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旗,那面破舊的明字戰旗,丁一在土木堡戰場上隨手撿起的戰旗,上面黃明的兩行小字:精忠報國、勇冠三軍,隨著多次經歷沙場,隨著年月漸長,也不復當初的醒目,平心而論,那是一面破舊而漿洗得干凈的戰旗罷了。
但對于零零一號戰列艦上的安西大都督府八百戰士來說,那就是他們的信仰,是可以為之赴死的旗幟。丁如玉的命令因著傳令兵大聲地在海風中傳遞:“全體都有,卸鐵甲!一營一連備馬!一營二連、三連執刀盾,準備南舷接敵!二營,開始裝填!”
因為沒有列裝火炮,所以戰列艦上還有著很多的空間,于是丁如玉的手下坐騎,也能上船來,零零一號戰列艦就裝了近百匹馬,所以丁如玉就下令一個連的士兵去備馬;海上廝殺,鐵甲沉重自然是不便的了,一旦落水,那簡直就是沒有活命的可能,所以要卸去鐵甲。
但除下鐵甲,也是意味著少了一層活命的機會,但是八百將士,都毫不猶豫地解開了甲帶,因為丁如玉升起了那面大明魂,沒錯,就是那面破舊的戰旗,在安西大都督府,將士們稱它為大明魂,在關外多少次與韃子對陣,大明魂升起,戰士便不顧生死和傷亡地沖鋒,他們便是跟隨著這面戰旗,生生在三衛的地盤,扎下了根基,而現在海上當這面大明魂升起,安西大都督府的將士,他們如常地寄予了自己的一切。
“總鎮。放開兄弟吧。”零零一號戰列艦的艦長,是跟著黃蕭養的老海賊,他對丁如玉說道。“如果不系在軍中,就憑您的名號,咱也愿跟您去鏟死那班倭狗啦!不過大哥養話現時要聽軍令,您的意思到了就好,打完仗要是能活著,有著您強行下令這個話,別讓兄弟們吃軍棍還是關禁閉就得了。”他一點也沒有把丁如玉親兵架在頸上的長刀當一回事。
丁如玉聽著點了點頭。示意親衛把刀撤了,這艦長一開始是不愿意的,后來被丁如玉命令親衛把長刀架在頸上。才下令升帆、升旗的。現時都快和那兩條大福船接觸了,就是掉頭也來不及,所以也沒必要再脅持著他。
“左滿舵!”戰列艦艦長大聲地對舵手下命令,“撞過去。從福船的中間撞過去!”因為設計的關系。福船的后部比較高大,加上本來噸位就比戰列艦大,所以選擇在中間撞過去接舷,以免得跳幫的時候,這邊直接就處于劣勢。
如果說火炮戰法這些老海賊還不太懂,但這種傳統水戰,他們卻就很拿手,命令一下。水手長就開始在吩咐著水手如何扯帆、又對甲板上的安西大都督府士兵喊道:“起盾啊!手足,頂硬上!”
幾乎隨著他的話音。就如箭雨覆蓋而來,倭人的弓大得夸張,加上人矮,弓比人高是如實的描述,那箭更是近九十公分長!近距離對于無甲、輕甲目標的殺傷力,是很恐怖的。
在廣西號上的曹吉祥舉著望遠鏡看著驚叫道:“殺千刀啊!怎生這么長大的箭!這如何扛得住!少爺,咱們掉頭快上岸吧,丁總鎮是必定扛不下的啊!”他一著急,也顧不得藏拙了,把肚里對于兵事的理解都抖擻出來,“安西有甲奴婢知道,可是這水戰又不可能上重甲,這么大長的箭,怎么扛啊!”
邊上門達也對丁一說道:“先生,放炮吧!丁總鎮拖住對方大福船,這邊一輪炮過去,就是全轟沉了,咱們后面還有戰列艦那些大船,到時把落水的自己人救上來,水里的倭狗讓他們自己慢慢溺死就好!”這位是真敢說,也是真狠,丁如玉的性命他也是不管不顧的,“當斷必斷啊先生,慈不掌兵!”
