動,到時便以二換一,如何?”
丁一禁不住在心中罵了一句“萬惡的舊社會!”,沒錯,朋友之間別說丫環,侍妾也是可以送人的,蘇東坡蘇學士就這么干過,也沒見御史罵他道德敗壞。但至少丁一沒法這么干,若是那人可能禍害到自己,那么先下手為強,管他蘿莉還是美女,丁一是不會手軟的,但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成貨物來交換,丁一干不出來。
“如玉自小被先父收養,雖然她以丫環自居,但于丁某來說,視之如妹…”丁一組織了一下措詞,緩緩對彭樟說道,“…若她愿在丁家,丁某子侄如丁直者,以姑母事之;若她有意中人,丁某必備下嫁妝,視如嫁妹…此等事敬先賢弟就卻莫再提了。”
彭樟聽著不覺愣住,那一臉猥瑣笑容凝在臉上,半晌才用折扇拍著手心,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方才開口:“行!如晉兄,那到時小弟就納她為妾!那對雙胞胎姐妹,這兩日便先送來給如晉兄暖被!”說罷不等丁一再說什么,便撩起袍裾向那馬車而去。
行了幾步,卻又返身回來,握著丁一的手,鄭重的叮囑道:“如晉兄,將來小弟可是要納她為妾的,兄要放在心上,平日卻莫下手太狠…”然后方自離去,登車之前又遙遙對丁一說道,“兄不可失信啊!”
丁一站在客棧門口傻掉了,直到馬車遠去才回過神來,苦笑搖頭,這廝看來真對如玉癡迷上了。進了租下的房間,如玉見丁一滿臉的茫然,便纏上來追問。丁一伸手捏住她的小臉,往中間一擠弄,笑道:“有人看上咱家如玉了。”
便把彭樟的花癡行徑當笑話說了出來,誰知出乎他意料,如玉沒有哭鬧也沒有不快,卻是拍掌笑道:“少爺好心計!咱便白賺這惡人一對雙胞胎!反正少爺沒答應啥時把奴奴許給他,只要少爺還痛愛奴奴,便是不需理會這惡人,少爺不會膩了奴奴吧?”說著那小臉仰望著丁一,長長的睫毛眨動著,不盡的可愛。
丁一不禁氣結,往她頭上敲了一記:“放心,你這免費勞工,少爺怎么也得好好使喚個兩百年才膩!放好行李去洗手,小腦瓜里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如玉摸了摸頭,卻是混不在意,因為她很開心在扳著手指,這讓丁一很疑惑,“你在干什么?”
“算賬啊!”
“什么賬?這住店的錢?”
“咱把那對雙胞胎賣掉能得多少銀子啊!”如玉說完,開心地繼續扳手指。
丁一禁不住撫著額頭,剛才還在想這年頭女孩不是說早熟么?自己還在想著這小蘿莉倒是很純潔,對于那即將到來的雙胞胎也沒半點吃醋的味兒。看來自己是錯了,吃醋這玩意還真是女人天性,不分年紀天生就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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