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丁一親征的事來說,不單單是華夏本土充滿了爭議,就算是主持航海學校的葡萄牙亨利王子和新任的兩廣總督徐珵,也一樣對此覺得不可思議。△↗頂頂點小說,因為華夏已經在開始推行立憲了,當然不是虛君共和式的立憲,而是類似于二元君主制的產物。
其實明朝本身的政治格局已很接近君主立憲的模式了,這也是為什么出現了長時間不上朝的皇帝、愛當大將軍的皇帝、愛干木匠活的皇帝,但大明還沒有玩完的根本原因。
利瑪竇曾這樣評價明朝內閣的作用:“我自己親眼看到即使皇上也不敢更改這次公開調查的審查官們所做的決定…”、“我說看到,是因為所涉及的被判決的人的名單刊為單行本發行全國。”
當然,原本的發展軌跡上,它仍然不是君主立憲,最根本的問題,就是沒有完善三權分立,所以很難存在權力之間的互相制約。
但丁一出現了,丁一所推行、倡導的理論,他所向英宗展示和描述的未來,讓皇帝開始考慮這方面的問題。而用十年的時間,丁一不單是把工業化的基礎建設出來,培養了大批的軍官團和參謀團后備人才,更為重要的,是他用一次又一次的勝利,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產生了一種類如迷信,或者直接說,就是迷信的東西。
不論是英宗或是朝廷大佬,不論是認同丁一理論,還是恨丁一入骨的地主階層都好。
都會下意識的有一種習慣性思維:丁容城所說的事情,都必將是會實現的。
這包括了大明發展下去慘淡的軌跡。華夏衣冠的淪亡。
對于此時的大明來說,立憲的體制改革。特別是在皇帝有意推行的前提下,頗有些潤物細無聲的效應。
英宗演那出戲。是希望丁一留在華夏。
但他不是因為想要丁一留在華夏,才演那出戲。
“皇帝想要先生留下,便是要先生幫他推行立憲諸般事務,為何先生要于此時西行?”連張玉也發出了這樣的疑問,連三歲小孩都懂得,分果果的游戲里,主持的人,總是容易得到好處的,何況于立憲。
丁一現在似乎很喜歡喝茶。無論去出哪里,那一只宋代黑釉瓷杯,都在手中:“我不擅長玩弄政治。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這才是正確的。例如,先生決然用了上、下議院的名詞,換成是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用的。”
他所說的先生,就是于謙了。丁一有向于謙提過,泰西國家也有立憲的,立法的機構,就稱為上下議院。華夏如果也立憲,相應的機構,該用什么名字。得慎重推敲一番才好。
誰知連皇帝被擄都不妥協的于謙聽著,當即說拍板:“上、下議院。議會,此名甚好。何必因人廢事?”就是說別因為西方夷狄用了這樣的稱謂,因為看不起野蠻人,所以故意專門起別的名字。
這種勇氣,至少丁一覺得,自己是不行的,怎么也要改個類似他在廣西推行的“論道堂”之類的稱謂,本土化,華夏化才行啊。
“于大司馬身體是不太好的。”李秉在邊上也皺起眉來,想著怎么勸丁一留下,“主公最好還是坐鎮中樞,各地若因立憲之事,有什么變動,主公也好以雷霆之勢,翻手平復之,以免出現亂局,倒就不美了。”
丁一笑了起來,示意曹吉祥把茶添上,喝了一口方才道:“沒有必要了,我不在意朝廷諸公腹誹,但真的沒有這種必要,如果大明到了立憲要依靠丁一才能推行的地步,丁一死了,一切將又恢復舊觀,那有什么意思?”
徐珵和亨利王子從外面入來,盡管做到兩廣總督,他卻和當年沒有什么區別,撩起衣袍,沖著丁一跪下拜倒,磕頭請安,口中稱道:“門下沐恩小的徐某,叩見主公!”弄得亨利王子一時有點尷尬,愣了半秒之后,也只好單腿跪下向丁一請安。
丁一扶了他們起來,徐珵坐在椅子上,依然是小半個屁股沾椅的恭敬架勢,只不過說起丁一要西征的事,他卻就是很犀利地進言了:“主公,此事萬萬不可啊!正是華夏板蕩,安忍棄國!主公身負海外人望,坐鎮華夏,神威所致,能絕宵小不軌之心!”
他認為有許多所謂的宵小會搞鬼,因為推行立憲,就有一個問題,三權分立,行政權這一塊是沒有太大變動的;但在立法權上,上議院自然是由勛貴和諸多大佬盤踞,例如于謙、王鹽山、陳循、南京大功坊這樣的,他們不進上議院,那這上議院還有什么存在價值?
