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名短袍束帶皮靴的劍手在外北市狹窄的街道上呼嘯而過,激起一陣雞飛狗跳。每個人都在快步奔走,滿臉殺氣。嚇得街邊討生活的各色人等走避不迭。稍微閃避遲一點的,就是被一腳踹飛,趴在陰溝里半天爬不起來。這還得感謝今天運氣不錯,侯爺手下這些劍手,就算在外北市中當街殺人,又算得了什么事?
有些膽子大些,和那些劍手有老交情的妓女站在街邊嬌聲招呼自己的相好。這些劍手都沒一個搭理的,只是埋頭趕路。
外北市中人人訝異,自從侯爺一統外北市以來,就少有見到如此場面,難道還有誰敢冒犯侯爺在此的權威,惹得這些平日里甚是無所事事的劍手們大舉出動報復不成?
帶領這百余劍手的是談焞手下八健將之一的涂風,個子高瘦,神色穩重。看起來并沒有多少如霍屠一般的兇悍之色。
他在魏國原來為世家部曲,后來因為酒后傷了世家中人,亡命出西絕關逃到岐陽。為談焞收留。雖然連武者都不是,可是善于整練士卒,統馭上也有一手。談焞麾下近千劍手現在多少有個整齊的模樣,絕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勞。為人也算是穩重而顧大局,談焞很看重他,不過少用他出而沖鋒陷陣打生打死,基本都是留他看住外北市的老家。
涂風正趕向浣衣場方向,不用說是得到了有人傳來消息。侯爺麾下居然在朋沖那幾百孤兒稚女面前栽了跟頭,死傷數十人!不等確切消息回來,涂風就點起人馬拼命趕來。
到浣衣場的路途才走了一半,就見霍屠帶著數十渾身是血的傷號,背著扶著抬著的趕來。霍屠這出名兇漢,也是一瘸一拐的負了創。這般景象,激起外北市沿途一陣吸氣的聲音。原來顯得喧鬧的街道居然一下就安靜下來了。
霍屠人如其名,殺人從不手軟,自身實力也在談焞麾下八健將中排在前頭。兇名可止外北市小兒夜啼。當年爭奪岐陽碼頭貨場地盤的時候,他一個人就干掉了咸城商人請來的十幾個北蠻保鏢!沒想到這樣的兇神惡煞人物,居然這么狼狽的負創而歸。是哪個強敵,居然找上侯爺了?
涂風飛快迎上去,他麾下心腹已經拔劍在手,惡狠狠的環視左右,怒喝道:“還看什么看?一個個都縮回自己狗窩里面去,伸手剁手,探頭砍頭!”
街邊所有人都飛快的縮回去,響起一片關門關窗的聲音。整條街巷,頓時就寂然而無人影,就連野狗野貓,都夾著尾巴跑遠了。只有一雙雙眼睛從門縫窗縫中向外望去。
涂風攔著滿臉羞憤的霍屠,沉聲問道:“怎么了?”
霍屠低罵一句,沒好氣的道:“你沒長眼睛?爺爺栽了!朋黃毛請來了硬手陰爺爺我!你去沒用,侯爺呢?”
涂風神色一肅,能讓兇漢如霍屠輸得心服口服,可見敵手之強。自己實力還不如霍屠,趕去了恐怕也是自討沒趣。他還未曾開口說話,就聽見另外一條街道上響起了雜沓散亂的腳步聲。
猬集此處的多少劍手轉頭看去,就看見巷子中又撞出幾十名劍手,領頭的是一個健壯結實程度,甚而身上臉上傷疤累累都不下于霍屠的光頭大漢。他背后一左一右交叉背著兩把長劍,腰間還佩著三把劍。簡直就像是一個活動武器庫。光頭大漢眼睛一掃就看見了霍屠的狼狽樣,頓時指著他哈哈大笑:“霍疤,你也有今天!連朋黃毛那些丫頭小娃娃都對付不了,侯爺八健將中有你這個廢物,我都覺得丟人!”
光頭大漢也是八健將之一,叫做隋奔。實力與霍屠不相上下,都是鍛體第一境。兇悍也不相上下。平日里就互相看不順眼,今日難得見到霍屠倒霉,站在那兒恨不得笑岔氣。
隋奔手下也跟他們統領一樣,臉上滿是譏誚笑容,有人還在那兒悠閑的吹口哨。霍屠那些劍手在徐樂面前沒什么脾氣,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走人。現在卻又硬了起來,橫眉怒目的就想拔劍打一架再說。
涂風正準備開口解勸,霍屠卻沒動氣,放在平日,他早就帶頭撲向隋奔,兩條大漢很沒有美感的乒乒蓬蓬戰成一團。可現在只是冷冰冰的開口:“禿隋,你盡可以去試試,要能找回這場子,我給你磕頭!”
隋奔大笑:“不用你磕頭,爺爺也要去殺朋黃毛那里個雞犬不留,不然侯爺的顏面放在哪兒?”
