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對七千敵軍向懷集那個小小縣城進發的消息,丁一并沒有太過在意,他更在意的是邢大合從梧州府回來了:“去把從南海衛弄回來的船只改裝一下,加緊裝上彈簧扭炮…新軍里你選兩千水性較好的,把江防負責起來…吳全義得撤出來負責宣傳隊下鄉的護送,江上這一灘,便全指望你了。”
邢大合本來就是最早跟隨丁一的學生,此時要他去給杜子騰打下手,要說沒點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是胡山那種甘為追隨者的人,只要把事辦好就成的性格;也沒有許牛那過人的精明,可以看得明白丁一這盤棋大約大到什么程度,啥事該爭,啥事不當去爭的。
或者更通俗地說,邢大合的性格,更有一種市井式的氣味:沒有自薦的勇氣;卻有資歷上的不甘。此時聽著丁一教他負責江防,至少也是一方首領,立時卻也高興起來,擂著胸膛表示一定把這事辦得妥當。
丁一又教吳全義領了三百南京書院的學生,從劉鐵的新訓隊里,將那三千訓練了個把月的新軍,裝配上滑膛遂發槍,押著糧草往梧州而去,這是拔歸杜子騰統領的,卻對吳全義吩咐兵員送達馬上回歸。
劉鐵被肥球抽了五百人去,這回又被吳全義將余下三千新軍都刮了去,不禁沖著丁一抱怨道:“先生,余下這五千新丁,連個以老帶新都沒有,就靠那五百學生,又得從頭開始,不好辦啊…”
其實這東西,做熟了也是如同流水線作業一般,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哪有什么不好辦的?只不過劉鐵看著大家都有活計,就得他和許牛在這里巴巴的跟那那些征募來的丁壯較勁,一訓得差不多人就讓抽走了。覺得心頭空虛罷了。
“差不多就都要開到梧州去,這里,始終名不正,言不順。”丁一倒也沒有對劉鐵過于茍求。耐著心思跟他解說,“要不你替了楊守隨,給你兩千軍馬,把這守城之責擔起來,之后拔營西進,奔赴梧州,肇慶府終還得有人守著的…”
劉鐵軍略上或者連楊守隨這些比較拔尖的學生都看他不起,但于人情世故上,他可是極會來事,聽著丁一的話。立時賠笑道:“弟子妄言!先生去哪,鐵便自然去哪的…只是先生,敵軍進發懷集,為何不增援懷集,卻往梧州添兵?”
丁一笑了笑。望著劉鐵的眼神里,卻就有些無可奈何了。這個弟子的戰略眼光真的是不怎么樣:“侯大茍那邊,你看先前梧州那邊的軍報,多次提到,對方騎兵頗眾,若是我向懷集增援,倒是很有可能被對方圍點打援…我們沒有群眾基礎。如果盲目瞎眼一般,怎么去捕捉戰機?”
并且丁一判斷,侯大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個時候他不太可能會對懷集有很大的興趣,因為他還沒有跟丁一正式交過手,根本就不清楚丁一這邊戰力如何。怎么可能抽兵北上去打湖廣?難道侯大茍不怕他抽兵北進,被丁一趁空虛而入,一路直插,打到桂平去?而如果不進軍湖廣,那懷集的意義就不大了。
“三板斧。只要肥球那邊能擋得下三板斧,正常鄭昂就會退兵的。”丁一指著地圖向劉鐵分說著,卻皺眉道,“只怕侯大茍數路齊進,從水路這邊沿著西江邊岸殺過,他不是沒有干過這樣的事…”
這也是丁一為什么要讓邢大合去負責江防的原因。
不得不說,江防,對于丁某人來講,是很頭痛的事,因為他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
因為不論是蓋倫船也好,飛剪式也好,丁一都懂,不單畫出結構圖全無問題,就是用木頭弄個船模出來,對丁一來說都沒什么難度——但這是海船啊!又不把尖底改成平底,就能通用的東西,風力也好,噸位大小也好,這些玩意沒有一件可以拍著腦袋亂來的。
當然江防炮臺在人類戰爭史中也不少見,只不過連身管火炮都沒有,建個炮臺用投石機嗎?能達到封鎖江面的作戰效果?那得多少投石機并排在那里…要是對方借著風勢來一通火箭…
“把新兵訓練移交到許牛那里去吧,君玥在忙教導隊,你把警衛隊和那四百親衛鐵騎管起來,等文胖子回來了,咱們得去一趟連南。”不得不說,這才是丁一最大的本錢,他知道侯大茍怎么失敗的,其中有不小的原因,就是瑤王提供的狼兵,給大明在戰事中充任了類如山地步兵一樣的角色,才攻克下大藤峽的,“侯大茍派人來說七月于桂林相聚,卻又兵發懷集,看來就是要給為師一個下馬威啊。”
丁一說著便笑了起來,其實侯大茍打的主意跟丁一是差不多,都是希望在會面之前,盡可能多地在戰事上,取得壓倒性優勢,這對于七月見面的談判之中,怎么談,怎么讓步,會起到很關鍵的作用,能打才能談啊,打不了,有什么資格談?
