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這些日子和天然呆出來,不時教訓一下混混,就是為了等李青和朱虎這樣的人露面。換句話說,朱虎和李青不出現,大約這些混混不會死,搞不好丁一還會和天然呆一起來個落荒而逃,丁某人的面子,不需要靠在這些混混身上賺,這是一個層次的問題。
但朱虎來了,這些混混就得死。
“我從不介意踩死螻蟻。”丁一微笑著說道,直進了兩步,又有三個混混倒在刀下,他把刀看了,吹去上面沾染的雪花,笑道,“敢向我遞刀子的人,他應該就已經有了死志的。”他吹去那雪花,又向前一步。
前面那個混混,不知道是機靈還是福至心靈或是因為害怕拿不穩手里的小刀,總之他手上的刀一下子掉在雪地里,而他張大著嘴,驚恐地大叫起來:“啊!啊!啊!不是、不是我啊!”他想說的是“不要殺我”,但所謂語無倫次,莫過于此。
丁一手中,已經貼在那個混混脖子的長刀緩緩地收回,然后他繼續向前,所過之處,那些小刀匕首紛紛落地,沒有一個人,手里敢握著兵刃。丁一站在李青和朱虎的跟前,他的刀滴著血,他的臉上是淡淡的笑,雪花落在他肩背,但被體溫蒸成水滴,滑了下去,洗淡了那一身的血,卻洗不去那滿身的血腥味。
傳說中丁一殺了多少瓦剌人,總歸是傳說,不及這么血淋淋的事實,更有說服力。
他能殺人,敢殺人,并且不介意殺人,哪怕只是街頭巷尾的小混混,敢向他遞刀,他一樣管殺不管埋!別以為丁某人穿上五品官袍就講究了,就可以君子欺之以方了,沒有這種概念。丁一依舊還是丁一。
這就是丁一要向朱虎和李青他們表達的態度。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丁一向李青和朱虎柔聲問道,舊識的問候,恰到好處的客套與關懷,只不過那被問候者跪在地上的姿勢,與丁一身后二十多具尸體,在這風雪天里。實在顯得有些詭異。
“托哥哥的福,小弟還茍活著。”朱虎只覺喉嚨發緊,咽了咽口水才開口,那聲音澀滯得連他自己都吃驚。
這時天然呆歡快奔了上前來,取了手帕胡亂把丁一身上血跡抹去,把長衫和棉袍給丁一穿上。接過那刀左右看著,卻是說道:“師兄,這刀是極不錯,想不過師兄還有兩下子,嗯,作為一個秀才來說,你很利害了!不過不要怕。你要打不過他們,本女俠會出手的!”
丁一捏了捏她的鼻子,抖動了一下長袍,卻對朱虎與李青說道:“學生體弱不耐風寒,不若到那邊鋪子說話?對了,讓人收拾一下,學生著實是怕見血。”朱虎和李青連忙爬了起來,吩咐那些還活著的混混和他們帶來的十幾個江湖好手。把尸體拖了去處理。
“這北直隸,現時是誰管事?”丁一坐下之冇后,也沒再客套,單刀直入便是這般問道。
朱虎連忙把京師包括真定府、河間府等等大明黑社會勢力范圍劃分,簡要向丁一稟報了,等他說累了,李青便在一旁。把這些大明北直隸江湖幫派,和他們背后的勢力也擇要緊的給丁一說了。
丁一點了點頭,微笑聽著,始終沒有說什么。
最后朱虎討好地說道:“以后這京師的收益。兄弟把其中二成送到丁大俠府上…”
丁一笑著搖了搖頭。
這讓朱虎舒出一口氣來,看來丁一并不是要染指京師的江湖勢力。
“你帶了多少現銀?”丁一突然向李青問道。
后者連忙從懷里摸出錢袋,倒在桌上,怕有幾十兩。
丁一拿了根筷子,在桌上的碎銀里扒拉了一陣,劃出大約十分一的銀子,笑著對李青道:“這份給你。”
“多謝哥哥!”李青莫名其妙。
卻聽丁一扔下筷子起了身,沖著李青問道:“你開懷嗎?還是莫名其妙?哈哈哈哈!兩位,就此別過。”
說罷便和天然呆往外走去,大約這時天然呆才清醒過來,不再糾結于丁一的身手或是那把長刀如何不錯,聲音里帶著顫抖和明顯的懼意:“師、師兄,那幾個,那幾個人,你你你把他們殺了?咱們快逃吧!”