但而下議院來講,兩廣和浙江的新興的資產階級,在嘗到工業化甜頭之后,謀取了大量的財富之后,他們對于下議院是很熱衷的,這必然就和原本的地主階層,所謂豪紳士大夫產生了沖突。
所以徐珵說得很直白:“若主公在華夏本土坐鎮,必定浙江和兩廣相關人等,多能得酬所愿,亦教坊間知曉,主公門下多英豪!”敞開了說,就是大家能看到,賣身投靠丁某人,是能得到利益的;加入工業化進程,是能得到好處的。
到了司法權這一塊,負責案件復核的大理寺、負責案件審理的刑部、負責糾舉彈劾全國上下官吏的違法犯罪的都察院,都是本就存在。只不過立憲推行,就禁止了司法機構的解釋法律行為。
而把審判權分到了刑部,檢察權分到了都察院,重核權分到大理寺。
這個其實變動也不太大,但是,作為具體到基層,到一個縣里面的時候,卻就有許多變動了。幾千年來都是臨時工的差役,就要有了自己的身份了。縣尉的權力會得到極大的加強,那么,大明第一師、第三師、第四師很多到了服役年限的士兵,難免就有了想頭。
徐珵對這件事是這么說:“便是府、縣議會不如人意,若縣尉十有六七盡出新軍,應也當能震懾宵小之輩,使復三代之治也!”有點繞,不過丁一也是一聽就明白,無非就算議會上的席位達不到目的,那么縣尉做大,架空知縣和議會,無論丁一要干什么事,也能讓下面配合履行。
丁一如果留駐在華夏,這些東西必然就有得多更多的利益分配,這是很簡單直白的事。
“我若不在華夏,他們便不敢爭,那就活該他們沒有話語權了。”丁某人一眼就看破了徐珵云里霧里真正的意思,無他,就是新興起來的資產階級代表,他們渴望得到話語權,但士農工商幾千年形成的習慣性思維,讓他們壓根就不敢跟士大夫階層去爭!
所以他們希望丁一留下,這樣才有主心骨。
丁一輕易就識破了,必定是徐珵這廝,收取了不少好處,所以給這些資本家來當說客了。
至于軍中兵卒想出任縣尉等等,不過是徐珵向楊守隨、杜子騰等人示好,附帶著說起的事罷了。
相對而言,亨利王子的勸阻,顯得更為無私和忠直一些:“殿下當知凱撒。”
他就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坐下不再說話了。
凱撒是羅馬帝國的奠基者,他的軍事才能自然不必多說,亨利王子提起凱撒,他的意思是指對于華夏本土上的勢力,如果丁一沒有爭取到自己的份額,放任其他勢系掠奪權力的話,恐怕會和凱撒一樣,就算取得了軍事上極大的成功,最后卻被反對派謀殺。
“我不是凱撒。”丁一也同樣用簡短直接的話,回復了亨利王子。
然后丁一就下達了命令:“在榮一團的基礎上,把各次戰事之中傷愈歸隊的老兵、訓練作戰之中表現出色的官兵整合起來,編成榮一師,由王越任師長;八千經歷過戰事的朝鮮籍官兵,編成警察總隊,歸由李秉提督;挑選治民官吏五百人,由萬安提督;四海大都督府事務,西征期間由楊守隨署理。”
點到名的人員紛紛起身應答,命令一下,就沒有再討論的意義,在這丁一麾下,已經養成了習慣。
眾人退散之后,張玉卻就有些不舍,少見地懷抱著丁一的手臂:“我想和莫蕾娜一樣,隨先生西征,可好么?”丁一擬定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埃及,就是蘇伊士,莫蕾娜自然是跟著他出發了。
但張玉說完之后,卻又松開了丁一的手臂:“先生見諒,我是無端悲秋了。”
丁一卻反手把她的柔荑握于掌中:“你身子弱,只怕不堪海上之旅,你若是想我留下,我便…”沒有說完,張玉的手就掩在了他的嘴上,微笑著搖了搖頭。她毫不懷疑丁一會真的這么做,雖然所有的理由,都不能勸阻他。
但若她要他留下,那便不是理由。
他必會留下,因為她的身體真的不太好,特別是隨著丁一揚帆東行的海上旅程,更讓原本就柔弱的她,更加的憔悴了,心絞痛的癥狀,更是不時地折磨著她。丁一都看在眼里,若她開口,他真的會留下。
但她不會開這個口,因為她很明白他的志向,她也能理解他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