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笑了笑,對擋在他身前的道順說道:“道順是吧?讓開。”
道順一時還沒回過神來,曹吉祥已一把將他拔拉開了,在這過程里道順沉肩扭腰換了三四個姿勢,硬沒把曹吉祥的手甩掉,要說直接有效殺人,曹吉祥就不如丁一,但玩這些不見生死的花樣,別說曹吉祥,就是袁彬都能把道順玩昏,何況曹某人跟著丁一出了海,生死邊緣真真走過幾趟,那反應也是沒話說,道順最后有點無名火起,手剛按在刀柄上,卻發現那刀拔不出來,因為曹吉祥的膝蓋就壓在刀柄上,而且手就拿著道順的肘關節,完全發不了力怎么拔得出刀?
“少爺讓你讓開,你就得聽話。”曹吉祥笑瞇瞇地這么對這倭人說道。
“哈依!”道順老老實實地行了個九十度鞠躬禮,呆在邊上,象是一條馴服的秋田犬。
丁一撩起袍裾,曹吉祥就把馬扎撐開放好,丁一踞坐于此,方才開口對那些倭人高手說道:“道順是會意了,不過頭也磕了,我也只好收下他,我問的是,日本是臣服,或死?你們回去之后,讓幕府給我一個答復,我的耐心向來差,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
“八嘎!”那個山田的八右衛門,已憤怒地咆哮起來。
然后他提刀而出,走到場地中央鞠躬,然后對丁一說道:“我,山田的八右衛門,向大明的上樣請教!”
蘇欸看著,便向前踏出了一步。華夏江湖這邊有認得他的,倒是松了一口氣:“北直隸第一刀啊!”、“蘇大俠上場就好了,這樣哥哥就不用涉險!”顯然大家對于殺人狂蘇欸的信心。要比丁一強得多,畢竟蘇欸以前干的,就是在江湖上四處抱不平,而丁一的戰績,大多數都是戰陣上所得,江湖群豪看著這文質彬彬的丁一,都覺得。九成九就是儒帥,坐鎮中軍帳的角色,和梁山泊的宋江宋公明哥哥一樣的角色。
但這時就聽著丁一低聲說道:“回來。”
蘇欸只得后退了半步。丁一穩穩踞坐在那里,饒有興趣地對八右衛門問道:“你擅長忍術?暗器?”
“哈依!請指教!”八右衛門始終是高手,雖然他對丁一的話很憤怒,但落到場中。卻就保持一個高手應有的冷靜和氣度。
“你們十人里。最擅長暗器的人有幾個?都站出來讓我看看吧。”丁一微笑著這么說道。
于是很快神戶的小南、下柘植的大猿、下柘植的小猿便都出場來了。
丁一點了點頭道:“前日在萬年寺下瀉藥那個是誰?也一起站出來吧。”
此時那些華夏群豪聽著不禁嘩然,怪不得原來還有十數位好手,這兩日都臥床不起,包括剛才死在場上的兩位,雖沒拉到手腳發軟的。但也絕對不是顛峰時期的實力體現。原來以為是水土不服,現時聽著丁一說破,才知道是倭人搞的鬼。
“丁某的錯,來得遲了。沒把這下瀉藥的人逮住。”丁一起身,向那些華夏江湖的好漢一揖。
江湖群豪連忙還禮:“哥哥言重了!”
但是倭人那邊。站了出來的甲山的太郎左衛門,卻沒有什么尷尬的表情。
忍者,下毒就是他們的本行,對于他們來說,有什么好羞恥的?
這其中真的還有個民族性的問題,例如宮本武藏打敗佐佐小次郎一樣,先是遲到,再是欺負對手年老體衰,然后又是用長長的船漿,最后還有言語上的詭計等等,但日本人依然認為宮本武藏是劍圣,甚至提出“詭計”,就是“劍道”一部分。
他們的價值觀就是這樣,跟華夏同情悲劇式英雄真的是有所不同。
丁一撩起袍裾,向場中緩步而行:“你們五人一起上來,我還有些事要辦,耽擱不得。”
換成華夏江湖的人物,再無恥也會覺得臉紅,但那五個倭人高手卻齊聲答道:“哈依!”就躍開呈著包圍之勢向丁一逼近。
這時那些紫陽派的道士嚇得臉都白了,江湖上的豪俠也紛紛往前涌了過來,叫喊道:“哥哥,小心啊!”、“哥哥,兄弟來助一臂之力!”這是想擠下場去跟丁一并肩作戰的;連道順也把手按在刀柄上,想要沖出去護著丁一,他投靠丁一為什么?不就是榮華富貴么?
丁一要是死了,他哪里還有什么富貴?
