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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萬事開頭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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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在轎子里錢知縣不知道和錢初九說了多少回:“見著丁公要叩頭!”、“你要敢再胡說,回家便教你吃上一個月的‘竹筍炒肉片,!”、“聽著,若是丁公考究你,會就會,不會就不會,‘丁言,啊,丁公是出了名的不說假話,你在他面前不懂裝懂,只會惹得他反感!”、“孽畜!不許咬手指!”、“聽著…”

  錢知縣感覺這就是錢初九的人生轉折點了,當上了官之后,方知道文章與才學只是敲門磚,若無關系人脈,無大腿可抱的話,那么就算中了進士,也不過跟自己一樣,來這容城當個縣太爺,還要整天提心吊膽不要得罪權貴,吏部的考評不要太差等等。

  至于科舉,錢知縣倒真的不太擔心,至少秀才這一關,錢初九就算現在也應該穩妥能過的;再讀上幾年書,考個舉人能不能中不好說,但他自恃本身走過這獨木橋的,親自去教兒子,一回不行考二回,二回不行考三回,便不信中不了舉,就算考到第三回,也不過二十來歲,有什么打緊的?若是能抱著丁一這大腿,中了舉就可做官了,能不能進士都真無所謂。

  但若抱不上這大腿,舉人做官?國子監一班舉監子在排隊呢,還有一堆白發蒼蒼老舉子,每回逢著考試就往京師趕集去,哪里轉到自己的兒子?

  所以他決心無論如何,今日也要懇得丁一心軟收了自己兒子。

  當錢知縣滿懷心事遞了名帖,便有下人來請他進去,錢知縣邊走邊在叮囑錢初九要注意這樣要注意那樣,不覺得到客廳,卻便聽著有人大聲叫道:“這便是先生要我收的弟子么?臘肉呢?不提臘肉你拜個啥師?”說著竟朝錢知縣問道,“他是小孩不懂事。你這當爹也不懂事么?真是夠嗆!”

  那人看上去十三四歲模樣,但從他臉上神色來看,絕對比錢初九大不了多少,身穿著織金蟒袍腰上纏了玉帶,頭戴梁冠另加貂蟬籠巾前后附著金蟬,冠上還插著雉尾,彰顯著他公爵身份。

  錢知縣看著,連忙踢了錢初九拜下去,自己也整了衣冠,長揖及地:“見過公爺!”

  這位卻便是英國公張懋當面了。他隨意拱了拱手算是答禮,錢知縣也不覺有什么不對,畢竟他是超品的勛貴,此時站在這里真是誠惶誠恐,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得罪了這位英國公就不美了。

  張懋是個好作怪的性子。繞著錢知縣父子慢慢踱起步子來,不住地打量著。王越在邊上看不下去。行將出來笑道:“張師兄。先生回來若是知道,怕是會有些不快的,依小弟看來,不如還是把正事辦了…”

  “去、去、去!”張懋揮了揮手不耐煩地對王越說道,“師兄還要你來教我做事?”他先前在陳三他們面前,都是被當作小師弟耍弄的。難得可以在王越面前冇擺擺師兄架子,自然是每回見著必不放過這機會。

  王越也不惱,卻是伸手一引對那錢知縣介紹道:“這位便是學生的張師兄,襲了英國公的爵位…先生門下以入先后排序。故之…”

  “行了、行了。”張懋一把將王越推開,指著錢初九道,“小孩,過來,本公爺叫你走過來,你聾了么?”錢知縣連忙踢了錢初九一腳,那胖小孩才連忙向前走了兩步,因為來時錢知縣實在說了太多次,讓這小胖子拘謹得要緊。

  張懋打量著錢初九,又摸了摸自己還沒長出胡須的下巴,點了點頭道:“說,為什么想進書院?你最好老實回答,要是說謊,你問你父親,本公爺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絕對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錢初九回頭去望錢知縣,后者無奈地點了點頭,是,張懋這就是在毫無藝術的仗勢欺人。但他一個七品知縣又能怎么樣?要說四五品的文官,有點傲骨倒是可以跟勛貴硬扛,但超品勛貴要折騰他這七品知縣,怎么扛啊?

  小胖子錢初九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福至心靈:“書院有好多妹妹跟我一起玩噢!”

  張懋一拍大腿樂了起來,大笑道:“好!”卻對邊上的王越說道,“這孩子合我胃口,這徒弟你師兄我收了!趕緊去,最好的酒樓,最好的席面,開上百桌,本公爺的開山大弟子,怎么也得賀一賀!”他指錢初九說著這孩子,壓根就沒想過自己也不過大人家幾個月。

  英國公張懋緊接著又從腰上解下一塊玉佩,遞給小胖子道:“拿著,為師給你的見面禮!!”卻對邊上錢知縣吼道,“臘肉呢?你這當爹摳門也不是摳成這樣吧?你覺得連幾條臘肉都能省就省是么?告訴你,當初先父帶我去拜師時,也是提著臘肉去的!”

