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擴大會議上面,對于軍校學子是否要出戰的議題,支持者和反對者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支持者認為,這是鳳凰涅盤,這是浴火重生,留在軍校里面,他們將沒有作戰經驗,永遠無法變得更強大,更能戰斗,更有說服力,這和軍校組建的初衷不符,軍校的組建,就是要培養敢于為國征戰的勇士,而如今,他們連勇士都當不起嗎?
反對者認為,要是把他們丟到軍隊里面,有人保護,他們就可以茁壯地成長,死亡率大大降低,但是若是放到這樣一支軍隊里面,死一個就少一個,死一個都是不可彌補的損失,死一個都是大唐的悲哀!更別說死上一百兩百三百,那能接受嗎?肝兒都疼!他們都識字啊,還有不少相當優秀,都是被視為軍隊里面未來大將的人選,要是死在了這些僚人手里,你愿意啊?
大唐現在一千人里面只有一個識字,現在倒好,我們要用一千個都識字的人去打仗?這一千個識字的人比十萬個不識字的人更加珍貴,大唐什么時候奢侈到了這個地步?這一千人無論傷了誰死了誰,都是大唐的損失,不可彌補的重dà損失!
兩派各執一詞,爭論不休,而最主要的決策者,軍校的大佬們和參謀總部的大佬們,以及李二陛xià,都還沒有發言,顯然,他們也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爭當中,讓他們出戰,是一早定下的目標和規定。而如今真的要出戰了,卻有那么多的舍不得,第二期學子才剛剛結束軍訓,不可能出戰,能出戰的只有第一期一千學子,哦不,是九百九十九個…
這九百九十九個學子里面,有太多的優秀學子了,不單單有程咬金尉遲恭李世績這些人的兒子在里面,也有薛仁貴王玄策這些優秀的平民子弟。軍事素zhì相當優秀。天賦極高,是內定的未來軍中支柱,他們原本可以成長的更優秀,但是若是折損在了這種程dù的平叛戰爭里面。也太不值得了…
顯然。真正的決策者們陷入了糾結。
蘇寧卻不這么認為。若是以這種評判標準,那么精銳軍隊就不應該出戰,而不是待在最危險的第一線。最精銳的軍隊不出戰,那么要他們何用?軍事大學的學子的確珍貴,的確優秀,的確寶貝,的確強悍,但是,他們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場,沒有嘗試過真正的戰爭,除了那幾個混蛋之外,其余的學子,都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
百分之八十沒有殺過人,見過血百分之九十九沒有見識過真正的血肉戰場,那么,他們怎么能成為一個軍人?!
身為軍人,保家衛國,再艱苦危險的地方他們都要去,他們得到了旁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自然也要付出旁人一輩子都不會付出的東西!這個叫做責任,保家衛國的責任,不能因為他們太優秀就不讓他們出戰,那么他們的優秀有何意義?就算是晚一些放到軍隊里面,他們還是要出戰,還是要上戰場,還是要面臨死亡,有何差別?
蘇寧是在是搞不懂這些人的想法,讀書人寶貝?等印刷術和造紙術大放異彩的時候,你們還會這樣認為嗎?等全天下人都能讀書習字的時候,你們還會這樣認為嗎?在不遠的將來,還有一所或者兩所大學將拔地而起,那是正規的學術大學,各地將會有蒙學小學中學出現,完整的教育體系將被建立起來,讀書人不再是文曲星,而是一個普通人。
軍事大學如果沒有戰爭的傳統,就不能算是軍事大學,學子們沒有經歷過血與火的磨練,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軍人,他們必須要出戰!
李靖終于站了出來,用嚴密的思維和清晰的語言反駁不支持出戰者,以軍事大學祭酒的身份請求李二陛xià允許他率領軍事大學一千學子出戰蜀地,平定僚人叛亂,兌現他的責任和承諾,牛進達也站了出來,說李靖需要坐鎮軍事大學,而且年歲很大,不適合長途跋涉,最后請求由自己率領這一千人出戰蜀中,平定叛亂。
兩個軍事大學的直接領導者已經同意了出戰,還要求親自率軍征戰,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保證了,之前蘇寧表態支持,然后又提出自己也要參加此次的平叛戰爭,侯君集表態支持,幾個大佬紛紛支持,這個事情基本上已經不會有什么懸念了,最終,李二陛xià一錘定音!
軍事大學第一期一千學子組成平叛軍隊,由軍事大學總務處主任牛進達為主帥,三原侯蘇寧為副帥,擇日領軍出征,平定叛亂,只許勝,不許敗!
直到這個時候,蘇寧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太過激動以至于請戰,李二陛xià又因為想要多一層保險,所以任命善于以寡敵眾的蘇寧為副帥,雙重保險,最大程dù保護這些珍貴的學子,蘇寧不由得有些郁悶,又被當成備胎了…
但是該說不說,這個消息傳到了軍校的時候,軍校的第一期學子們歡呼雀躍,紛紛從教堂中跑出來仰天長嘯,更有甚者牽來馬匹縱馬奔馳,他們終于迎來了出戰的這一天,多少時候的艱苦訓練,多少次的瀕臨崩潰,他們都咬牙堅持下來了,而如今,正是他們展現自己,體現自己特訓成果的時候!
