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草原開始那兩年,都音部落那血腥的屠刀,讓稍為敢有點騷動的部落,消失得很快。大明第三師那邊,是禁止無憑無據動兵馬的,因為營盤里的標語也好,平時的思想教育也好,丁一關于禁止民族屠殺的問題,都是長期不斷在宣講的。
但都音部落不是明軍嘛,也先在時,他們就是這樣的嘛,一言不合,整個部落沒老人的,能留在部落里的人,都青壯,包括女人也一樣,都是提得動刀,騎得了馬,開得了弓的!后來又配了一些大明第三師淘汰的遂發槍,那是愈加的兇殘,蠻橫得要緊,聽著那個部落敢說丁一的壞話,就幾千人殺過去。
那兩年,草原上罵大明皇帝沒事,緬懷也先同樣沒事,罵丁一就出事。
只要傳出去,都音部落就派人來殺了,根本不理是非曲直和真假的。
“草原上的檢察、司法系統穩如磐石,群眾基礎更是堅不可撼,伯顏帖木兒,你信不信?你現時逃出關去,只要去有人煙的地方,不出半月,你或你的人頭,就交到大明第三師營盤里!”陳三冷笑對伯顏帖木兒這般說道,“你有什么資格,跟先生相提并論?”
檢察、司法系統,沒有錯,就是這名字,也是字面上同樣的意義。
的確是穩如磐石的,為什么?因為是所有的部落,主動要求建立起來的。
他們被都音部落搞得受不了了!
動不動就來殺人,怎么打?都音部落五六千人,除了千來個崽子太小。其他四五千人,包括半大崽子。都能扯著小弓騎馬來砍人的,有了遂發槍。那更是連那些半大崽子都能殺得了人。
就是大的部落,也扛不住突然二三千人來放一通遂發槍就走啊,一通遂發槍下來,怎么也能撩倒二三百人吧?弓箭又沒夠著,人騎著馬就跑了,等反應過來,早沒影了啊!小部落那更是苦不堪言。
于是沒辦法,就去找明軍訴苦了,本來他們不想去找明軍的。扛不下啊。
明軍也表示他們沒辦法,因為不能光憑這些部落一面之辭。除非是如陳三對著伯顏帖木兒所說的:“草原不再是某個那顏的草原,草原上在幾年前就有了法律,足可保護自己與仇人,都不受到非法侵害的法律!”
至于都音部落,很好解決,這幾千人明顯是一群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和丁一的狂熱崇拜者的合集。一封當時丁一在呂宋寄回去的信,就成了他們的新的戒律。當然大明第三師提出,如果他們不遵從律法。以后將不再向他們提供遂發槍和加入明軍的名額,也是一部分原因。
所以到了后來,基本沒誰想搞事了,好好放牧。而且只是在大明第三師那里。參加預備役訓練和登記姓名,大明官語考核過關,年景不好。沒有牛羊,憑著記錄在案的信用值。也可借貸到近乎無息的糧食,并不用抵押什么東西。
“在貓兒莊。我并沒有這樣羞辱你。”也先拔開了身前的伯顏帖木兒,他的眼光越過了陳三,望著丁一,盡管已不再是草原上不可一世的梟雄,但他仍然有著他的氣度和霸氣,“還是說,狼王已老,再也無法束縛狼群里強壯的公狼?”
丁一微微地笑了起來,在萬貞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端起杯,對也先道:“抱歉。”
“三兒,過了,伯顏不過是開句玩笑罷了,過門是客。”
陳三回身向丁一行禮道:“是,先生,弟子魯莽。”
然后他一腳踏在椅上,毫無征兆地拔出刺刀,往大腿上一插,血噴如泉,身邊醫務兵和警衛員連忙上來,給他包扎,陳三就站在那里,如同那不是他的腿一樣,對著也先道:“見諒,我沒聽懂是玩笑。我這個人笨,下回最好別讓我聽到,用我先生來開玩笑。”
“刀不錯,能給我看看嗎?”也先陰沉的臉上,露出笑容來,他向陳三伸出手。
陳三拈著刀尖,把刺刀遞給了他。
也先也一腳踏在椅上,一刀就這么下去,如同陳三一樣,一刀兩洞,然后把刀還給陳三:“果然是好刀。不過,伯顏他真的就是開個玩笑。”
“你能喝酒?”陳三咧嘴笑了起來,向著也先這么問道。
“草原的男兒,自然是能喝酒。”
這時丁一由萬貞兒攙著過來,搖頭道:“喝個屁的酒!胖子,你看著三兒;伯顏,你看著也先,他媽的兩個傷號喝什么酒?過來陪我喝茶!”
