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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依紅傍粉憐香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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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文是個狠角色,不單他進士出身是個學霸,爬到這位置,智商情商都絕對是人尖子,而且他對御史部門都察院的控制,也要比丁一當左都御史時,嚴密得多。如果僅僅是這樣,也許還不足對丁一造成很大的問題,就是一個舊制教育、官僚體制里的天才嘛,石璞不也是牛人一位么?在廣西,跟丁一的明爭暗斗里,不是也沒占著什么便宜。

  可是王文這人,他不單單是個舊制體制的天才,而且他接受能力很強。

  跟被丁一強邀到廣州充任四海大都督府海軍教育總長的亨利王子,有些相似。

  亨利王子在吃了一次海戰的虧之后,馬上就能總結出問題,山寨出舷炮設計,并且安排恰當的戰術,把手上掌握著特混艦隊的萬安,明明艦隊整個科技水平要領先上百年,也被打得狼狽而逃。

  王文就有這樣的傾向,絕不是一個舊式天才可以概括的。

  所以他跳出來說要彈劾丁一之后,不是用以前那樣先攻擊丁一品德如何之類的,占據道德制高點的論調,也沒有以諸如“臣聞進言者皆望陛下以堯、舜,而不聞責輔臣以皋、夔。何者?陛下有納諫之明,而輔臣無容言之量也。”之類的開場白。

  甚至,也沒有就丁一的爵位進行攻擊,說些諸如“祖宗朝,非開國元勛,生不公,死不王”,因為這么咬。是很難一擊致命的,丁一是入了玉碟的,并且他的功勞擺在那里。一會英宗說一句誰能立下丁一的功勞,那也可以封公啊;或是丁一以自己入了玉碟,蔭封來說事,扯到頭來,就是時長日久的論戰了。

  王文是個天才,也是個狠角色,他不這么干。他在丁一身上,學會了用數據說話。

  說了要彈劾的名目之后。直接就是報數據:“山東姜某,其從弟曾于正統三年殺人,收監之后越獄;湖廣霍某,妻弟及堂兄于正統二年販賣私鹽被執。其門下大徒弟張某、三徒弟伍某,正統七年因殺人之后逃亡,現仍在海捕文書之上,其七徒弟茍某,劫殺行商,被官府衙門所執收監,于正統九年秋問斬…”

  這些人,就是領了丁一之命,在各布政使司。籌辦足球隊的人員,為什么這些人,看上沒有一個是好人呢?因為他們另一個身份。就喚作江湖大豪!江湖人,快意恩仇輕生死,不殺人,叫做什么江湖人?有,賣解的,耍猴戲的。變戲法的,也是江湖人。但這種江湖人,輪得到他們來爭漕運的份額么?當然是不可能了。

  所以,丁一提出,以足球比賽的方式,來決定漕運的份額,能組織起足球隊的,自然就是江湖大豪了。

  而這些江湖大豪,又有哪個是身上干凈的呢?

  這時那六部的尚書,盡管還保持著喜怒不形于色的氣度,但很明顯,后面的官員看著自己派系的大佬腰背,都能看得出,王文這次就算咬不死丁一,也能咬出個重傷來了。因為大佬沒有表態,沒有表態有時也是一種態度。

  這表示著同樣敵視丁一的士大夫階層里,對于王文的私怨行為,是持一種默許的態度。

  如果不是覺得王文能咬出中丁一的話,首輔陳循先前是跟一眾閣臣商量過,不要去打草驚蛇,那么應該這時就有人出來,替丁一分辯才對。后面丁某人一脈的低級官員,倒是有人想跳出來,但卻看著前面的丁一在微微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王文的數據還在繼續,接下去就不單殺人的形事案件了:“福建戚某,以借貸為名,豪取巧奪六百多畝…更于正統九年,逼死鄉人李某…貴州苗某,秀才,正統二年屢行不法事為當地衙門所執,暴起殺傷公人逃脫,正統七年當地知縣升遷,苗某返回原籍,賄賂書吏篡改出身文字…”

  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一個好人。

  然后王文才總結:“此等豪俠之輩,忠國公委之重任,教彼結社,操演兵陣!”俠,這年代不是好名詞,絕對不是千百年后的概念,此時所指的,就是違法亂紀的江湖人,“又據稱,忠國公于坊井,素有大俠的名,曾借朝廷任委巡撫江浙之機,于天臺山接見彼等俠輩,所見者皆翻身拜倒口稱哥哥…”

