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君玥是樂于任事,方才差人去傳她過來,不一刻就跑步來了。丁一倒是有些奇怪,君玥這小女娃子能有什么辦法?別說吳全義,就算是丁一,除非捉幾個出來執行軍法,要是弄個訴苦大會,要不怎么讓這些軍戶大嫂老實下來,一時也還真沒輒。當然,若是拿出丁容城這名動天下的名號威望來鎮場,那自然能把這些軍戶家眷嚇得老老實實。
看著丁君玥來了,丁一便問她敢不敢試一試?丁君玥爽快應了,只是說要開一槍嚇嚇人,丁一倒也笑著應下,于是便教她去辦。
還沒訓斥那些軍戶家屬,丁君玥倒是先教吳全義去軍兵那里,請杜子騰叫十個有家眷的軍兵過來。那些軍戶大嫂看著軍兵過來,卻就開始議論:“那些娃娃折騰不下去,叫衛所的兄弟來訓咱們么?”、“屁,叫誰來也白搭,除非我家男人來,老娘給他個面子下臺…”、“俺們又不是當兵的,憑啥聽他訓?”
丁君玥沒有理會她們,那十個軍兵過來,畢竟是丁如玉手下的兵,自覺便列隊站好了,不過看著丁君玥的眼里明顯有著笑意,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能濟什么事?雖說以前都聽指揮使大人說丁容城如何利害,再利害,這十來歲小孩還能成精了?
“學生丁君玥,今天請幾位大哥,是有個新奇的事,學生聽著不敢相信,所以當面請教一下,還望幾位大哥不要欺我年幼,也不要實得這事粗糙難聽。只管如實坦誠相告,可好?”丁君玥一開始倒是極客氣。又是打揖,又是請坐。
幾個軍兵感覺就是哄小孩吧,再怎么說,也是指揮使她老人家的師侄,哄一下這小姑娘倒也沒什么。當下紛紛道:“不敢,小先生只管問,吾等只要知道的,自然不會相欺”、“若問衛所里的事,倒還知曉一些,要是天文地理,卻真真不是俺們大老粗軍戶能曉得的…”、“姑娘只管說便是…”
丁君玥笑道:“如此,便先多謝諸位大哥。只是這事有些荒謬,又頗為下流不堪,只怕大哥們聽了,卻是不快,只望不要遷怒于學生才好…”她一再地說問題粗俗,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只是那些軍戶卻就笑了起來,連邊上離得近。聽見說話的軍戶家屬,也紛紛轟笑。
粗俗?這現今世上,還有什么能比軍戶。特別是下層軍戶的日常語言更為粗俗的?
那些軍兵都紛紛應下,說是絕不會遷怒于丁君玥的。
誰知她一開口,不單那些軍兵眼色變得兇狠,個個拳頭握得骨節發白,連邊上離得近些的軍屬都紛紛叫嚷道:“直娘賊!胡說!”、“撕爛她的嘴!”、“誰家孩子這么缺德!老娘看她就欠揍!”紛紛地叫罵起來。
因為丁君玥一點也不象開玩笑地鄭重問道:“聽說,這密云前衛有家眷的軍戶。都冇有個怪癖,喜歡讓自己的妻女被韃子凌辱?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諸位大哥何以有這樣子的怪癖?”
男人,正常男人哪里能被這種侮辱的?十個軍兵里有人開始沖著丁君玥罵了起來。
“七連長。”丁君玥一點也不怯他們,冷冷喚了一聲吳全義,對他吩咐道:“列陣。”
吳全義立馬吹動哨子,那一連雷霆書院的學生立刻整合,組成三列,卻聽丁君玥便下令道:“七連長,裝填彈藥。”吳全義口令一下,三列學生便開始裝填起來。這時候那十名軍兵看著不對,互相著都覺得這女娃子是要找藉口殺人!
當下便有人要去沖入那正在裝填的隊列之中,卻被其他冷靜的同伴扯住,喝道:“你娘的,你瘋了么?亂軍當斬!一個女娃的一句話,你就非得賠上頭顱?”卻又對那些還在喧鬧的軍屬喊道,“你們這些老娘們,靜一下會死么?非得把自家男人害死才成?”
這時七連已裝填完畢,丁君玥對吳全義下令道:“一排朝天鳴槍。”
四十幾聲槍聲連珠響起,濃烈白煙彌散著,一時間那些軍屬終于靜了下來,有人嚇得跌坐在地,有人嚇得哭了起來。連那邊正在訓練的軍兵和軍余都停了下來,不知道這邊突然響起槍聲是怎么一回事。
“別他娘的跟我耍潑!”丁君玥從七排的傳令兵那里扯了個鐵皮喇叭過來,湊到嘴邊,一掃方才斯文模樣,沙啞地咆哮道,“老子從小沒了爹娘,就他媽吃百家飯長大的!什么鳥話沒聽過?”
