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有許多事發生,有侯大茍利用自己在廣西經營十數年的人脈,來進行的致命一擊,如果不是黃蕭養的反戈一擊,丁一將不得不親身面對這一切,盡管從沒有一天放松過自己訓練的他,憑借自己身上兩把左輪,以牛仔拔槍這種變)態的射速,可以在一開始的兩三秒甚至更短的時間里,放倒對方十到十二人,然后槍響會引來警戒部隊的包抄,但無論如何,當丁一需要自己在靖西伯府,用槍來解決問題時,就已經是一種失敗了。
而丁一派出的特種大隊,也在無恥猥瑣的文胖子帶領下,憑仗著容城書院學生為軍官團、二萬多新兵加上狼兵和趙輔的邊軍挑選出來的佼佼者而構成的部隊,成功攀過天險,突破層層防御,幾乎全殲了侯大茍的親衛部隊,將這個縱橫廣西十數年的義軍首領擒為俘虜。
但這些事,無論成敗,都不會帶給丁一太大的震撼,就算需要丁一自己用槍面對刺客,對于擅長殺人的而又樂意干自己擅長的事的丁一來說,只會帶給他嗜血的快意,因為他清楚自己還沒達到,可以不帶槍的時節。
至于特種大隊,便是失敗,丁一也是可以接受,沒有誰可以保證,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部隊就一定能完成斬首任務。對于丁一來說,黑鷹還能墜落呢,特種大隊失敗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做完了所有能做到的事,如果失敗。就面對好了,真的沒有什么面對不了的問題。
但面前這份八百里加急文書,卻就讓丁一無法面對了。
這是剛剛送到梧州府城的密旨。雖說是密旨,但它只是不公開宣講而已,里面是有內閣附署的圣旨,不是皇帝自己胡亂下達的中旨,也就是丁一是不可能不理會的,不理會就不是他跟皇帝不對付了,而是他準備挑明了。跟大明朝廷對著干:造反。
狗腿子和奸臣,也不是人人當得來,例如徐珵他就能在丁一沒有開口之前。猜到丁一在想什么:“先生,此時絕非良機。”急急忙忙過府來的徐珵,看著丁一的面色,想了良久。還是咬牙擠出這么一句話來。盡管丁一還沒有下決斷,但徐珵也是清楚丁一的性格,一旦下了決心,那就必定堅決執行的,所以他才會在丁一下決心之前,先提出自己的意見。
不過出乎于徐珵的意料之外,丁一并沒有問他為什么,也沒有問他是什么。而是臉上泛起了笑意:“元玉,你錯了。對我來說,任何時候都不是良機,我平生所愿,便是能在碑上留下‘明故四海大都督丁侯之墓’幾個字罷了。”
徐珵的眉頭挑了挑,他下意識地想到了曹操,曹操生前不也是說,死后只愿自己死后墓碑道題“漢故征西將軍曹候之墓”么?何其相似!丁一想奉天子以令不臣?那個立憲之說,是丁一真正的想法,而不是為了把那些人籍故以此血盟,圈在一起?
“夜了,元玉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說此事不遲,師妹娘家來人…”丁一并沒有馬上給出一個答案,到底是否按著這旨意去辦,而是把這事輕輕地放了下去,留在明天再來說…也許,丁一打算把信使做掉,然后當做沒有收到這旨意?
徐珵想到這里,不覺打了個冷顫,他覺得丁一干得出來這種事!不過此刻,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所以他長揖到地:“先生也要留心,不可太過操勞啊!兩萬虎賁,兩府百姓,全擔在先生肩上!”然后他就告辭了。
這關節,徐珵當然不會講無謂之類的廢話,他這么說,就是暗示丁一,以現在兩府之地,二萬之軍兵,跟朝廷翻臉,是一件很不靠譜的事。當然,至于怎么決斷,那是丁一要操心的事情,徐珵面對丁一這種極強勢的領袖,他顯得很謹慎也很守本分,全然沒有歷史上,面對剛剛重登錄九五、無人無兵的英宗那么囂張。
在徐珵走后,丁一重新攤開了這份圣旨,他在推敲著朝廷到底出于什么目的,給他下的這份旨意,為什么徐珵會認為丁一在考慮造反?因為這份旨意,大致上的意思就是:廣西之患,以二萬新訓軍兵,大約很難短期平定,所以呢,要求丁一前往云南督師。當然還有一句,若丁一認為廣西平亂之事近期將有進展,也可上密折說明情況。
