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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風流眼(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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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丁一回到了淳安的時候,現讓他頭痛的土改,竟在他離開的短短時間里,有了喜人的進展。當然地方和豪紳不太可能無償把土地分給佃農,但減租減息的行動,已經開始推行了,并且行之有效,絕對不是這頭說減租,那頭找個名目又再弄點的把戲。

  因為推行這事的人,很清楚這種把戲。

  這個事就是誰也不看上眼的劍慕弄成的,以至丁一回到淳安,張玉用欽佩的眼光望著他道:“先生知人善任,所謂將將之才,運用之妙在乎一心,不外如是啊!”將將之才,說的是劉邦,韓信當時說他自己點兵多多益善,所以劉邦就問韓信,那自己還不如他了?韓信就給了劉邦這個評價,說他自己是將兵之才,而劉邦是將將之才。

  事實上,于將兵上,就是率領士兵,丁一并不太出色,特別是沒有經過訓練的民眾、丁壯,要指揮他們作戰行軍,丁一并不拿手,這方面,王驥、石亨包括丁如玉,都要遠遠比丁一更能勝任。

  軍官團、參謀團這樣的現代軍事結構,本身就是將將的方向。

  其實丁一也很吃驚:“劍慕辦成了?”他并不是個喜歡在自己女人面前裝成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沒想到就沒想到。

  “是,他辦成了。”

  丁一不禁大笑起來,教人去召劍慕和鄧廷瓚過來問話,看看他們是怎么辦成這事。

  “回少爺的話,小的只是告訴他們。海外貿易也不是不可以讓他們參上一份,甚至海外的地盤,如果少爺高興。也不是不能給他們一些,只不過終歸這事得先教少爺高興,才有得往下談的。”劍慕說著,不是偷眼去看丁一的表情。

  就算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辦得是比較不合丁一的規矩。

  所以就算辦成了,他也不敢邀功。反而有些惶恐的感覺,他又沒什么文化,說來說去也就這么幾句。

  丁一揮手教他退到一邊去。對鄧廷瓚說道:“鄧明府,你從頭說起。”

  邊上鄧廷瓚看著丁一示意他說,卻就比劍慕邏輯清爽了無數倍:“丁百戶以海貿、海外富饒土地為誘,教那些地主豪紳起了興頭。又點明了此事須經先生肯之后。諸多地主豪紳。便起了意,打探著先生的喜好。”

  辦事,送禮,幾千年的華夏官場就是這樣的潛規矩。

  不單要給丁一送禮,劍慕和鄭廷瓚都是少不得要送的,否則那些地主豪紳根本就見不著丁一,如何把禮送上門?沒人引見這么抬過去,那是想被挨一頓之后。連人帶禮一塊扔出來么?所以地主豪紳對于送禮是毫不抗拒的,而且還打聽丁一喜愛什么。

  “丁百戶便教彼等按著想要送出禮物的錢額。各自寫了數目字呈上來。”

  達到劍慕目的者,就把字條收下;有的覺得太少,卻就退了回去。

  鄧廷瓚笑道:“丁百戶便說按著這數目的五成送上來,其他五成,就讓地主給佃農減租減息。學生嘆服的是,丁百戶后面又跟他們說了一條道理,卻教宴請的地主豪紳,心甘情愿地聽從了勸告。”

  劍慕還能說什么道理?這半文盲還能講出讓地主豪紳服氣的話?張玉聽著都有些不信,丁一卻并沒有看輕他,對著鄧知縣笑道:“只管說便是,貴縣卻莫學那說書先生的把戲來吊人胃口,這是正事。”

  “是。”鄧廷瓚聽得出丁一并沒有什么責怪的味道,笑道,“還是教丁百戶說吧。”

  于是劍慕便把他在酒席上的話復述了一回:“現時要是湖廣有塊地,誰去了誰圈,誰不要?二愣子才不要!那海外的地,比湖廣還肥呢!遠?海外遠,湖廣便不遠了么?湖廣的地你們就知道搶,海外的地就不知道搶?這得多傻?我家少爺比你們傻么?沒看一船船金幣這么運回來?海外人傻錢多,不去搶地搶糧搶錢搶娘們,你們二愣子都不如!”

  這倒是把丁一和張玉都惹著笑了起來,卻聽著劍慕又開口道:“那有土著啊,去搶,總得有自己人吧?少爺為何讓你們對佃農好些?你出去,那下面的人不跟你貼心,你一個人,能搶得了多少?請護院,他們會種地么?他們懂個屁啊,了不起幫你拿刀砍人!你要跟自家佃農親近些,他們跟你去搶,幫你去搶,還能把搶回來的土著教著種地,是這道理吧?”