  錢知縣連忙告了罪,匆匆忙出去吩咐在門房候著他的長隨,趕緊去買臘肉。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他真的是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被英國公收為弟子,自己兒子可真是抱上大粗腿啊!至于張懋的年紀,在那身織金蟒袍之下,基本就是完全忽視了這個問題,別說看起來怎么也比小胖子大點,就算剛出世,沖那身蟒袍和英國公這三個字,錢知縣覺得這師也拜得值當。

  “初九啊,你好生尊師重道,為師便帶你獵艷尋美,訪盡天下美色,哈哈、哈哈!”張懋拖著錢初九在邊上說得極投緣。原先對于拜這個看上去雖是高大,可明顯也沒大自己多少的家伙為師,錢初九還是有點憋屈的,但幾句話一聊下來,真是知己,真是九歲徒弟十歲師父,都是一塊料子,就四個字:好色之徒。

  那是真能聊到一塊去啊。

  王越在邊上苦笑,只盼丁一趕緊回來,這節奏看著越來越象一場鬧劇了。

  一百桌?怎么訂?這容城又不是京師,哪有能擺下一百桌席面的酒家?

  再說這一百桌,一桌十人就得上千人,就把縣衙佐貳官和六房書吏全請過來,再加上士紳等等,也坐不滿二十張桌子啊,總不能是個人就拉過來吃酒吧?那是流水席了。反正,感覺這場面就是荒唐里透著滑稽,隨時可能弄成笑柄的味道。

  幸好臘肉買了回來,錢初九和張懋談得合契,當下就要磕頭,錢知縣是無所謂的,還好張懋一把攔住:“徒兒啊,先別急,等先生回來再說。列入先生門墻,這事得先生點了頭才行。”王越才好不容易舒出一口氣來,丁一只是叫張懋過來看看這錢初九,后面的其實全是張懋自導自演來著,王越怕這么下去,張懋胡亂收徒,那真的丁一這一脈,就成了士林笑柄了。

  幸好張懋還是有個度,知道這事得丁一點頭。

  不過英國公下一句,還是讓王越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只聽張懋語重心長地對錢初九說道:“徒兒啊,你這性子還是有欠磨練,實在是不穩重。嗯,不過放心,等先生點了頭,到時你跟著為師,再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但張懋看著王越沒動彈,卻又發作起他來:“世昌,你連師兄說的話也不聽么?銀子你不用操心,找師兄的長隨拿就是了…”

  “小張子,看來你蠻有錢嘛!”劉鐵從外面走了進來,沖著錢知縣一拱手,卻對張懋說道,“動不冇動就要擺上百桌來賀一賀?不如你去陪師母嘮叨一會?”立時嚇得張懋小臉發白,連忙認錯。

  開玩笑么?若是天然呆,張懋還是溝通得來的;柳依依就免了吧!對于張懋來說,長得鬼一樣就也罷了,主要是一聊起來,她就會鼓動張懋出錢做這個做那個,聽上去都是包賺不賠的生意。

  張懋又不傻,錢進了柳依依口袋,想要拿回來就沒么痛快了,再說英國公府現在是他姐姐在當家,擺上百桌的銀子他倒不缺,柳依依動不動就開口要二十萬、五十萬的,他哪里能動用這么大筆的錢銀?

  于是方才消停下來,劉鐵請錢知縣坐了,又教仆役上了茶,方才使得錢知縣自在了一點。

  此時在南拒馬河堤邊工場里的丁一,哪里有閑去理會張懋?

  焦碳是燒了出來,效果如何還不知道。

  這玩意跟寫了一個字,然后死死盯著看,看著、看著,漸漸便會覺得這個字似乎寫得不對一樣。丁一現在也開始懷疑,自己對于玻璃的配方,到底有沒有搞錯?這一爐用焦碳來燒的,又能不能融煉呢?似乎愈想下去,愈覺得自己那配方不見得便是無誤…萬幸他心理素質還是極為過硬,生生把這念頭按壓下去,才沒有做出沖去爐邊喝停更改配方的行為。

  這時候便聽著蕭逸在外面扯著嗓子叫道:“先生!先生!”卻是王越教他過來報信,“劉師兄在那里撐著,王師兄說是怕也撐不了多久,那小張師兄跟頑童一樣,一拍腦門就是一個主意,正帶著錢初九和君玥那群孩子在家里鬧騰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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