  這是開始占據道德制高點了,奉天殿里除了王文的聲音,真的是靜到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盡管士大夫階層,對于要推行官紳一體納糧的丁一,很有怨言,一直就抱著敵視的態度,但不是王文這樣,這是私怨了。

  很明顯的私怨,象陳循、王翱、商輅、項文曜這樣久經宦海的人,聽到此處,接下去王文要做出的結論,就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了,那就把這些不法的豪俠,所做的違法事件,都歸結到丁一頭上去。

  果不其然,就聽著王文說道:“若先前無所牽連,何以彼輩見則拜下?且匪為國公之威嚴,而口稱哥哥?若說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十年間天下無人能敵的忠國公對彼等一無所知,豈能教天下人信服?臣以為,彼輩諸般不法事,朝廷之中,必定有為其掩飾,不然彼等安能如此逍遙法外!”

  那些侍郎、給事中真是喜于神色了,他們紛紛準備出列為王文提供火力。

  把丁一弄倒,那什么官紳一體納糧出役,自然就是子虛烏有了!

  但卻看著前頭的大佬,有的輕咳,有的輕輕擺手,都是在暗示這些官員不要沖動。

  因為,龍椅上的英宗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也就是說,王文這一連串的數據,英宗都不太有興趣,不就是丁一跟江湖豪俠有來往么?英宗又不是不知道這事。皇帝沒有表態之前,諸派大佬,是不可能者輕易參與王文的私怨的。

  可是商輅就忍不住,出了列正要開口,王文在那里等著呢,開嘴就咬:“商素庵,朝廷雖有定論,忠國公于土木堡有大功,與王振無牽,然忠國公府系當年王振所贈,忠國公更與王振當年以世交叔侄相稱,莫說當年不過一秀才,何以蔽諸俠不法事,有王振為憑,何不能行?”

  英宗聽著,卻就坐直身子。

  這個時候那站在朝班前面的大佬,就不咳了,手也不顫了。

  皇帝這個輕微的動作,透露出來王文的彈劾,開始引起了英宗的注意,開始讓英宗關心起這件事。

  丁一殺了王振,王文當然不可能無端來提起這節,因為王振對士大夫也是虐得狠,他身為士大夫之中的代表,怎么可能無端來提起?

  王文這是等著商輅或是其他會為丁一說話的人而準備好的,就是要這么咬,順便也挑拔一下英宗和丁一之間的關系,盡管他沒說出來,他故意的,專門說出來就刻意了,那就是,王振可是丁一所殺的!英宗當年不是寵信王振么?現在還據宮里的內侍說起,還偶爾會想起么?好,要的就是這個。

  被他這么一咬,就算商輅文思敏捷,一時也不禁愣了一下,王文可不是只咬這么一口,接著他又逼問商輅:“忠國公府每月所費銀錢幾何,商素庵可知曉么?忠國公逢年過節,贈予諸科狀元的孝敬,賜予軍中傷殘士卒的撫恤,所費幾何,商素庵又可知曉?”

  沒有等商輅回應,王文就沖著英宗一揖:“若只如是,臣也不敢冒然彈劾忠國公如此于國有大功的人物。皇帝,軍兵操演之法,國之利器,安能輕易示之小民?當藏于九地之下,動于九天之上,而今忠國公遣其弟子劉吉,傳授江湖豪俠兵演之術,并教彼等結社,臣敢問,意欲何為!”

  如果丁一殺王振,還不夠挑拔英宗和丁一的關系,那么這一招,就是含沙射影,影射丁一是要暗中練兵,窺視英宗的椅子了。世上還有什么比要動皇帝的龍椅,更能招惹皇帝的怒火的事呢?想想景帝為了這把椅子,連英宗這哥哥都囚在南宮,用鐵汁灌死鎖頭吧!

  陳循低頭瞄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于謙,又略轉著頭,掃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丁一,這對師徒,倒是泥雕木塑一樣,全然沒有什么反應,似乎王文所彈劾的,壓根就和他們無關也似的。

  而英宗臉上已盡是關注之色,甚至前面那些大佬,已看著皇帝把左手按在膝蓋上了,按著他們的經歷,這是英宗開始對一件事關心的征兆。別看這年代華夏沒有肢體語言,但官員查顏察色,幾千年下來,自有自個的一套辦法。

  有不少官員,已然覺得,丁一這回是脫不了身了,要不然,肯定早就出列來,和王文撕擼一番才是啊,并且連于謙也沒有出來給丁一說話,看起來,是被咬中了命脈。眾人當真暗暗心驚,這左都御史當真惹之不得,丁容城,身負海內人望的丁容城,想不到今日在這奉天殿,就這么被咬下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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