正在縫合的陳三當場就老實了,倒是同樣正在由醫務兵給他縫針的也先,昂起頭卻說道:“你可以殺死也先,卻不能讓也先不喝酒!”
“你是我安答的兄長,也是我的兄長,你受了傷,我自然不許你喝酒。”丁一笑著說道。
也先盯著丁一半晌,方才搖頭道:“那年在貓兒莊,你沒說,是我妹妹的安答。”
“你說得是。”丁一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當年丁一自然不會說出這關節,那是乞憐,那絕對不是丁一的性格。
現在他會這么說,因為他是強者,強者才有施舍的權利。
也先沉默了片刻,點頭道:“你是真正的強者,好,也先陪你喝茶。”
但丁一總歸沒有陪也先喝茶,因為懷恩很快就捏眉弄眼地出現了。
當萬貞兒扶著丁一,隨懷恩出了廳堂,走進長廊里時,懷恩便開口道:“萬姐姐,還是我來扶著哥哥為好。”萬貞兒在宮里這么多年,當然聽出了話外之音,那就是等著見丁一的人,她不合適見,至少不合適在這時節,在靖海郡王府見著。所以她也就沒有堅持,向丁一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等著見丁一的,卻就是英宗了。
“我聽說你好了,終于能過來看看。”英宗拈須笑道。
丁一皺了皺眉:“你黑眼圈這么重?我看你身體不見得比我好多少。”
“有嗎?我專門上了粉的。”英宗很驚訝丁一是怎么看出來的。
“你離我遠點,謝謝,上了粉底的男人,有點可怕。”
英宗就不高興了:“至于么?我不過是略為修飾一下!你這話說得太過份了吧!”
“天王圣明臣罪當誅。”
“行了,這梗你打算用一輩子是吧?”英宗很無奈,自從在貓兒莊開始,一到丁一覺得他不可理喻,就來上這么一句。
丁一也笑了起來,不過隨即側著頭問道:“能不能商量件事?”
“什么事?你能不能別糾結我臉上那點粉!我溜出來看你,你不承情,倒而一味在糾結這粉,這叫什么事?你這朋友也太不厚道了吧?”
丁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是,是我不對,不該糾結那點粉。但你能不能洗把臉,咱們再聊?要不那味道聞著很難受,一個大老爺們,你說這…”
“閉嘴!”英宗受不了了,對身邊侍候著夏時吩咐道,“還愣著干什么?聽如晉挖苦我很好玩是么?”
嚇得夏時跪下不停地磕頭,連道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不敢啊爺爺!”
司禮監太監看皇帝笑話?單這句話,要認真深究一下,他腦袋得搬家啊!
丁一從在椅上,皺起眉道:“夏公公,他是讓你去給他打盆水洗面罷了,你干什么?”
英宗輕踹了夏時一腳,低聲叱道:“沒眼力勁的東西,還不快去?”
夏時如蒙大赦,連忙又向丁一磕了頭,急急退出去張羅打水了。
“你專門來看我,是想問問有沒有給你收集各國佳麗么?”丁一向著英宗問道,一點也跟君臣對答沒有什么干系,便是一般的士大夫之間,說話也不敢這么沒講究的,倒象兩個鄉下從小長大的少年一樣,沒什么拘束。
很顯然,英宗很享受這種無拘無束的對話,夏時打了水入來,英宗揮手教他下去,凈了面,向丁一說道:“我在你看來,就是這么一個好色之徒么?”
“不是在我看來,而是事實上這方面你很努力啊。行,我們聊點別的話題,是我不好,不該這么說你,對不起,可以么?”丁一說了一半,卻馬上認錯了。
因為英宗微笑著,就可以準備跟他聊起兒女成群這個成語的解釋了。
這個他真比不起英宗啊,就那么個孩子,英宗真的一大群啊。
“投毒案你怎么會讓丁君玥來辦?她畢竟是個女人,你這義父,有些沒良心。”英宗倒也沒有繼續和丁某人談兒女成群的問題,而是把毛巾丟下,正經地說起近來朝廷的事務,“她是出不得一點錯的,要不朝廷里,多少御史等彈劾她?當初她回京師,我是想了許久,才給她派了這差事,做得好,功勞是她的,做不好,那板子落在五城兵馬司和兵部身上,你倒好,一來給她攤了投毒案這茬,不是把她放在火上烤嗎?”
丁一聽著,微笑著對外面的夏時和懷恩說道:“勞煩兩位,把煎茶的家什取來,問文胖子或劉吉就得了。”英宗也點了頭,那兩人便去辦了。
當房里只有丁一和英宗兩人時,丁一坐正了身體,向英宗問道:“你到底想不想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