  劍慕就用這不倫不類的方式,在嚴州府開始推行起減租減息的活動來。

  他說的自然不是什么微言大義,可以說粗俗不堪,但話糙理不糙,那些地主還真能聽得進去,加上又用本來要行禮的錢來減租減息,對于地主們來說,雖然肉痛,也不是不能接受,劍慕讓鄧廷瓚帶著差役下鄉,讓那些佃農各自選了村里代表的人物,定期到嚴州府里做匯報,看看這減租減息到底有沒有真正地推行。

  用劍慕的話說:“你不想這海外的財,你自己看著自己一畝三分地沒關系;但你想出海,你想討我家少爺開心,要是中間玩花活,那就不是你跟佃農的事了!自己掂量一下,貪下當朝國公的錢物,是什么下場!”

  這真的是很扯蛋,但那些地主豪紳卻就吃這套。

  要是說推行官紳一體納糧出役,他們絕對不干的,在這江浙之地,士大夫階層和地主階層抱團得緊,只要一說,立馬就有反彈抵觸,然后開始四處動關系,為了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沒什么干不出的。

  但把矛盾轉移到貪丁一的錢上面來,他們卻就沒有什么抗拒心理了。

  送禮,幾千年都這樣的了;貪忠國公的錢自然是沒好下場。是螻蟻撼樹。

  “你就是個奇萉。”丁一苦笑地對劍慕說道,“我也不知道,你這么搞。到底偏離了土改的方向有沒有。不過在沒有辦法的時候,一個奇萉的辦法,總也比沒有辦法強。你就留在嚴州府吧,鄧明府,你看緊他,若是這廝有行踏錯的,馬上讓士兵拿下。”

  “學生遵命。”鄧廷瓚倒是覺得松了一口氣。無論劍慕再怎么胡攪爛纏,總算是有一個渲泄的口子,他總算不用在丁一跟浙江的士紳角力之間。來充當一個馬前卒,這對他來說,就是一件好事。

  當鄧廷瓚和劍慕下去之后,張玉便向丁一問道:“如此。不若收拾回京?”

  丁一留下劍慕推行這極為奇萉的減租減息。那么也沒不必再在淳安呆下去了。

  “不急,我對詩會倒是有些期盼的。”

  “文化侵略很多時候,要比武力侵略更為可怕。”

  “輸出文明,是一個不錯的生意。”

  要輸出文明,那么自然就需要人手了。

  大明的士大夫階層,就是資源,丁一想要做的,就是如何在這資源上。挖上一塊。

  西方有不遠萬里來傳教的教士,華夏就沒有想把孔孟之道。傳播到海外的士子么?

  不過,這個時間,門外的士兵就入內來稟報:“先生,宮里有人來了。”

  來的是丁一的熟人,很久不見的熟人,懷恩。

  歲月飛逝,這小內侍也漸漸的長大了。

  混到了從六品的奉御內官。

  這回卻是從宮里帶來了英宗的口喻:“如晉霜降之前歸京,議諸王就藩事。”

  這是前回丁一上的奏折,所提的事情,就是把宗室諸王,分封到海外去就藩。

  這樣對大家都好,對于皇帝來說,直接把這些可能危及帝位的宗室,踢出華夏;對宗室來說,不用被當豬養。當然,如果有宗室想繼續當豬被圈禁,那也是存在這種可能的,不過正常來說,是不會有人愿意這樣的,除非他們認為是皇帝在勾引他們犯錯,然后找籍口殺掉他們。

  張玉握著丁一的手,那端莊的玉面上,卻有了深深的苦澀。

  倒是和丁一久別重逢的懷恩,雀躍著和丁一戲耍,數說著在宮中歷經的驚險。

  盡管丁一會定時派人送物送錢給他,但是為了防止被他人太過注意,又或引起太后那邊的猜疑,所以平常是極少和懷恩聯系見面的。而懷恩在宮里,自然也是小心翼翼,難得見著丁一,可以無拘無束,卻頗有些見著親人的模樣。

  等到懷恩由士兵帶下去安置憩息,張玉才幽幽對丁一說道:“看來,先生又要高升了。”

  “也許事情沒到那一步。”丁一反握住張玉的手,輕聲對她說道,“不用太擔心。”

  英宗要丁一回京去議諸王就藩事,那就說明了一件事,孫太后鼓搗著的,給丁一封郡王的事,怕是英宗那邊已經有點扛不住了。所以英宗才會行出這步棋,在賜封丁一之前,先把諸王分封到海外去,這樣孫太后如果和宗人府那邊,要封丁一為郡王,到時也就有了一個退路。

  “只要教我枕在你膝上,便好了。”丁一寬慰著張玉。

  “卻怕先生是醉不下去。”她強笑著,口喻提到霜降之前,這就是一個時間點,很少見英宗這樣限定時間的,因為他很信任丁一,一般都是由丁一自行去決定時間,只是說明情況是否著急,這回不同,是要求霜降這個氣節之前就要回京師。所以張玉對丁一說道,“便是先生想醉,也有人要把先生喚醒,看來宮里逼迫得緊,不然皇帝也不會…”

  “醉不下去,那我便只好醒。”

  醉臥美人膝。

  醒了,丁一要握在手中的,就不只是答應莫蕾娜的幾頂法老之冠和權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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