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
岳緣對婠婠的話,保持了沉默。
好半晌,他這才出聲道:“她還好嗎?”一連避開了數年,沒有什么消息,這樣的決定代表了對方的決心。
“怎么,你后悔放人家離開呢?”
“金口玉言,你堂堂東皇可是要說話算話啊。”婠婠聞言不由的譏笑了一番,玉手玩弄著自個兒的秀發,自言自語道:“也許有機會再見到她,你定會驚訝,她完全變了一個人。”
“決心是夠。”對這一點婠婠很是贊賞,可是,有一點讓婠婠在意:“可結果,也許并不會讓人覺得那么滿意了。”
說話算話?
岳緣扭頭回望,沉吟了下,突的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有時候男人更會說謊嗎?還有,婠婠你說這些來擾亂我的心思,是不是想要隱瞞什么?”腦海里不斷回憶著陰癸派的過往,岳緣繼續說道:“你比我來的時間要早,荊軻的事情我了解過,并沒有那么簡單。”
“那麗姬…是那個被你放棄了的弟子吧。”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秦王政的身邊還隱藏著一個你的人。以你們陰癸派那種做事的性子,就好比當初你們在李唐埋下的棋子一樣。”可惜的是當初岳緣一舉偷天換日,徹底讓陰癸派的打算完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婠婠想來,都是一肚子的氣,哪怕最后明空登上帝位,成為千古女帝。
可這個還真是讓人不知道是贏還是輸。
婠婠,師妃暄都是如此。
因為不管怎樣,明空都是他岳緣的女兒啊。
“婠婠,這個人若不出意外的話…他便是秦王政的近身宦官。”
“趙高。”
霎時。
一雙秀目一睜,無形的氣勁以婠婠為中心橫掃四周,將岳緣的衣袍吹的不斷飛揚。
他到底對陰癸派知道多少?
曾經在大唐時期初遇岳緣時的疑惑再度爬上了心頭,那幾乎與天魔功同源的功法問題,一直是她與陰后共同的心頭疑惑。所以,婠婠一直想要將岳緣一層一層的剝開。尋到最里面的秘密。
扭過頭。
她看到的是岳緣那一雙似笑非笑的雙眼。
秦國。
咸陽宮。
一襲黑色王袍的秦王政正滿面陰沉的盯著眼前的女人,眼眸的深處盡是冰冷。
“為什么?”
“麗姬!”
視線定格在女人的身上,其中摻雜著的是一種名為失望的情緒,秦王政的呼吸顯得有些沉重。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氛圍中。房間里,此刻只有秦王政與麗姬兩人,外面守衛的侍衛侍女們早已經被秦王政攆了出去。
這事情讓秦王政不得不生氣。
十九世子公子天明不見了。
從咸陽宮失蹤了。
這種結果著實在秦王政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他自語要掌控整個帝國,但就在自己所在的宮殿里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是讓秦王政的心中頗為憤怒。
這幾年。他更多的時間在修習那得自陰陽家的最高秘典,是沒有將太多的心思放在身邊,可秦王政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真正的十九子不見了,眼前的孩子不過是一個代替品。
換句話,是假的。
在一邊的角落里,那假的天明正在戰戰兢兢的抽泣著,連哭都不敢發出一聲。而在秦王政的身前,麗姬則是不避不讓,正面迎上了秦王政那冰冷的目光。
但最讓秦王政心寒的卻不是這個,而是眼前這個讓他心愛心疼的女人。
“時間。恩情,都抹不去你的仇恨么?”四目相對,秦王政忽的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想要為荊軻報仇?縱觀這些年來,寡人對你沒有一絲的不好。”
“可你還是要為了一個死去的人殺我?”
說到這里的時候,秦王政的語氣幾乎讓房間里的空氣都冷的可以結冰,目光微微下移,視線定格在了兩人之間的那柄青銅劍上。劍柄握在麗姬的手中,正以一種前刺的姿勢定格在那里。
只是這劍終究沒有刺進人的身體里,而是在中途被人用手掌死死的握住了。
地上。
留下的是一朵朵凄艷的血痕。那鮮血正在從秦王政手心里流出,沿著劍刃滴落下來,點點滴滴全部都留在了地面上。
掌心里的疼痛讓秦王政壓根兒就沒有在意,他感受著這份冰冷和疼痛。心頭仍然忍不住的發寒。倘若不是他修習了那東皇的秘典,只怕在這一刻也會措手不及,被麗姬刺殺在咸陽宮。
到時帝國失王,會落得什么樣的局面,讓人不敢想象。
秦王政很了解自己嫡長子扶蘇的性子,若是他在這一刻出了問題。只怕扶蘇根本無法壓制眼下已經走上巔峰的陰陽家,到時秦國將不是贏家的秦國,而是陰陽家的秦國。
更不用說其他國家的仇恨…
“為什么?”兩人的目光還是那么直愣愣的對視著,秦王政再度忍不住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麗姬笑了,這是四年來真正意義上的笑,不同以往那種故作笑意,哪怕是笑的再好看卻也能讓人感覺出來那是心不由己,可在這一刻,她是真心實意的笑了。笑的那么的好看,笑的秦王政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對方的臉上。
“麗姬…在四年前就已經死了。”手中劍還是那前刺的姿勢,略顯沙啞的女聲中留下的是一種冷入心扉的淡漠,目光不再有以前那種柔和,有著的只是一種仇恨,死死的定格在秦王政的臉上,麗姬這樣認真的說道:“同荊軻一道死了。”
麗姬的話讓秦王政的呼吸再度加粗,房間里能夠非常清楚的聽到男人那粗重的喘息聲,顯然他被這句話真正氣到了。秦王政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荊軻刺殺他死后,他厚葬。
對麗姬也是真心實意。
對孩子更是實實在在,心疼無比。
可這樣的結果,著實讓秦王政沒有想到。
共枕的人。做的確是不一樣的夢。
同床異夢,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這是一個女人埋藏了數年的仇恨,在一日之間徹底的爆發了出來。一朝爆發,便是天地變色。鬼哭神嚎。
秦王政真的不明白了。
他身為一個帝王,按道理來說天下間所有的一切都該是他的,可在這一點上卻是讓秦王政摔了一個跟頭。堂堂一個帝王,卻是比不上一個游俠。
昂首。
麗姬早沒有了曾經那種柔情似水,那種女人的柔弱。她嗤笑著盯著秦王政,譏諷道:“嬴政,你是一個帝王,可你真的不懂女人,不懂什么叫做情!”