這一天會被他們永遠銘記。
興奮過后,學子們冷靜下來了,戰爭會死人,他們就是人,所以他們也會在戰爭中死去,戰爭是不可能不死一個人的,就算是八國聯軍打清軍的時候還死了好幾個人,所以不死人的戰爭實在是不太可能,他們意識到了自己很有可能在戰爭中死去,而一開始那些憤怒不甘心的第二期學子們也感到了一絲慶幸,因為他們不用死。
第一期學子們冷靜下來。不約而同的做起了一件同樣的事情,寫家書。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寫家書是上戰場的戰士們不約而同會做的一件事情,尤其是要去執行特殊任務,自知很難活命的敢死之士們,都會寫好家書,拜托給軍中好友帶回家中,告慰父母家人,他們要去為了國家而戰。要去為了天下而戰。
軍校的工作人員為他們提供了紙和筆。他們默默的坐在了教室里面,默默的開始書寫自己想要對家人說的話,有妻子的會囑咐妻子,有父母的會向父母告罪。沒家沒室一身輕的就喪心病狂的吼兩句死了也沒事兒。然后找個地方蹲下來默默的流眼淚。
薛仁貴心中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兒。他還不知道山東士族已經完蛋的消息,他還覺得他的愛妻仍然被困在河東動彈不得,而他回不去。愛妻也來不了,夫妻明明都活著,卻好像牛郎織女一樣被一道看不見的溝壑阻攔住了,牛郎織女好歹還能一年見一面,而他和愛妻已經兩年沒有見面了。
這一次戰爭,不僅僅是一次巨大的機遇,也有可能就是永別,兩年來,和愛妻之間的信件聯系受到了嚴格的控zhì,一年也寫不了三封信,大戰之前,極有可能就是天人永別,薛仁貴實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凄苦和擔憂,他擔心自己這一去就是一去不復返…
所以,他在詢問了家中事情、傾訴思念之意之后,便告sù愛妻柳氏,若是自己戰死沙場,會有人來告sù她,她就不用等了,找個好人家改嫁吧,薛禮這輩子對不起你,不能讓你享福,不能給你幸福,但是,但是至少,不能耽誤了你…你還是大好年華,千萬不要為了我這種人耽誤了一輩子,遇到好人家,就要抓住機會,下輩子,做牛做馬,回報柳氏恩情!
一紙書信寫完,薛仁貴泣不成聲,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薛仁貴哭了,按耐不住,其他人也哭了,都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凄苦和擔憂,家中有老有小者更是如此,擔憂父母無人奉養,擔憂兒女無人撫養,于是大家相互約定,要是誰能活下來,一定要幫助養育對方的父母,照顧妻兒,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他們。
好友之間相互約定,我死了,你要活著,你就要幫我照顧父母,照顧妻兒,你小子反正也沒結婚,沒家沒室的,我那婆娘是個好婆娘,就便宜你了,好好兒照看著,要是敢對她不好老子做鬼都不放過你!還有我那臭小子,你也要好好兒的照看著,告sù他,他爹不是孬種,他爹是戰死沙場的英雄,將來,他也要做一個英雄,做一個好漢子…
托付家人,托付父母妻兒,是這個時代至交好友之間的最高程dù信任,在自知難以活命的情況下,就會選擇自己的至交好友托付父母妻兒,要是對方還沒成婚那就更好,直接就把老婆丟給他,兒子也丟給他,照看著,生死兄弟,這點兒小忙都不幫?
薛仁貴把自己的家書放在了王玄策的胸口,王玄策也默默的把自己的家書放在了薛仁貴的胸口,二人之中無論誰死了,都要把對方的家書送回去,然后承擔起對方的父母妻兒的撫養責任,薛仁貴說你小子家中是洛陽富戶,自然養得起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也是河東名門,妻子更是大家閨秀,溫柔嫻淑,配得上你小子!反正你也沒結婚,給老子記住了,要是老子死了,你敢不照做,老子做鬼都不放過你!
王玄策一邊哭一邊笑著說你小子別死啊死啊的,你武藝那么高,那么抗打,咱們這些人里面誰都可能死,就你不能死,你活下來的可能性最大,我家是哪門子的富戶?不就是略有家產嗎?哪像你?河東名門,家中有屋又有田,我要是死了,才要想你托付父母才是,我家就我一個獨苗,對不住了,我沒有妻子,便宜不了你了哈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大笑,然后緊緊抱在一起,淚流不止,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別一樣,放眼整個軍事大學,到處都是抱在一起大哭不止的漢子,整個軍事大學哭成一片,相互托付父母妻兒,相互交付家書,把自己最擔憂的地方交付給了最相信的人,同時,自己也會是對方最相信的人,當然,也會有人擔憂大家都死了,所以找了更多的人立下約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同床袍澤的家人沒有人照顧。
也不知何時,軍校里面響起了一陣陣歌聲,那是一首古老的戰歌,歷代先人們,就是唱著這首戰歌,奔赴戰場,用鮮血寫下不朽的詩篇…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