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這個東西,對于梟雄來說,是一件極為奢侈的物品。不單侯大茍如此,以后的李自成也同樣的是如此的,勢弱可降,降完可叛,完全就沒有一點半分心理阻礙可言。當丁一把鄭昂和那三千義軍老底子、四百精銳壯士殲滅之后,侯大茍很敏銳地發現了問題,那就是丁容城不是他所能對付的,至少在現在來看就是這樣。
而侯大茍不是那種會驚呼“怎么會這樣!”的人,他也不會跟鄭昂一樣,覺得這事實無法接受,甚至認為是丁一用法術弄出來的幻景。侯大茍很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而且他對手下說道:“丁容城,丁無敵,誰能敗他?昨日不能敗,今日不能敵,明朝安能抗?”
這是一位統帥很清晰的敵我力量對比的評估,當侯大茍用計圍住石璞的時候,那時候的丁一,只能派出兩個團去阻攔接應,用計謀,用特種小隊實施營救,那時候丁一明顯相比之于義軍,還是力有不及的,可是當時義軍也不能擊敗丁一。
但今天,明顯已經不敵了,三千老底子的義軍和那四百精銳壯士,跑回大藤峽的只有數十人,而丁一是以不到二百人面對伏擊之后,潰圍而出,再返身殺回,然后援兵也不過千余人,就已經足夠將侯大茍這三千多精銳軍兵全殲了。
“或是盤踞九層山,仍能相抗,但若被丁容城揮兵圍困的話,我消彼長。也是死局。”侯大茍考慮得很精細,因為他覺得可怕的。不是失敗,也不是那三千老底子的覆滅,連他那四百精銳壯士他也不放在心上,他覺得可怕的是丁一的軍兵愈來愈強,裝備愈來愈精良,而丁一控制的地盤,義軍的探子根本就進不去!
損失多少軍兵,對于侯大茍來說都沒什么。義軍一開始就是從無到有的,關鍵是人和,他所優于官府的長處,也是以前官府拿他無可奈何的重要原因,現在正在不可抗拒地消失,百姓,已經不再擁戴義軍。事實這種情況原本要到十幾年后才發生。但丁一的宣傳隊,丁一提供的工作機會,以及各個村莊的民兵隊伍建設,讓這種情況,極為快速地到來。
或者說,原本有著官軍這個參照物。讓百姓覺得義軍還是可以忍受,可以接受的;但丁一來了之后,參照物變成了謹守群眾紀律的大明第一師,那侯大茍的義軍,明顯就比不上了。他們對百姓的禍害,更在工宣隊的講演里不停放大。甚至百姓之中已有一種共識:廣西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全是侯大茍的錯!若是殺了侯大茍,在靖西伯的治下,人人都能過上懷集縣、梧州府城那樣的日子。看看藤縣的情況就明白了,丁一控制占領的不是縣城,而是廣大的民心,不論是縣城還是農村。
“侯大兄這次差小人來,是想把愛女嫁與容城先生的。”那個壯年人見著柳依依之后,很規矩地磕了頭,“夫人不必擔心,今后入了丁家的門,夫人叫向東,侯家妹子絕不會向西…夫人,若是此事能成,侯大兄愿將義軍解散,由容城先生來接收,只求隱居九層山便好。”
由劉鐵陪著,八名現在已是戰地醫院主刀醫生的劍姬侍立于左右,腰間掛著兩把左輪的四名警衛員就在身后,這讓來者就算想行刺柳依依,也是無機可趁的,所以柳依依顯得很從容,她笑著聽完了來者的說辭,卻問了一句:“妾身是婦人,見識是不足的,尊駕的話,妾身聽著不太明白,到底我家老爺于這事上,有什么受益之處?”
那壯年人剛要開口,就見柳依依伸手止住他:“于江湖上,丁容城三個字,要比侯某人響亮得多了,妾身曾聽著有好事者說道‘平生不見丁容城,自稱英雄笑煞人’,不知江湖上,可是真有這些的言語?”
那人無賴,只好拱手道:“是有的。但我家侯大兄…”
柳依依伸手又截住了對方的話頭:“于士林之中,我家老爺是堂堂的探花郎;于廟堂之上,我家老爺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更是永鎮廣西的超品伯爵;便是去到青樓章臺煙花地,丁容城被傳唱的詞兒曲子,也不是一首半首的,退一萬步說,我家老爺便是學著前朝柳永,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煙花地里愿供奉他的女兒,必也如過江之鯽。妾身這話,可有錯么?”
“夫人說得是,只是…”
柳依依搖了搖頭:“女子,丁容城不缺投懷送抱;聲名,少年便已傳誦江湖;官爵,圣眷,一點不缺,便是這廣西承宣布政使司,教人去問,百姓是愿活在丁容城治下還是愿活在侯某人治下,想必尊駕也是知道答案的。”
她頓了一頓,笑道:“侯某人憑何以為,我家老爺會稀罕他的女兒?”
