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兵演于石彪來說,只有贏也只能贏,石亨為首那一眾的軍頭,在丁一面前才能挺起腰說話,才能在丁一南下的時間,漸漸地消除去丁某人于軍傳奇一般的身影,因為丁一現在就已經是一個傳奇!不論是募兵還是衛所里的正軍、軍余,都在下意識地神化著丁一的事跡,石亨叔侄都很清楚這一讀,丁一在軍隊的影響力,要遠比在士林更為可怕,這也是為什么胖子他們在皇宮里,能發展出沖鋒隊成員的根本,很多的人,比如那些內侍,根本就不懂什么理念,壓根就是因為丁一是大英雄,他們覺得給丁一這大英雄當跟班的,準沒錯!
必須擊敗、擊殺李云聰這十人,而且還要贏得漂亮,才能讓丁一這個神話破滅。;樂;讀;小說.樂讀+x.
而在于李云聰來說,如果他想跟丁君玥一樣,得到一個獨當一面的職務,這就是最好的機會了,證明自己,不是在于戰勝石彪,也不是在于以少勝多,而在證明他可以很好地理解丁一所教授給他的作戰思維,能夠在極短時間里,把這種戰法戰術用到實戰之,以體現出他的接受能力和悟性。
故之,對于石彪和李云聰來說,這場兵演是他們必須投入全部的心血與智慧、經驗乃至于生命去取得勝利的事情。但于丁一而講,這樣的一個夜,這場兵演已經被留置到很靠后的位置上,戰爭向來都是政治的延續,古今外都是如此。不論是什么形式的戰爭,包括以兵演為形式也不例外。
丁一望著眼前的興安,仍舊是沒有開口的。因為興安拿出來籌碼是不夠吸引力的,而丁一對于景帝的處境,卻是有幾分了解,也許是因為丁一的到來,景帝還要比歷史上稍好些,至少英宗讓他和吳賢妃、杭氏、唐氏都回到了宣宗生前在宮外包養吳賢妃時,購置的物業里。
歷史上景帝要更慘一些。直接就押在西苑,過了兩日就死了;而他的母親吳賢妃,更不消說了。丈夫生前她是小三,丈夫死后總算入宮了,兒子也出乎意料坐上龍椅了,這下可好。孫子去了、兒子也去了。她除了等死,真的也沒什么盼頭。
現時朱見濟還活著,病情已有好轉;景帝也沒被押在西苑,只是派著兵馬看管罷了。
但景帝對英宗干過什么事,他自己心知腹明,英宗的怒火他知道一旦渲泄,只怕連他兒子都無幸理的。所以他絕對是著急,如果能隨丁一回廣西。景帝以為怎么說還能保得一條性命在,就算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他也才二十五、歲,還有幾十年好活吧。
“容城先生,王爺真的就拿不出什么東西來請您幫忙了,畢竟事發突然,誰也不曾料到這一節…”興安有些無奈,皇帝富有四海,誰想到有一天被趕下龍椅怎么辦?不過他知道,如果無法說動丁一,景帝只怕就是命不久矣,所以咬了咬牙道,“或是先生有什么要求,只管示下吧!”
丁一終于開口,他向興安問道:“此事于學生而言,有何好處?”
這個對于興安來說,卻就是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馬上就給丁一背了一段話:“韓國公鐵券,曰:‘朕起自草萊,提三尺劍,率眾數千,居群雄肘腋間,未有定期,而善長來謁轅門,傾心協謀,從渡大江。于是定居建業,威聲所至,無不來附,不一二年間,集兵數十萬,東征西伐,日不暇給…爾免二死,子免一死,以報爾勛。於戲!…’,先生可曾聞?”
