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單是京師的房價遠比容城和南京恐怖得多,盡管看過千百年后房價的丁一,對此還很淡定,但柳依依一筆筆算下來,就金魚胡同這宅院,如若不是王振送給丁一的話,這一兩年經手的錢雖也是一個算起來已很大的數目字,但若是按純利潤,就是去除人工、原料等等的開支,只怕還買不下這宅院。要知道這雖比不了英國公府整一個地級市公園的架勢,可是也差不多后世所謂大型高尚住宅區的面積了,想想就一個后花園的一角,都能拓出八百米圈形跑道啊。
南京和容城開書院也罷了,要在京師開書院,按丁一的脾性,又要什么田徑場,又要什么游泳池,又要跑道,又要課室和宿舍…要真在京師把這樣的書院弄齊全了,恐怕家底都刮凈了,還填不上這個缺。
這要做生意,柳依依還真不怯,別說刮凈家底,要是這生意看著能做,便是去娘家借、找同業借、把嫁妝都當了她也不皺眉的。但丁一要辦的是學校,還是不收學費、免費住宿的學校,每餐還得白面餅子和肉菜,放量管夠!這快入深秋了,按慣例還得秋冬衣服每人二套…這收的學生越多虧的錢就越多,這哪里扛得住!
“無底洞也得填,別的能省,這方面是咱們的根基,無論如何也得辦下來。”丁一搖了搖頭,拒絕了柳依依的訴求。后世的西點、黃埔、楓丹白露以及伏龍芝,那是實證出來的東西,這東西不辦,軍官團和部隊骨干哪里來?不掌握槍桿子,就是于謙,到后面不是也就一句話殺了?
柳依依也不客氣了。因為實在是辦不來,這不是說她愿不愿意辦的事:“妾身無能,夫君還得另請高明才行,若是弄個私塾,那是十個八個也從容的,但按夫君的謀劃,京師的分院,刮盡了家里的浮財,能發賣的全發賣了,也不濟事。除非把容場那些地全發賣了,大約是夠的,只不過那么大一片地,一時怕找不到人接手,而且大量發賣。也會被壓到很低的價位。”
這么一攤牌,丁某人也頭痛了。若說搞點什么超乎時代的發明。他倒是能行的,但弄錢這玩意,他可真的就不擅長了。而且柳依依都開始翻帳本給他算上了,一筆筆很清楚,連丁一弄出來的桌面游戲收益都算進去了,這是真不夠錢弄啊。
“那先緩緩吧。”丁一長嘆了一聲。無奈地松口了,要不也沒輒啊。
柳依依也是松了一大口氣,她可真怕丁某人要回容城賣地,實話說她也是郁悶。人當官是往家里撈錢,丁某人這辭了官,可就一路往外撈錢,要知道十兩銀子這年頭都很大的事了,對于平民百姓來說,可丁一弄的那件事,一錢錢的,哪里拔出去不是都上萬銀子?
無論是弄玻璃也好、煉鋼也好、精制黑火藥也好、研制黃色火藥也好,嗯,算將起來,還是那些分配去邊軍當小軍官的弟子,最省錢了,那個混到大同千戶的,柳依依在這帳本里用指甲掐出來的印,前后兩年,也不過花了二千多兩銀子。
花這么些錢才弄了個千戶——注意,這可不如丁如玉那女兒身,丁如玉要是男的,此時早就封伯了和掛上副都督或都督銜了——這本就是錦衣衛的身份,又是當時的大同守備太監郭敬做的手腳安排去當小旗,自己又是大力氣的出身,還擔著丁容城弟子的聲名,又上陣打過仗,才混了個千戶,要放官場里講,怕都覺得太扯,何至如此?自身本事過得去,又有丁容城弟子的身份,弄個百十兩銀子給上面打點一下,混個千戶,多大個事?
但柳依依卻覺這位算是給她省錢了,因為這個千戶表面是二成的空額,實際是足額的,而且里面的官兵都是領的實額銀子,上交衛所的空額銀子分潤,還有那千戶麾下官兵家中有事貼補的錢財,以及更換了一些兵甲器械才是這二千多兩銀子的用途。
“娘子先把出關的車馬、民夫等等都安排好了,為夫出去隨便走一走。”丁一有點氣悶,畢竟辦學不順這事,讓他覺得很受挫折,所以叫上杜子騰和王越,出去轉轉。王越本來是和赴秋闈好些秀才約好去詩會,但被丁一叫到,也沒辦法。
但此時丁某人出行,能有什么樂趣?想要和剛到京師來時,和雪凝、忠叔一起出游那種自由自在的情景,是絕對不可能了。別看五百親衛只帶了二十多人回來,其他留在了關外由劉鐵帶著護衛如玉,可架不住丁某人現在門下走狗多啊!