“夫人慎言,要知這廣西承宣布政使司,于容城先生治下,不過二府之地!若是聯姻事成,侯大兄麾下兵馬退歸大藤峽,則容城先生可以兵不血刃,將廣西一地歸入治下,打仗,總是勞民傷財的…”那壯年人倒也是有幾分口才。
只不過,柳依依一句話,卻就讓他啞口無言:“若是妾身的夫君,打不下廣西,侯某人還會送女為妾么?”這一句當然夠狠夠毒,一針見血捅了過去,但柳依依還不解氣,“退一萬步說,便是妾身點頭了,夫君卻是守禮的君子,這等事,無長輩之言,必是不妥的,你若有心,還是上京師去討句話,然后再來分說不遲。”
那壯年人聽著口瞪目呆,不是說丁容城雙親已然亡故了么?劉鐵在一邊好心提醒他:“太皇太后早就認了先生為義子,只不過先生不愛招搖,在外從不提起罷了;兵部李侍郎府上的老太君,也是先生的義母…”李侍郎指的是升任了兵部右侍郎的李賢。
“小人做不了主,這就回去告知侯大兄,請他定奪。”那壯年人苦笑著回話,又磕了頭,長嘆著由劉鐵送了出去。柳依依這話是把路堵死了,一句“門不當戶不對”雖沒說出來,但能被侯大茍差來分說的人,又不是傻瓜,哪里聽不明白?
叫他去紫禁城尋太皇太后給個話?這不是扯么?要能進紫禁城,侯大茍最好把大明整個兒打下了。別說紫禁城,就是李賢府上怕都進不去吧,侯大茍的人現時被丁一鎖死在平樂、梧州兩府之內,除非兜過云貴,否則不論水陸,想要溜出去幾無可能,那些村落的民兵隊和老頭老太,都盯著死死的,捉著一個義軍奸細至少能賞一兩銀子,若是驗明正身是藍受貳時期就從逆的,可以賞十兩銀子,如是頭領,還能拿到二十兩。
丁容城信譽是極好的,拿到人的無不都領到賞錢,這時節想要從陸路溜出廣西,那是極難的事;若是從水路,西江之上,義軍的水軍從來就不是丁容城麾下內江水兵的對手,每有船只經過都必經盤查,基本也是無可能。
要不是情況如此,侯大茍也不會被逼得想要嫁女了。
丁一回家聽著這事,卻是笑道:“依依這事處置得法。”和侯大茍這反賊聯姻?除非丁一是瘋了,否則怎么可能會同意?他再好色,去推倒瑤寨的小蘿莉都回不去想納侯大茍的女兒為妾吧?
過了幾日,藤縣那邊就來報,侯大茍所部三千來眾,想去偷襲縣城,結果路過鄉村,卻有村民去報知民兵隊,于是他們還沒去過縣城,二零一團就已派了兩個營出去,在半路險要設伏,幾百顆手榴彈扔了下去,立時將那些義軍炸得鬼哭狼嚎,然后沖鋒號一響,那兩個營的士兵上了刺刀殺下山,那些義軍就崩潰了。
按俘虜的說發,他們是想來給丁一教訓的,誰曾想,卻先被二零一團教訓了。
先前來說嫁女之事的那壯年人,二日后又來了,這回提出的條件,是把女兒給丁一為妾,然后只求丁一保他兒子免死,侯大茍及其他義軍首領,愿意自縛來降。這事柳依依是知輕重,便沒有自己做主,派人去報與丁一知曉。
丁一過來見著那壯年人,聽了他的話,只回他一句:“十一月之后,桂林府、柳州府地界,不得有侯大茍兵馬出現,則元宵之后,再談此事不遲,否則全無誠意,學生寧可憑仗麾下兵馬,自去取來!”
那人便回去傳話,柳依依極為擔心,因為她知道和侯大茍聯姻的話,對丁一是極大的隱患。丁一聽著她的顧慮卻笑了起來:“侯某人欺人太甚了,當我是三歲小孩來哄騙么?”便對劉鐵說道,“命令,丁君玥任第一旅旅長,趙輔任第一旅參謀長,騎兵一營,擲彈兵第一營、山地第二營,工兵第一營,隸屬第一旅指揮;龍騎兵一營,龍騎兵二營,龍騎兵三營暫駐肇慶,列裝景泰二年步槍之后,歸第一旅建制,除龍騎兵營后,即日起第一旅所屬部隊馬上出發,旅部駐平樂府城。務必在十二月中旬之前,完成戰備。此令,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