“先生,可是那些瑤人…”此時有著許多關于瑤族的傳說,大多都是比較血腥和野蠻的,所以劉鐵聽著要去連南,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丁一卻不在意,十數年后大明的將官能說得動瑤王派兵,他相信自己也能辦得到,而且少數民族大多崇尚武勇、義氣,例如后世的彝族首領小葉丹一樣,所以丁一覺得走一趟連南還是有必要,不單是借兵,而且更是如他對劉鐵所說的:“我要把侯大茍的根挖掉。”
劉鐵聽著不太明白,但在梧州府的杜子騰,接收了吳全義的三百雷霆書院南京分院學生和三千新兵,又拆開書信,看到丁一將要赴連南一行,卻就笑道:“先生是要對侯大茍割肉挖根啊!”
攤開地圖就會發現,要去連南可以從清遠走,但也可以從懷集走,丁一若要去連南,排場一定要擺起來,否則的話,如何說得動瑤王?一點實力也沒有,只靠兩片嘴皮,大約那是楊善或是英宗這種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大忽悠才能做得到的事了。
丁一領著數百精騎出動,若是從東向西向懷集方向進發,而杜子騰這邊領著數千新軍,由南向北沖懷集包抄過去,只要懷集的守軍能把鄭昂的軍馬拖住,那么就極有可能重創這近萬步騎!
要知道侯大茍縱橫廣西、廣東、湖廣等地,憑仗的也就是數萬軍馬,真正能打的精兵,有幾萬人,在這年頭就很可怕了,不論北邊的也先,還是南方的侯大茍,都是一樣。上朔到大明開國功勛常遇春,不也一樣說了,麾下有十萬之眾,就足以持之橫行天下么?
所以若是能把鄭昂這近萬人啃掉一塊,那對于侯大茍來說,就是傷筋動骨的事了。
特別是沒有系統的操典訓練情況下,要出一個精銳,靠的是沙場上自然淘汰的法則,那一個精兵怕就得幾條人命才出得了一個的,侯大茍其實后面不行了,很大部分原因,也就是這么跟明軍耗著,耗著耗著,能打的兵馬就越來越少,占的地盤又多,才導致了敗局。
劉鐵看不懂的事,對于杜子騰來說,那是一目了然。
特別是聽吳全義說,邢大合被指派去負責江防的時候,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那三千新兵,在梧州府里并沒有如他們所想的,不用再訓練了,反而強度比起先前要突然大上許多倍,杜子騰領著那數百雷霆書院學生、奔赴梧州時丁一給他的一百親衛,真的把那三千親兵操練得鬼叫狼嚎。
而每晚上的識字課,成績不好就要加練,更讓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新兵叫苦連天,如若不是繁重的訓練量,加上夜間不時弄出的緊急集合,把這些新兵榨干了最后一絲精力,只怕兵變都是有可能的。
只不過,若是可以替換的話,在懷集的肥球卻就很愿意來梧州這邊經受這種訓練了。
無論是誰,面對著近萬敵軍的包圍,而手頭只有千多兵力,都很難放松得下來。
而肥球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伯爺…“肥球這么對著朱永說道。
但馬上就被朱永截了話頭:“厲師兄,喚一聲師弟便可,或是喚小弟的字恒之吧,自家師兄弟,又是一同拜師的,師兄總是這般客氣,沒得生份起來…”朱永是襲了去年過世的父親朱謙的爵,所以身上是有著撫寧伯的爵位的。他卻是知道,這肥球這么開口,怕是沒好事的。
肥球本是軍余出身,素來沒個正形,聽著朱永這么說,卻就笑道:“好啊,那師弟你也別厲師兄、厲師兄的叫了,管俺叫肥球便是了。”朱永還是頭回聽著這種要求,不過也是出身行伍世家,不是士林中人,故也笑著稱了下來,便聽肥球又說道,“這邊文胖子那廝回肇慶去了,那胖子倒是本事,小小懷集,竟讓他弄了上千民壯來守城,依咱看,師弟你就領著這千把人,守住縣城好了。又有那兩個師兄,每天在那里忽悠著,想來應也不難…”
“師兄意欲何為?”
肥球伸手拍打著自己的胖臉,獰笑起來:“入他娘的,狗娘養的侯大狗,老子不去搞他,他居然不知死活敢來搞老子!先生不說了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摘他腦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