那偉哥首輔萬安是多會來事的人?幾十年后萬貴妃抱怨了一下自己小家子出身,萬安馬上就去讓自己族里去認親了。此時雖然萬安不是身居要位,但這樣拍馬機會卻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丁一剛出了金魚胡同,在金魚胡同口租了一個小院的萬安的族弟萬全,就領著十數條精壯護院,堆著笑臉彎著腰在那里候著,那些護院能不能濟事不清楚,反正看上去就是生人勿擾的架勢,看著丁一從府里出來,立時推金山倒玉柱作者的惡習拜了下去,口中稱道:“私淑弟子萬全見過容城先生!”
所謂私淑弟子,就是孟子所說的:“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仰慕人家的學問人品,并用心學習效仿,但沒有得到親傳。萬全反正就這意思,丁一總不能不理吧?伸手扶過還得勸他,“不可如此、不可如此,一有何能安敢當君禮…”
而后萬全起了身,不也糾纏什么,就遠遠跟丁一他們身后,一副有事就要沖上去遮箭擋刀的模樣;這還沒算完,走到御水河的時候,兩隊錦衣衛已經虎視眈眈看著兩旁商販行人,簡直就是當人家是恐怖分子的氣勢,誰愿在這種注視下停留?就連沿街的商販也覺如芒在背,紛紛把攤子往邊上挪,有幾個實在頂不住了,收拾了擔上攤子直接走掉了,更不要提行人了,遠遠看見誰不繞道?
丁一走了沒有百步,身后便吊著東廠的番子一隊、錦衣衛的總旗領頭的兩小旗、萬全領著的一隊護院、英國公府的一隊護院、徐有貞妻弟帶著的七八個壯漢、劉棉花的族叔領著三個手上骨節粗大的老人,行出御河橋,又跑來了孫鏜派出一隊軍士、石亨派出的一隊軍士…
“讓他們都滾蛋!”丁一實在沒好氣,對杜子騰吩咐道。
杜子騰苦笑道:“先生,強驅的話,只怕御史那邊會彈劾您了,哪有不許人在街上行走的?”這些人,就是前后左右的跟著,也沒有來籍故跟丁一交談什么的,這世上,總不能不教人上街吧?要趕他們走,知道的說丁一不喜歡這陣仗,不知道的,還說丁一逾越想凈街呢。
但丁一是知道杜子騰心思,這廝是怕又有人行刺,看著他和王越不時變換角度,活脫脫的政要保護行動的模樣,兩人衣袍里怕還著甲,剛才出來丁一不讓他們帶人,這時有這些人在外圍當盾牌,杜某人不知道多高興,哪里會去驅他們走?
不過丁一也真的無法,能怎么樣?
無奈之下對王越道:“你還是去詩會吧。”
王越搖頭道:“弟子還是留在先生身邊以聽教誨。”
“你們都被劉鐵帶壞了!”丁一氣得低聲罵道。
杜子騰和王越都假裝聽不到,再怎么樣他們也不敢任著丁一來,南京那茬,好懸沒把他們嚇死,魏文成當時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丁一離開南京時,魏文成可是專門叮囑杜子騰:“先生無恙,便是外敵入侵、朝政變動,皆是安好;先生不在,一切皆空!”這不單是丁一的敵人想得通,所以找殺手來弄他,他的弟子也很清楚這關鍵,誰敢冒險?
于是丁一最后選擇了去兵部。
應該說,這是一個極為正確的應對辦法,離兵部那邊還有二百來步,前后那些人,面面相覷都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為誰也不敢去圍兵部啊,一會于大司馬出來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皇帝都不想惹他的角色,誰敢去惹于謙?敢圍堵兵部,討好丁一不見得,一會半點情面不講的于大人聽著,喝令有司一個個捉了,于謙可是干得出來的,他也不怕御史彈劾!圍堵兵部還能有理不成?
入了兵部衙門,丁一總算長出一口氣來,搖頭道:“以后不能帶你們出來,劣徒啊!”
倒是于謙聽著于一過來,直接叫他入公事房,扔了一疊文書給他:“你先看著,按你意思把應對之法列于紙上,夾在折子里,老夫批閱完這些公文再與你說話…切記,不得在折子上圈寫!”
丁一完全無語,這叫什么事?是,于謙是好意,讓他先學習部務,以后不論去了那個部門,才有處理事務的能力和經驗。但丁一苦笑道:“先生,便是明年春闈萬幸得中,也不過是授七品翰林…”什么時候用得到,這一部尚書的工作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