“逃?我記得西直門那邊,似乎有家廣東小吃…”
“好啊、好啊!師兄咱們過去看看!”天然呆似乎又忘記先前的驚怕了。
丁一突然停下步子,給那個賣臭豆腐的店家說道:“每天送三串臭豆腐到金魚胡同丁家宅院,這是定錢。”說著拋了一錠銀子過去,正好落在那店家身前的案板上,“從明天開始,晚飯之前送到。”
說罷他這次真的和天然呆就走了。
那店家在他身后拼命磕頭。
京師之中,很少有傻瓜。
這個賣臭豆腐的自然也不是,他很清楚,丁一是在保他的命。
否則的話,目睹了殺人,旁觀了朱虎朱大爺對丁一的奴顏婢膝,他很有可能,也就死在這里了。
朱虎咬牙切齒緊緊地握著拳頭,但直到丁一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他才敢低低咆哮了一聲:“欺人太甚!”李青除了苦笑也實在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因為確切來說,丁某人的確欺人太甚。
他問李青有多少銀子,把李青的銀子的十分之一給了后者,然后問開不開懷?怎么會開懷?把自己身上銀子的十分之一給自己,這有什么好高興的?本來就是自己的銀子啊!
丁一的意思很明顯,京師江湖上諸般行當的收益,本來就是他的。
所以朱虎朱大爺提出說把收益的二成送給丁一,他搖頭的意思并不是不肯收,而是不認同這個分法,他覺得全部的收益都就是他丁某人的。
“這里面多少達官顯貴的干系!他丁某人說拿就拿么!”朱虎咆哮著,胸膛不住地起伏,“他娘的,他再能打,再能殺,又怎么樣?難道以為江湖是靠刀子說話的地方嗎?他一個頭兩只手。老子就不信,他殺得了多少人!”
“按點驗的首級來說,他殺了的,怕有幾千鐵騎;殺退的,至少有三萬瓦剌鐵騎。”李青在邊上長嘆著,報給了朱虎這個答案,“還有十萬鐵騎是被他嚇退的。”李青很無奈。他知道朱虎說的是氣話,但往往這氣話也不能亂說,“達官貴人,不一定愿意招惹丁大俠,他的弟子里有勛貴之首英國公;他的先生是當今權傾朝野的大司馬于謙于尚書;手握團營兵權的武清侯,得了侯爵之后便親自去金魚胡同拜候丁大俠。”
“大哥。我們惹不起。”這就是李青的結論。
朱虎卻笑了起來:“是,惹不起,我們就不惹。你送信給他,江湖事,江湖了,他若以官身壓逼,我們不敢惹。還不能不做事,當個守法良民么?”
在金魚胡同的丁家宅院里,柳依依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
因為丁一和天然呆總算回來了,沒有一個女人愿意自己的丈夫與別人分享,就算是既定的事實,也不能阻止她的心酸,特別是在把手里皇家鏢局的生意都全部交了出去,股份也變賣掉的現在。
但很明顯。丁一知道怎么樣哄她開心:“下個月開始,京師的江湖人,你要按月給他們發薪,順天府那邊我會打招呼,這邊看看按冇照行當,分出幾個商會來,江湖上有點名號的。全給編進來。記住,他們交上來的錢,除了開銷,盈余分三成交到宮里去。連同賬目;當然,賬上要體現出來,盈余交了八成給宮里。”
柳依依有點反應不過來,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邊上天然呆在那里說什么“師兄殺了人”之類的,她壓根就聽不進去。并非她心里沒有丁一,而是她心里便是丁一,所以她不憂愁這等事,愁也沒用,她相信丁一敢做得出來,便有辦法應付得過去。
她象是一位企業進入上升期卻突然被惡意收購的總裁,發現自己又得到了一筆創業基金可以重新開始,這是她的事業。雖然這個世上只有她的丈夫認為她是美麗動人,已經可以讓從小就對丁一注入了所有的情感的她,感到滿足。
但她不僅僅是一個女人,她更是一個有著經商天賦的人。何況還有一個天然呆把她的丁一分去了一部分,而她只能接受這個現實!
她需要這盤生意。
正如丁如玉想當官一樣,柳依依也同樣希望證明自己。
她僅僅是一個女人,也許什么都可以放下,但卻放不下她的他,所以,她需要更多的安全感。而這就是她的機會,甚至柳依依這一回暗暗下定決定,從一開始就留下后手,就算丁一最后要求她象皇家鏢局一樣交出去,她也要有能力憑自己東山再起。
“我要的不是錢,那錢很臟,有皮肉錢,有倒夜香的錢,有賭檔的錢,有乞丐的錢。”丁一叫住了柳依依,對她仔細說道,“我要的是消息,整個京師,黑暗中所有的消息,你要建立的不是一盤生意,而是一個沒有編制的國土安全衙門,懂我的意思嗎?這盤買賣,賺的虧的不是錢,是大明的國運。”
“這一次,不會再讓你放手,不會再交出去。”
柳依依覺得這句話,比京師最雅致的胭脂店里,最時興的水粉更讓她靚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