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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虎衛第一人

  當今秦侯,已經在位十五年,今年四十一歲的秦侯秦燁,面對著這如潮聲浪,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他的父親秦襄侯是個性子有些急躁的父親,一輩子醉心于模仿先祖雄烈之風,每日就是馳馬射獵,演兵操武,無數次的率領虎衛軍親臨疆場。甚或對女色都興趣不是很大,到頭來只有秦燁這么一個兒子。

  而秦燁生來就不類英武雄烈的秦侯一系血脈,性子安靜,對統領秦人男兒,開疆拓土,決勝千里這些事業提不起什么精神來,寧愿安安靜靜的看書,擺弄著宮中花苑里面的那些奇花異草,有時候拆拆裝裝匠韓生產的那些精巧小器物也能打發一天。十八歲成婚以后,對出身孫家的夫人也很喜愛,在閨房中提起眉筆,比起提劍磨練戰技興趣大得多。幾年后他們也有了一個可愛聰慧的女兒秦嫣。

  襄侯對秦燁這個兒子自然談不上滿意,可是千海原一戰,襄侯上了趙人的當,貿然引秦軍主力輕出敗亡之后。能繼承秦侯之位的,也就是秦燁一人而已。

  當時河陽君秦仲不是沒有打接位主意,可是孫家史家都堅決的支持秦燁接位,南宮家態度模糊,也并沒有明確站在秦仲這一邊。整個秦國國中氣氛哀沉,對于沒有出兵參與千海原戰事的河陽君一系有極大怨氣。那時秦仲要貿然行事的話,成功可能性并不算大。

  所以到了最后,坐在這金曜之國的君上寶座中的,就是完全不知所措的秦燁。

  接位以來,秦國國勢飄搖,河陽君一系飛揚跋扈難制,趙國縷縷生事壓迫,柔然勢力大漲屢屢犯邊,國中元氣遲遲難以恢復,國用也為日漸匱乏——秦國商業并不繁盛,出產最多的唯有農產品而已,自己國中還要消耗極大一部分。國中出產金礦的礦山,出產食鹽的鹽池,都在世家大族手中,并不能貼補秦侯直領中財政。原來虎衛軍縱橫西荒,對鬼方對柔然有大量擄獲,才有源源不絕的收入。但是隨著虎衛軍覆沒,這份財源也告枯竭。

  這樣棘手的國事,讓秦燁束手無策。而在接位第三年,孫夫人留下一個瘦弱的男嬰秦釗之后,因為南澤孫家的某樣密因而故去。

  秦燁痛徹心肺,那時已經失去了對外界的確切認知。就知道趙人也趁勢提兵犯境,與史家在雙鷹關前狠狠戰了一場。最后以秦燁娶了趙侯家族之女了結了這場戰事。而那位容夫人居于秦宮,外有河陽君為羽翼。產下兒子秦镕之后,更欲將秦镕扶上秦侯世子之位,將秦國變成強趙的藩屬之國。

  秦燁對國事已經近乎灰心失望,只是在任人擺布而已。唯一心疼的,就是自己這對兒女。卻沒想到,自己女兒長大之后,卻主動挺身而出,為自己辛苦整理這些國事。

  她引孫家新一代家主孫陽為臂助,先建立起一支城衛軍,好歹讓秦侯麾下有了一點武力。外結好史家少家主史烏居,以為河陽君牽制。又苦心孤詣,整理秦侯直屬領地的財政,清理了大量拋荒的田地出來放奴客為庶民耕種,修理水利獎勵農桑,更降低市帖稅賦,將大量齊商引入岐陽城來,讓岐陽這里終于恢復了點元氣,甚而積攢起一點可以初步重立虎衛軍的資財!

  而她又親自教養自己的小弟弟,在容夫人與河陽君的步步逼迫下維系著秦釗的地位。

  而秦國年輕一代,也逐步長成,史家的史烏居連戰連捷,死死的將柔然大軍擋在秦國收縮后的領土外面,就是趙人,也忌憚這個卡住了雙鷹關通路的史家新家主。孫家新家主孫陽也逐漸能撐起一面,為秦侯一脈助力。雖然河陽君一系仍然實力雄厚,可已經再不是絲毫沒有抗手的力量了。

  更要緊的是,一直虎視眈眈壓在秦國北面的強趙,隨著十年前新的趙侯接位,這幾年來,強趙國中也是動蕩生事不少,趙侯剝奪了不少原來世家大族封地,轉為直領州縣,派官統治。世家大族屢屢生亂,兩三年前那場繁曲之亂,更是鬧得極大。雖然在趙侯的鐵腕下這些動亂都被鎮壓下去,可是趙國對秦國的壓力一時減小了不少。更不必說現在趙侯又野心勃勃的準備對魏國開戰,要越過戎岐,東返中原腹心之地,想成為整個東華天下的新霸主!

  因而這些變故,強趙對秦國的態度,多少從壓迫轉為拉攏。焦點就集中在想以有趙人血統的秦镕為秦侯世子。通過這個手段將秦國牢牢的捆在強趙的戰車之上。

  而秦燁什么都可以忍氣吞聲,什么都可以裝看不見。孫夫人留給他的這個兒子,秦燁卻不忍心讓他失去應得的世子之位。

  以前他還只是拖延,生怕自己貿然立秦釗為世子,說不定會為這個孩子招來什么莫測的危險。

  可是隨著趙國壓力稍減,在秦嫣經營下秦侯一系手中實力漸漲,秦燁忍不住又動了這個心思,畢竟不能一直拖延下去啊!

