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荊知道怎樣踏入黃金的世界。
科技聯合的研究者們,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終極的“理”。這個“理”就是萬物的原點,時空的起點與終點,被稱為“天元”、“源點”的無上存在。
它就是“理”。
研究者們信奉的是智力,信奉的是理性,信奉的是“理解”。以人類的凡俗之身,沿著這座山峰向上攀登,攀登,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斷前進,在時間和實驗的積累下尋找到更近一步的真理。
與相信“心”,相信“幻想”,相信“本質”的人相比,這是一條最為漫長也最為艱辛的路。蘇荊知道這一點,而要成為真正的成就“理”之人,不僅需要足夠駕馭這“理”的智能,還需要足以掌控這力量的心,能夠提供智能和觀察角度的“本質”,換言之,需要完成所有的路,才能夠成為徹底掌握“理”之人。
他站在山巔,仰望天穹。腳下的洪濤正在泛起,很快就要淹沒山峰。
不可知論者相信,人類的認知終究有其極限,這個世界上的“理”不可能被人類所窮盡。
然而蘇荊不相信。
世界上恒河沙數的知識,終有一天也能夠被掌握。或許這是一條艱巨得難以走到盡頭的道路,然而亙古以來的所有智能,都在這條路上不停跋涉,在一百年前,就曾經有人掌握了最終極的知識,開辟出了理性的道路,通過智能的理性抓住真理的翅膀。
他是這光輝的受沐浴者。也是繼承這光輝的人。
在天空中,那輪嚴酷的太陽正在俯視著他。
隨著他的思考。蘇荊的身周出現了點點火光,火焰是智慧的象征。火焰的使用代表著人類從猿猴中分化的瞬間,對火焰的使用,令我們的先祖離開了野獸的范疇,它是文明的起點。對工具的使用,對自然的征服。
與蒼天相比,與山脈相比,與星球相比,與恒星的吹息相比,與哪怕一塊巖石相比。人類的文明都是短暫得轉瞬即逝的事物。哪怕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現存文明,也⊙∽style_txt;不會宣稱自己的歷史超過一萬年。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華夏文明,也只是“上下五千年”而已。五千年,在地質學上看,只不過是一個幾乎不會被標出來的小小刻度。
十萬年,百萬年,千萬年,這才是宇宙時間歷程上的最小尺度。而在這之上,還有更多的亙古虛空等待著去填充。文明與智能如同是轉眼即逝的事物。而貫穿時空的“理”才是永恒不變的東西。
而想要征服——不,這個詞是如此傲慢——要碰觸到“理”,唯一的工具就是理性和智慧。
水流將他腳下的高山逐漸淹沒,將他包裹在內。
如同螻蟻般渺小的個體。真的能戰勝這渺遠的宇宙與時空嗎?
他沉浸在暴烈的水中,恍惚間居然想到了東方仙道中的天劫。他露出一個微笑,將所有信息與知識的洪水吞下腹去。是的。如同螻蟻般渺小的個體,真的能夠戰勝這個世界。站在凌駕諸天之上的穹頂。俯視蒼生。他已經見過這強大的力量,反掌之間就能夠傾覆宇宙時空。站在最后的極點上的人。
科技聯合的知識,并非是如同赤紅武力的意志那樣,單純來自“自身的覺悟”,科技聯合的力量是“傳承”,是薪火相傳的連續,是上一代的力量與下一代的力量的繼承。他突然有一種領悟,他的成就必然在歌德,在捷爾任斯基之上。兩位先哲已經為他指出了前行的道路,以兩位神明的“理”為參照,他能夠走到更遠的地方。
宇宙最基本的原理在他腦中流動,那是已經被證明的真理,遠比大統一更為深入的理論,那些最為艱深晦澀的知識。他經過改造的頭腦飛速轉動,探尋知識的基底,從信息的洪流中截取自己需要的部分,拼裝到他知識的骨架上。
深水中,他的身軀正在分解,骨血萎縮,最后被打磨得只剩下一顆明珠。
這顆明珠能夠映照出全世界。
然后它內部的倒影開始映射出現實宇宙,最開始只是一根根線條,智慧之火將水流蒸煮,凝結成他身軀的血肉。要想學會游泳,最好的辦法就是親身下水去體驗一下。他現在就是這樣,在黃金之源那深水中努力掙扎,竭盡全力地破解周圍的力量,然后試圖將它們化為己用。
明珠周圍的線條突然開始加速構建,這線條似乎想重新搭建出他的身軀,然后他突然明白了。
“哼…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原來都是假象!!”