丁一搖了搖頭道:“稍安莫燥,再等等。”
事實上戰列艦上舉起大盾的安西都督府士兵,并沒有什么傷亡。
因為倭人此時時興的胴丸、腹卷其材質主要為竹和皮,漆得如何漂亮都好,一般不使用鐵材料,而且足輕是不要想有甲了,一把武士刀都能傳幾代人,有刀的基本就是武士階層,那種林規模的竹槍沖陣之后,近戰拔出刀來的,只能是后世影視作品意淫的產物。
所以倭弓的針對性很強,百磅以上的丸木弓或者四方竹弓、重藤弓只是少數倭國之中的勇武者所用,大量低磅數的竹弓據說四十公斤以上拉力,是做不了竹胎弓的,它適合于倭國的戰場上的實際情況,倭人弓手面對的就是大量無甲和輕甲目標的穿透和殺傷,而它的射程就很悲劇了,特別是現時逆風,大約只有不到十米,當然這種箭雨如曹吉祥所說的,絕對不容小視,若是輕甲目標被近一米的竹箭射中,那也是不用搶救的了。
可是容城工場利用水力鍛造成形的盾,這箭雨怎么穿透啊?這可不是蒙鐵皮的盾啊,是正經的鐵盾,還是水力硬鍛出的鐵盾;把持著這二百多面鐵盾的,更是能面對韃子騎射的安西大都督府的將士,一時之間,兩輪箭雨,除了一名極不好運的水手,被七八根長長竹箭穿透當場死亡,戰列艦上沒有什么其他的傷亡。
其余躲在盾陣后面的水手,看著自己的袍澤戰死,無不憤怒至極,此時“轟”的一聲巨響,卻是戰列艦重重地撞擊在那福船之側,那些水手按著水手長的命令,閃出盾陣,紛紛拋出結著繩索的撓爪,又有人沖出去,將頭上有鐵釘的跳板架了上去。
“一連,放!”隨著二營長的戰刀揮下,傳令兵的鼓點響起,每輪一百多發彈雨就撲向了福船上面,而連續不斷的三輪射擊,很快就將上面的倭弓得死傷慘重,除了中彈沒有死絕的倭人,其他的倭弓手都紛紛地躲閃開。
不得不說,敢于出海的倭人,就不是在倭國戰場一樣,以大量竹槍足輕來出戰。這艘大福船上,立時就有人怪叫著用倭語下令,便在大福船上涌出近百名身著胴丸、腹卷,戴著猙獰面具頭盔的武士,手執太刀、野太刀撲了出來。
倭人不是沒有強者,至少此時大福船上的主事者,這個舉措就很明智,三輪射之后,必定是有著一個火力的空白期,而戰列艦上的一營一連已經把戰馬牽了上甲板,如果讓他們上了馬,近百戰馬殺上大福船,那絕對是能給火銃手爭取到重新裝填的時間。
所以倭人的主將就派出了最強的預備隊,投入戰事,并且許多無甲的倭人,也怪叫著沖上來,把兩艦交接那些撓索、釘板弄斷。海面是有波浪起伏,一旦這些固定物被清除,錯開這個位置,那么大福船比戰列艦高大的先天優勢,就會讓他們在跳幫戰里,占據壓倒性的強勢。
倭人武士當真氣勢如虹,高呼著:“板載!”、“鐵鬧黑卡,板載!”
高舉著長長的倭刀,沖著兩艦交舷處瘋狂撲來。
“少爺,快走啊!”曹吉祥只望了一眼就放下那單筒望遠鏡,這回不是勸說了,而是伸手扯著丁一的衣裳,一刀拔出腰刀,用肩頭把雪凝直接擠開,然后對著李云聰和門達怪叫道,“都他娘的是死人么?門達你還不去叫那姓黃的刀疤臉掉頭靠岸!先人板板的,要是傷了少爺,他是跑不了族誅了!小李子,快去把那‘閃電’號快船放下來,那鳥船煞快,咱們護著少爺上岸,只要少爺無恙,再搬了兵,來接應丁總鎮!”
丁一掙脫了曹吉祥扯著他的手,還沒開口,曹吉祥就嘶聲力竭地叫道:“那刀都有四尺了,百來人,這是倭狗抄著唐時的陌刀啊,少爺您是中過探花的人,陌刀陣一動,人馬皆碎啊!這哪里是攔著住?火銃又剛射了三輪!走啊!大福船本就比咱們船高,要被他們切過來,跳幫殺來,便是披重甲也不能扛啊!”
雪凝被曹吉祥擠得撞到船舷上,她是不懂兵事的,不過聽著曹吉祥的話,卻也俏臉發白,卻是勸道:“老爺,這陌刀陣動,人馬皆碎,按史所載卻是真的,妾身記得‘當嗣業刀者,人馬俱碎’!老爺,若事不可為,莫以妾身為念,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妾決計不會污了老爺的聲名…”說著拔出那邊當時去淡馬錫,丁一賜她的短劍,橫在玉頸上,顫聲道,“妾幸遇良人,雖不著日日廝守,但卻也已知是上天賜恩,老爺,來生…”
門達這邊已向指揮艙奔了過去,因為單筒望遠鏡基本已是明軍將領的標準裝配,身為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門達,自然也不會沒有,所以曹吉祥看著的戰況他也是看在眼里,雖說此時廣西號還離那兩艘大福船有一定距離,可是廣西號比起那戰列艦,可是要小上不少,比起大福船,那就是如貓見虎,一旦戰列艦落敗,大福船碾過來,用什么陌刀陣?撞都撞沉了!
他被曹吉祥一喊,真不敢耽擱,連忙就沖過去找黃蕭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