“情,可不像秦國與六國之間的戰爭那般簡單。”
“你以為讓人廢了我的武功,將我放在身邊,讓人監視著我,讓我沒有反抗的能力,卻又用憐惜來彰顯你的帝王姿態。你以為這樣就是男女之情?嬴政啊。你想的太膚淺了。”
目光直視秦王政,麗姬譏諷的看著對方。在她的眼中,在這些年來自是看得出對方將男女之情看的太簡單,當做了秦國滅國一樣的征服之事。可即便是秦滅其他幾國,卻又在何時是真正意義上的征服?不奪心,何論征服?
短短的幾年時間,是無法湮滅仇恨的。
一般女人或許會低眉下眼,就那般下去。但她麗姬是何人?她是天下間第一游俠刺客荊軻的青梅竹馬,又豈是一般女子可比?麗姬還有一句話沒有說的是,那便是秦王政的心思太深了。
讓人無法捉摸不透。
任誰也沒有料到秦王政會有這么高的武功。
秦王政整個人有些愣。
若是岳緣此刻在在此地的話。定會告訴他一句名言。
演技是女人天生就有的,騙人是女人的專利。而且,那隱忍可不不止是那些如勾踐一般的梟雄所擁有的。
身份不同,秦王政根本就無法理解那些江湖兒女所有的感情經歷。他不懂什么叫生死相隨,他只知道后宮妃子們的宮斗。他是王,他是高高在上的人。
一個雄圖大略的帝王,是不需要兒女情長的。
面對麗姬的譏諷,秦王政竟然是無話可說。在無話可說的同時,秦王政的腦海里思考問題的方式仍然是以一個帝王的心態在進行。麗姬的武功被廢,這是秦王政的吩咐,由趙高所做。
但在這一刻,秦王政思索的是麗姬的這一劍讓他有些眼熟。
熟的讓人覺得憤怒。
雖然千差萬別,遠遠比不上原版,可就是這荊軻的當初一劍迫的他拔不出劍。再說,麗姬敢如此做,那么便是做了足夠的準備。
孩子…
真正的孩子現在在哪里?
一個帝王所有的懷疑在滋生,陰謀論在心中盤旋。在秦王政的腦海里頓時勾勒出這樣一副畫面——以仇恨培養十九世子天明,到時用來顛覆秦國,來刺殺自己…
好狠好毒的心。
這其中又有誰幫過麗姬?
腦中不斷的閃過許多人與事,最后秦王政的心思定格在了一個人的身上——蓋聶。在這咸陽宮里,除了陰陽家和秦王政的人能做到,只怕只有蓋聶有這個能力悄無聲息做這事了。
“麗姬你說的對。”
“寡人是不懂。”
“寡人是帝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右手抓著劍身,那還在不斷滴著的鮮血早就將地上染紅了一大片,秦王政的另外一只手則是在輕撫著麗姬的臉龐:“可是你只要好好的呆在寡人的身邊就行,為什么要做這些事情呢?”
“實在不行,騙騙自己騙騙寡人也可以。”
聲音溫柔如水,使得整個房間氣氛徒然一變:“可麗姬你太狠心了。”
房間。
麗姬聞言面色不變,只是臉色稍顯蒼白,迎著對方的目光笑了。她做出與荊軻一模一樣的事情后,她便猜測到了自己的結局。
掌心不知何時已經撫上了麗姬的頭頂。
感受著頭上的那漸漸加大的力道,麗姬沒有任何的避讓與害怕,還是那么瞪大著眼睛盯著秦王政,用一種欣慰的語氣勸慰道:“在趙國的時候,我就說過,你的氣魄當是一個帝王,而不是學我們江湖人的兒女情長。”
“最后一個請求,將我與荊軻葬在一起。”
“好。”
秦王政應下了這個要求。
話音落下,麗姬便覺得自己的頭骨一疼,一股勁力自天門直入。瞳孔微縮,一抹鮮血從額頭緩緩淌下,手中劍也失去了力道,就那么脫手墜地。但就在麗姬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卻是猛的瞪大了眼睛,卻聽秦王政說道:“寡人騙你的,我會將你葬在王陵。”
這不是帝王的大度,而是男人的小氣。
許久。
秦王政一個人失落的走出了房間,來到了外面。
抬頭。
看著天空,銀輝遍布。
這一地,這一刻。
秦時,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