當然,打一棍子給個蘿卜,這一手把戲也在這份旨意之上體現得淋漓盡至了,不單把丁一的文官職銜升到正二品的左都御史,也就是和六部尚書平級了,而且還準許丁一帶兩千親衛心腹隨行,以策安全等等。
還許諾一旦云南平定,在云南的四萬邊軍悍卒,交由丁一率領,填入廣西衛所。
朝廷是要干什么?什么叫永鎮廣西?給個伯爵,兼個都督,弄個鐵券丹書,就叫永鎮廣西?永鎮,就是丁某人和沐家一樣,在廣西當土皇帝啊,要不還永鎮個屁么?可以讓朝廷六部下旨行文調派的,那叫流官!而且內閣和六部還同意了這份旨意!很明顯,梧州和平樂這兩府的高速發展,已經開始讓某些人動心了,希望與廣西這邊展開一些貿易,而不再咬著丁一掃了士紳的利益,否則的話,這份旨意不可能通過內閣和六部的附署。
至于為什么要下密旨的原因,朝廷也好,皇帝也好,是沒臉明著來宣這旨的,所以還提到,如果丁一覺得廣西平亂近期有所進展,也可以上密折來辭去宣調。這就是存著大家都不撕破臉的意思了,若是丁一同意,那么自然不用說,來了大明這么久的時間,丁一也清楚這年代官場的規則了,自然就是他憂心國事,上折請任督師了,然后這份密旨就會變成明旨,自然就有中官前來宣讀云云。
但是丁一看著那份旨意,卻笑了起來,因為除了在云南四萬邊軍悍卒平亂之后讓丁一帶到廣西之外,作為交換利益,這份密旨里面的胡蘿卜,還有這么一根,能夠吸引丁一的注意力,就是要求身為總理四海大都督衙門的丁一,立即派員前去南京,負責監造海船事宜,以便出海撫夷云云。
這一條,才是真正的胡蘿卜,而不是前面那什么升官,什么兩千親衛之類的廢話。
造船,也就是說景帝準備放過丁一了,如果丁一能給他平定云南思機發之亂,再平定廣西亂局的話,那么丁某想自放海外,就滾蛋吧,大明給他提供一支船隊作為一次性退休金,也是可以接受的。
由此可見,景帝是自以為了解丁一的,他認為看穿了丁一的惶恐心思。
丁一對劉鐵吩咐道:“讓吳全義過來,內河支隊也調派五十名骨干過來;對了,請你養叔也過來一趟。”
黃蕭養正在抱著丁一畫的風帆戰列艦圖紙發迷,這水上發家的豪強,看到癡處,嘴里還不時比手劃腳地喃喃自語道:“啾,給我兩條,三十條大福船來都唔驚!他老母,邊個來邊個仆街啊…加個撞角,若是真同一哥講的那么快,加個撞角,細船來,直接撞沉那些魚蝦蟹!”
劉鐵連接叫了他四五次,黃蕭養才反應過來。
看著他這么癡迷,劉鐵猶豫著道:“這個,養叔,這圖紙…”他是知道丁一和黃蕭養交情,也知道這位是什么人——當年在京師丁一給黃蕭養盤纏時,還是劉鐵去找柳依依拿的。所以,他也不敢把話說得太重,別得罪這種小師母的娘家人就不好了。
“你有病啊?”黃蕭養把圖紙卷起來,在丁一書房左瞄右看,最后將它塞給劉鐵,“快點收好!你知不知這是咩野?十萬黃金都沒這個貴重,傻仔!傻更更!我同你講,無論邊個,要拿它出這間房,你都不用跟他客氣,直接應該斬死他!明白末?”
劉鐵是個挑通眉眼的角色,被黃蕭養罵著,一點也不尷尬,馬上把圖紙收好了,沖著黃蕭養挑起大拇指:“養叔教訓得是,若不是養叔金玉良言,鐵幾乎鑄成大過!”全然就沒有去解釋,自己本來就是想要讓黃蕭養把圖紙留下,反而說完又是長揖及地。
倒是讓黃蕭養看著他感覺極為順眼,跟他去客廳見丁一的路上,還贊了他幾句:“醒目!”也就是聰明的意思。
去到客廳里,丁一教黃蕭養坐下,便對他道:“阿養,我們要去造船,造我剛剛給你看的船。我的意思,是派一個連去監造,你也要去,畢竟論起船來,你要比起我那些弟子強得多…在大明境內,再怎么折騰沒多大意思,都是同胞,要搶要殺,咱們出海去,這船隊,就是咱們的根本啊。教你去參加監造,把好關,你可愿意?”
黃蕭養可沒有什么同胞的概念,只不過丁一說要建一支他剛剛看到入迷的風帆戰列艦船隊,卻就讓他一下子動心起來,正如色中餓鬼見著二八佳人,又如賭徒聽著骰子響一般,真的那只獨眼都亮了起來:“一哥吩咐下來,阿養自然愿意!”
“好,那去監造之前,你要先進行三個月的適應訓練,不然的話,你到時管不住那些士兵,不懂軍中號令,你也指揮不了他們。”丁一聽著他答應得爽快,倒也頗為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