這個時候,道順一下子就如同被抽去了精神氣的傀儡,一下子整個人都塌了下去,因為他看見了那五個忍者的動作,正因為他是高手,所以他清楚這就是這些昔日同伴出手的前兆,而他們所處的角度和方位,封死了丁一任何的躲閃角度。
就算他沖上去,也來不及了。
他能看出來這一點,邊上紫陽派的道士和江湖上的豪俠,自然也有不少人能看清楚。
一下子就靜了下來,至少在看得見場地里那五個忍者跳躍身姿的華夏江湖人,都靜了下來。不是勝負,而是生死。不是丁一的生死,丁一已必死無疑,他們一下子愣住的,是自己的生死。
丁一身死之后,他們這些人如何去面對朝廷、官府的緝捕?
這是必將到來的腥風血雨,根本就是避無可避,也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萬一。
堂堂忠國公因為江湖事而死在天臺山,誰跑得了?只怕天臺山上的道觀佛廟都沒一間幸免的!不管里面的道士、和尚有沒參與此事都好,都一定是被牽連,只怕甚至還會扯上白蓮教,硬扣上屎盆子。而江湖群豪誰不是一大家子?誰能幸免?
就在這時,五聲幾乎同時響起的槍聲,重疊在一起。
沒有暗器,一枚暗器也沒有射出來。
丁一以牛仔拔槍術,不到半秒的時間里,已將子彈射中了那五名忍者。
特別加工過的達姆彈,近距離將八右衛門和去萬年寺下毒的太郎左衛門,直接就打暴了腦袋;而下柘植的大猿、下柘植的小猿,則是一人胸口中彈,一人頸部中彈,進入的彈孔不大,但在里面翻滾出來的空腔卻就是很可怕了,足以讓心臟被撕碎,也足以讓整個脖子完全爛掉,幾掉首級都要掉下來。
神戶的小南運氣很好,子彈命中了他的右手肘關節,這只手絕對是廢了,但如果沒有感染發炎的話,也許他的命還可以保下來,只不過劇痛和大量的出血,讓他癱在地上,昏厥了過去。中彈之后仍舊浴血奮戰的人物,也許是真實存在,但至少對于神戶的小南這位日本的忍術名人來說,他是做不到的。
“你們,誰擅長用刀?出來。”說著丁一沖曹吉祥招了招手。
英宗所贈的金刀,由曹吉祥雙手捧上,丁一看著卻沒有接,搖了搖頭道:“換大馬士革刀來。”接過那把大馬士革彎刀,巴達瑪,那位剽悍的草原安答,丁一輕撫著刀鞘,也許,有時候的話,該去關外的安西大都督府看看她?看看那個滿都海?
不過他很快就收起這縷念頭,他從不輕視任何一個對手,否則的話,他就不會舍英宗的金刀不用,而用這把大馬士革鋼的彎刀,因為傳說,日本的鑄劍術似乎很有一套,丁一不會因為仇視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而就故意去蔑視人家足以稱道的工藝。
這時音羽的城戶下到場中,鞠躬之后對著丁一說道:“大明的上樣,請賜教吧!”
“拔刀。”丁一微笑地開口,同時揚手止住要過來替下他的蘇欸。
城戶沉默地持著連鞘長刀,邁著急促的碎步,向丁一奔來。
紫陽派的道士和那些江湖豪俠,真地想扇自己兩個嘴巴!怎么剛才丁容城擊敗了那五個倭國高手時,大家沒有想到去把他勸下場呢?這夠光鮮了,夠光輝了!這個叫城戶的家伙,剛才就殺死了兩個華夏的高手,他最擅長的,就是在雙方交錯的瞬間,以極為急劇的拔刀,將對手斬于刀下,怎么能讓丁容城去面對這樣的對手!
此時場上兩人的身影已交錯而過。
背對著丁一的城戶,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握著刀鞘,他的刀并沒有拔出來。
只拔出了一半。
風吹過,城戶晃了晃,血線于喉間迸現,噴薄而出,洶涌的血如噴泉一般,不住地噴著、噴著,然后他連一句”好快的刀“都不能說出,就轟然倒地,死得全無聲息,便如一條飄洋過海來送死的狗。
“神乎其技!”紫陽派的道長連拈須的手都顫抖著,喃喃地失聲說道。
而那些擠在頭前的江湖豪雄,也口瞪目呆,好半晌才說道:“這、這、這怎么可能?”
因為他們是內行人,所以看得出門道,才會發出這樣的驚嘆。
只有那幾個小孩,才會在人群中拍掌唱道:“看!大明第一條好漢來了,有什么閃失?”
內行人看得懂,他們才驚嘆,才難以相信丁一怎么可能做到這程度!
因為城戶是在起意拔刀的瞬間,就被殺死的,然后死后的肌肉慣性,才會把刀拔出一半。
也就是說,丁一把握住了對方拔刀瞬間,在對方最強之處,斬出了這么一刀。
這不是速度上的快,是把握時機,是對生死的領悟,是把對方的心理和習慣都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