  所以他才默許了秦嫣操持重立虎衛軍的舉動。而虎衛軍要是能重立起來,名義上的統帥,就將是秦釗。秦釗有了這個實力作為后盾,秦燁就會立他為世子!

  可是這本來應該謹慎安排的事情,卻因為史家一個叫做徐樂的年輕人,在岐陽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混戰,而嫣兒又將重立虎衛軍之事捅到了岐陽所有秦人面前,還保這個叫徐樂的年輕人為重入虎衛軍第一人!

  這不是將河陽君和銳士軍都得罪狠了么?

  呼喊聲一浪接著一浪的響起,涌動在秦燁腳下。

  秦燁緩緩掃視著自己治下子民一張張面孔,每個人都是激動得渾身顫抖。虎衛軍就是秦國的驕傲,就是岐陽秦人的驕傲,就是十五年來岐陽秦人都不忍心提起的名字!

  現今這個激起了滿城秦人男兒血性,讓人恍然回想起當初岐陽驕傲日子的史家年輕人,就是因為他,才讓岐陽秦人,在秦侯面前,再度聽聞了這個久違的軍號!

  每個岐陽秦人,幾乎都有上一輩的親眷能和虎衛軍扯上關系。而虎衛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回來之后,那種滿城痛哭的景象似乎還在昨日。

  而現在,虎衛軍就要重立了!

  秦燁默然半晌,又看看自己身邊群臣。這些臣子神色各異,或者激動,或者不以為然,或者滿臉焦慮。卻都不發一言,這件事情實在太大,少不得在秦國就要卷起巨大的波瀾,誰也不知道站在哪邊,才能確保自己的身家地位!

  秦燁又望向自己的一雙兒女,秦嫣仍然深深拜伏在地,而秦釗有點懵懵懂懂的站在自己姐姐身邊,孫陽微微向他示意,秦釗才跟著拜伏下來。而孫陽吸口氣也對秦燁深深行禮拜請下去。

  為了這雙兒女,就賭一次吧。嫣兒聰慧細密謹慎,定然比我這個不稱職的君上,不稱職的父親考慮得周全……

  秦燁沉著臉一擺手中鐵如意,竭力以最為威嚴的聲音道:“本侯久有重立虎衛一軍打算,今日便昭告全國,重立虎衛一軍,以侯子秦釗為虎衛軍統帥,一應事宜,釗兒須切實安排,隨時回報本侯得知!這史家徐樂,便罰他從史家脫籍,入虎衛軍中,持劍為岐陽士民而戰,以贖今日之過!銳士軍上下今日之過,本侯會知照河陽君,河陽君為國重臣,自然會秉公處斷……便如此罷!”

  這番話說完,秦燁就像是消耗完自己全身氣力,坐回座上,示意車駕回轉宮中。

  岐陽秦人呼聲在秦侯鐵如意一擺之際,就全都停了下來,屏氣凝神的聽著秦侯的剛才這番話。

  場中靜默少頃,突然巨大的歡呼聲再度爆發出來,不知道多少把佩劍再度拔出,指向岐陽城頭頂的天空!

  “重立虎衛!重立虎衛!”

  在這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中,秦侯車駕放下簾幕,在孫陽的護衛下回返秦宮。

  而秦燁在簾幕后,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坐姿,靠在車廂板壁上。

  但愿嫣兒看得準,做得對……可自己身為秦侯,接位以來,的確從來未曾見過這樣滿城激昂的民心士氣啊……

  難道都是因為史家那個年輕人?

  秦燁回想一下徐樂面目,卻發覺自己根本沒如何好好注意這個年輕人長得什么樣。

  反正這都是嫣兒去操心的事情了,她應該知道如何將一切都安排好吧……

  而在留下的人中,秦銳突然大聲冷笑,一擺手道:“都走!岐陽竟然視咱們為大敵,我們還在這兒討什么厭,獻什么捷?以后有什么戰事,靠虎衛軍去吧!我們回河陽領罰去!”

  在他招呼之下,銳士軍戰士與三杰都行動起來,扛著尸首帶上傷員,在秦人的歡呼聲中撞開一條路而去。馮破黃飛曹能這三杰,也隨著恨恨而去,而南宮揚則無所謂的瞄了澈麗一下,澈麗還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最后南宮揚和自家兄長南宮安招招手,也隨大隊而去。

  臨行之際,秦銳回頭,冷笑著點了點徐樂。

  徐樂現在正滿腦門子官司,看到秦銳這般舉動,也冷笑一聲,朝他比了一個割喉的姿勢!

  你們覺得這事沒完?老子還覺得這事沒完呢!

  秦銳為徐樂舉動氣得臉色鐵青,但也知道再不適合大打出手了,轉身而去。在他身后,史豹也在偷偷學徐樂的動作,比這個看起來就很酷的割喉姿勢,玩兒得不亦樂乎。

  銳士軍一去,岐陽秦人歡呼聲稍一沉寂,接著又以更大的熱情向著徐樂涌來。

  “重入虎衛第一人!”

  徐樂和幾個弟兄,都為這樣的聲浪與熱情逼得甚而有點站不定腳步。

  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這個岐陽城的英雄了呢?我不過就是拼命想殺出一條活路來而已啊……

  不過看著一張張熱情的面孔,看著那些剛才為自己拔劍而戰,身上猶有血跡的岐陽秦人。想著更有不少人今日為自己或死或傷。徐樂就苦惱的嘆了口氣。

  說不得真要在這虎衛軍好好干一陣了……欠人情的感覺真不好的說……

  都是那個心眼多的什么嫣侯女的主意,老子怕和這種人打交道,偏偏就是躲不過!

  人群當中,嫣侯女一雙清亮的眸子也望過來,深深落在了徐樂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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