這會大家都嚇呆了啊,不單是槍聲,更多是聽著這斯斯文文小女孩,要說開始問那些軍兵,是污辱性的話,那也是好好說。她這眉目清秀形象的,突然這樣大罵粗口,真是一時之間,那些軍屬都愣住了。
“剛就問你們,是不是這里有家眷的,都喜歡自家女人被韃子操啊?就他媽的急眼了!急個屁!這是關外,衛所又沒建好,韃子來了,你們這些女人還能跑得過四條腿?操他媽,叫你們訓練又不愿意,不就他娘的等著被騷韃子騎嘛!”她罵著,又指著那十個軍兵問道,“你們幾個,給句爽快話,到底有沒有這怪癖?要你們這些男人就好這口,老子立馬就走,再多說一句,這腦袋你盡管割了去!說啊,是不是說不出口?要真有這癖好就說嘛!有,還是沒有?”
“沒有!”那十個軍兵齊聲吼道,瞪著丁君玥的模樣象是隨時要殺人。
“那是你們自己發騷犯賤么?”丁君玥拿著鐵皮大喇叭,沖著那些軍屬繼續她的粗口講演,“老子小時有次快餓死了,有個妓女給了老子半碗飯吃,叫老子長大后要好好做人。她們也是逼不得已才操那活計,那時老子不懂事,說看她們穿得漂亮,又有吃喝,說青樓里不也是個營生?那妓女跟我說,天下間,但要能活下去,哪有人會犯賤?老子看你們就是犯賤!比妓女還賤!她們是沒法子借了印子錢啥的,你們呢?專門派人來教你們學點本領,你以為指望你們去殺敵?韃子來了,真抵擋不住,不盼著你們殺人,至少也能自己了斷!就他媽的鬧鬧鬧!”
這下子,那些軍戶的家眷都靜了下去。
她罵得不是沒道理,這是關外,韃子來了,要是前面抵擋不住,那真是躲都沒法躲。
“犯賤的,老子管不了,給你們半炷香,滾回自己帳篷里;有羞有噪的,就留下,好好練習,多少學點本事,女人怎么了?娘子關這名號怎么來的?真要韃子來了,屁也不會,你就想拼命,怎么拼?”
丁君玥說著就把鐵皮喇叭扔下,教人折了半截香點了起來。
哪有人會真的犯賤成她說的這樣?就算有聽天由命、好吃懶做、不息出進之類的人,在這場合下,也是拉不下臉回帳篷里的。于是那些軍戶家眷便靜了起來,半炷香燃完,自然是沒有人走開的。
“七連長,各班帶開,教官把自己歸屬人員認好,明天要還認不出自己歸屬的軍眷,一人十軍棍!”丁君玥又沖吳全義下達了命令,然后看著那些軍屬終于老實下來,由著七連的學生,以十二人為一班帶開訓練,她才對那十名軍兵打揖道,“學生孟浪了,諸位見諒,實在韃子將至,若真有冇事,家眷學些軍陣,總還能有所憑仗,若任由她們那般鬧下去,只怕一接戰,有了傷亡,這陣內就先亂了。”
那些軍兵這會也明白了,雖說感情上還是很難跟丁君玥和顏悅色說話,不過倒也齊聲應道:“小先生說得在理。”丁君玥便教他們回去,然后自己又跟吳全義吩咐了幾句,方才跑去跟丁一交令。
丁一看著小跑過來的丁君玥,真是頭痛不止,這女孩怎么這樣?剛才她扯著大喇叭在哪進行粗口講演,丁一真感覺自己錯了,不該聽吳全義這小子的話,想著給丁君玥一個鍛煉的機會。
“父親,女兒幸不辱命。”丁君玥跑將過來,卻是規規矩矩地向丁一匯報。
丁一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人前還是以師生相稱吧。”
“是,先生。”
“那你兩邊都得看著,不論警調連還是七連這邊的新訓,哪邊出了錯,都唯你是問。”丁一本來想說她幾句,但一時卻又感覺沒法怎么說,只好抑著心中不快,對她吩咐道,”行了,不用立規矩了,沒事就去憩一下,你那嗓子,別老嚷嚷,得養一養才是。”丁君玥聽著丁一的叮囑,卻沒察覺丁一對她行徑的不快,只覺得溫馨無比,滿心高興行了禮,便往警調連去了。
本來是要訓她,不該這么一堆粗口的,這么粗俗的講演。但丁一無端又想起那句話,不論黑貓白貓,能捉老鼠就是好貓。她還真把場面震住,看著現時七連那邊的新訓,雖然還是不成模樣,但已經有了規矩,至少沒有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婦吵得跟趕集一樣。
所以感覺要是明明辦好了事,還要去訓她,卻也是說不去。
只不過丁一心里暗暗警惕,丁君玥這個小孩,還得多給她進行心理輔導,她太過于喜歡行險了,這絕對不是什么好事。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總歸是正理,什么奇謀巧計,總不如憑仗實力碾壓過去來得安穩。
這一日,秋風正烈,密云前衛不知不覺之中,因著丁君玥的粗口演講,多了將近二個足額千戶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