韓國公指的就是李善長,大明開國功臣,這段話就是當時寫在鐵券丹書上的,朱元璋給予李善長的評價。也就是說,朱元璋是因為有李善長來投,才從一二年間,從于群雄夾縫間生存的數千人小勢力,發展到數十萬之眾。所以,朱元璋是在鐵券丹書上,注明只要不是造反,就可以免去李善長二次死罪,以及他兒子的一次死罪。
丁一聽了沒有說什么,興安卻又說道:“當時‘蕭何未必過也’,日后又如何?若王爺隨先生南下兩廣,則可防他日之變。”蕭何也不一定比得過,這話也是朱元璋當時給李善長的評價。興安沒有一句話涉及到英宗,但句句都是在提醒著丁一這個問題:天家無情。
幫朱元璋打下天下李善長還是死了,據記載就是胡惟庸企圖謀反,派李存義去勸李善長,而后者說這是滅族的,不同意;又派李善長的老友楊裕再去勸,李善長也不同意;最后胡惟庸親自出馬,李善長還是不同意。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而就算是勝利者書寫的歷史上,所能給他羅織的名目,也是李善長沒有揭發胡惟庸。七十多歲的李善長卻與妻女弟侄七十余口一起被斬,故居被抄毀。所謂人證,也不過是李善長的奴仆說李善長和胡惟庸有私語。
私語,就是說悄悄話。
所以就算現在看起來,英宗對丁一如何的信重,丁一的功勞又是如何大都好,興安的意思,是這些都不能說明問題,說不準哪一天,英宗起了心,找個罪名把丁一斬了,也是不好說的。
“公公想得太多了。”丁一溫和地笑了起來,這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是為什么陳循看了立憲秘約之后會心動的根本。盡管丁一要南下,但是士大夫階層是不會放棄立憲這件事的,沒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生死懸于皇帝的一念之上。
知謀逆不報是條罪名,但李善長已做到丞相了,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胡惟庸謀逆成功,他又能得到什么好處?何況他都七十多了,這玩意,是真的經不起推敲的事,但就這么入罪,七十幾口一同斬了。
但興安也知道如果從這一讀都勸不動丁一,也沒有什么辦法了,只能揖手說道:“先生仁厚,咱家也不好再說,便當咱家今晚沒有來過吧!”說罷長揖行禮,便要辭了出去。
但這時門外卻就傳來了“報告”的聲音,丁一叫了入來,卻是胖子、朱動、曹吉祥三人,三人卻是齊聲說是有事要稟,請讓興安回避,丁一讀頭準了,興安一出得去,這三人卻就跪下,朱動稟道:“先生,弟子以為,挾郕王下兩廣,有百利而無一害!先生是坦蕩君子,然天家最是無情啊!”
丁一搖了搖頭道:“朋友貴在相知相信,遇人只說三分話是無錯的,然若世間無一人可信,這人活著也太可悲了。當今不是這樣的人,帶了郕王回兩廣的意思,便只有你們才想得到么?別人都是蠢才?若是因此教朋友之間,生了隙,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朱動聽著,一時也不知道如何答話,這時卻就聽著胖子也跪在一邊稟道:“少爺莫忘當日自貓兒莊回京師,娘娘也待少爺是極好的。”胖子這平時不愛摻合的,也進言道,“若有郕王在手,以兩廣之兵勢,一旦朝廷再有亂命…總之,胖子也不會說話,到時少爺要不要做,總是多條路!”
“若到那時,何患無名?”丁一抬手示意胖子起身,他心想真到了那時節,等多殘才會奉郕王起事?再搬個皇帝在自己頭上?若真到了那時,當然就是敢叫日月換新天了!
這時卻見曹吉祥在跟前磕了頭說道:“少爺是純忠之臣,一顆丹心可鑒日月,自然不是興安那老狗可以揣摩的。只是少爺若帶了郕王回兩廣,卻是為著爺爺啊!不然這郕王在京師,不殺,若他暗聯絡朝臣,到時又是一樁禍事;殺了,又教爺爺擔上殺弟之名,這史筆如刀,唐太宗千古明君,終是抹不去玄武門之變。少爺與爺爺君臣相得,奴婢以為,當為爺爺分憂才是!”
不得不說,奸臣這職業,也是講天賦的。
曹吉祥這廝,這么一番話說出來,頓時逼格就上去了許多,多光明,多坦蕩的理由啊!
這可不是為了要當軍閥,不是要防著皇帝一手,是純忠,簡直每個毛細孔都散發著忠臣氣息:為君上分憂嘛!
不然逼著英宗擔個殺弟之名,不好,對不對?誰敢說不對?
帶郕王回兩廣不是為了日后有事,可以用郕王名義起兵,而是為全了君臣相得的情義,免得皇帝難做人。
丁一當場就無語了,他是被曹某人這席話說得失語,當真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
“你們先下去,教興安進來,容我想想。”丁一也只能這么對這三個屬下吩咐。
興安進來,臉上自然是按捺不住的狂喜,他本來已經絕望,沒有想到間還起了這么個變數。不過進來之后看著丁一沒有開口,他自然也很識趣地沒有說話,垂手站在一邊等著丁一理清思緒之后,看看再怎么答復他。
“他有沒有想好以后的日子怎么過?”丁一大約想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這么開口向興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