霍屠語聲仍然是冷冰冰的:“朋黃毛請來的援手,是一人獨斗銳士軍三杰的虎衛徐樂!現今岐陽秦侯直領的下公士!一劍就重創了我,本命真元,已經到外放地步。而且凝練鋒銳,是我這輩子沒見過的!恐怕已經是鍛體第四第五境的強者,你還要去試試么?”
隋奔頓時一窒,涂風和他帶來的手下頓時也都發出一陣情不自禁的驚呼。生活在岐陽左近,不管城內城外,誰不知道才發生不久的徐樂一人獨斗銳士軍之事?北市侯私軍雖然勢大,在這里一手遮天,可比起占據了幾乎半個秦國地盤,壓得鬼方數百部步步退讓的銳士軍又算哪根蔥了?而且鍛體第四第五境的強者,在各大世家當中也算是貴重的人物了,他們這些所謂健將,如何能是對手?就是數百劍士齊上,也未必能留得下人家。而徐樂又有虎衛身份,更是下公士之爵,讓他脫身,等來的也許就是更厲害的報復。這事情在場三位健將,誰都扛不下來!
霍屠不理隋奔,轉向涂風:“老涂,侯爺何在?此事必須要侯爺出馬了!”
涂風臉色因為震驚而有點發白,聲音也略微有點發抖:“侯爺不在!有貴人相召,侯爺出去了。現在就留我看家……”
涂風不愧是談焞看重的可以在他不在時候主持大局的謀略型人才,稍一驚惶之后就已經鎮定下來:“那徐樂走了沒有?”
霍屠恨恨道:“沒走,他也怕一走之后我們就把朋黃毛那兒殺個雞犬不留。現在就守在浣衣場,鐵了心和侯爺做對到底了,還放話說要會會侯爺。”
涂風手一擺下令:“遣人封鎖通路,盯死浣衣場!水旱幾條道路,全都看死。外人不得入,內人不得出!徐樂動向,隨時回報給我!我再遣人急報侯爺。在侯爺回來之前,穩住這里局面!只要侯爺趕回來,不管什么虎衛貓衛,也別想生離此地!”
本來霍屠和隋奔兩人,對于談焞不在涂風就能主持外北市全局心中很有些腹誹,平日里涂風一些號令也愛聽不聽的。現在卻都痛快領命,各自布置去了。
無論如何,誰也不能在外北市中挑戰侯爺的權威。只要侯爺回來,那徐樂再厲害也不是對手。徐樂有身份,侯爺又與多少貴人有交情?在侯爺手中,明里暗里死掉的公士也不止一兩個了!
只要侯爺趕回來!
在徐樂將霍屠一干人打得狼狽抱頭鼠竄之后,浣衣場中氣氛很是松動歡快了一陣。這些少男少女歲數最大的不過二十出頭,都是藏不住性子的歲數。這些時日為談焞手下壓迫,如履薄冰的度日。現在卻突然來了一個強援,出手就輕描淡寫的打發了霍屠這等兇人和上百劍手,視談焞如無物。胸中壓抑一下發泄出來,個個都歡呼雀躍,不少人還在柵欄附近揀碎石子丟那些留下監視的劍手,罵了一個痛快淋漓。那些劍手都不敢還手,只是黑著臉走避而已。
那個時候,屬于浣衣場中這些出身可憐的少男少女們的歡樂,就達到了最高潮。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這歡樂就漸漸沉寂了下來。
趕來浣衣場外的劍手越來越多,足有三四百人,黑壓壓的排了一層又一層。這些劍手占據了浣衣場外的房舍棚屋,封住了每一條道路。死死監視這浣衣場的動靜。
而浣衣場所臨的那條岐水支流,河道上也有小船劃過來。十七八條小船,每船上都有五六名劍手。將河道封鎖得死死的。那些裝運米面過來的民船想離開,都被趕了回去。一副恨不得連魚游過都要驗明正身的架勢。
這些劍手也再不是原來的裝束,幾乎每個人都套上了皮甲。除了佩劍之外,還有更多人用上了長矛大盾這種純軍中器物。在臨岐陽城的地方,一個黑社會老大就擁有這等樣的實力,可見談焞囂張到了什么地步,而這些年來,秦侯一脈對國事的掌控能力衰弱到了何等樣地步!
時間再推移一些,除了武裝到牙齒的劍手之外,居然連鹿砦拒馬之類的器械都拖過來了。在浣衣場的柵欄外布置的一圈。而談焞麾下幾名健將都也趕了過來,這些少年認出了涂風,隋奔,還有一個執掌著百余名弓箭手弩手的健將越勾。最后連包扎完傷口的霍屠都趕了過來,一瘸一拐的在隊伍中奔走指揮。
到了最后,當朋沖遣出去向姚念求援的幾名少年給捆得結結實實,揍得鼻青臉腫,丟回柵欄內之后。浣衣場中每個人都明白,他們被嚴密的結實圍困封鎖住了。只等時機,這些如狼似虎的劍手,還有兇名卓著的幾名健將,甚或連談老大在內,就要沖殺進來,將這里變成一片血海!
每個少年都再也笑不出來,每個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仍然留在此間,在一日前還和他們素不相識的那位徐樂徐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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