蘇荊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紛繁的暗流在明珠周圍旋轉、盤旋,似乎開始畏懼,然而明珠的力量范圍突然間變大了許多,蘇荊開始主動攫取更多的信息。他的本質在這不要命的舉措中被打磨得痛苦不堪,然而一種徹悟的快樂卻壓倒了痛苦,這種領悟的感覺令他奮不顧身地繼續自己的沖擊。
自己試圖從這些力量中破接出“概念”,根本就是緣木求魚而已!
“概念”,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它只是我們用來認識這個世界的一種認知工具而已。就像是亞當在伊甸園中為萬物命名,然后天地才開始清明起來——但是,哪怕沒有“名字”,這個世界也依然在運作。
“概念”,只不過存在于我們自身的頭腦之中。而真正的力量,在于創造概念!真正的黃金級的力量,來自于自己定義概念,而不是從別人做好的概念中汲取力量。在原先的系統中,所有的概念都是前人,都是創建平臺的神魔們創造出來的。而黃金級的冒險者只是使用這些力量而已。
而在系統崩潰之后,新的黃金級。就必須從混沌不明的能量之源中重新建立起秩序,自己的秩序。利用自己編寫的秩序與規范去利用這其中的力量。從混沌到秩序,從無序到有序,熵的流轉,這就是神魔們創建宇宙中樞系統的原理。
在親身體驗過混沌的原點中那狂暴無倫的力量后,蘇荊終于找到了正確的路。
只要讓我找到了正確的路,我就能夠前進…
那顆明珠周圍的線條逐漸變得更有實感。新的力量從這具重新編寫的身軀中迸發出來。首先是一雙眼睛,然后…
現實宇宙中,躺倒在駕駛座上的蘇鏡猛地一顫。
原先混茫的大海中,出現了數不清的光斑。這些光斑都用同一個頻率跳動著,而其中最為耀眼的一顆正伸出一只蒼白而不斷破碎的手,向著天空中的太陽握去。這只手在下一瞬間就徹底被粉碎了,僅僅是一個浪頭打過來,它就毫無抵抗之力地破碎了。然而這片海洋中的光點全部匯聚到了這里,聚在明珠的周圍,然后融合為一體——
在這一瞬間,無限的力量,不輸于蓋塔射線的“無限力”出現了。
每一瞬間。都有無限的光點出現,一千,一萬,百萬。億萬,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力量支撐著這顆明珠瞬間重建自己的身軀。光點中散布出的火焰已經遍布了這片海洋,甚至將海水也開始蒸干。洶涌上漲的海平面開始回落。而最開始的那座高山也露出了尖角,重新出現在海面之上。
隨著海面的下降。高山也隨之拔高。山峰逐漸變得越來越巍峨雄壯,最后甚至突破了大氣層的限制。進入了寒冷而真空的外層空間。在這個區域,沒有聲音,沒有空氣,只有沉默與思考。重建自己身軀的蘇荊盤坐在山頂,看向逐漸接近的太陽。
“我——”
這聲音中帶著無限的回震,就像是有一千億個人同時在發出聲音。他咳嗽了一聲,然后把自己的聲音重新恢復正常狀態。
“我抓住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之后,他伸出手去,觸碰到了太陽。當他回首的時候,身下的高山已經變成了一顆龐大的星球。他知道這里是自己思念的空間,光怪陸離的幻象都是自己大腦創造出來,用來回避痛苦現實的世界。然而他凝視著腳下的山川,眼前伸手可觸的星辰,卻又一聲長嘆。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印在那顆光球上。
灼痛讓他身周的一切幻象都褪去,變得暗淡而不明確,最后過渡到現實宇宙,他在駕駛座中掙扎著睜開眼睛。
“嘎…啊…”
巨大的不適感燒灼著他的心口,然而已經不會再吐血了,他腳下、身邊全都是斑斑的血跡,身體變得很輕,就好像飄在云端,所有的血好像都已經吐完了。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聆聽著逐漸緩慢的心跳,他與她的視線相接,相視苦笑。
“歡迎回來。”
“啊。我回來了。”
蘇荊抓住蘇蘿的雙手,兩人看上去都狼狽不堪,身上全都是血,身體衰敗不堪,如同被萬刃加身。但是這已經都無所謂了,他把口中的殘血吐出來,不顧儀態地把自己鼻腔里的血渣也摳出來。原本磅礴的蓋塔光線只剩下一點點光焰,有氣無力地在自己心腔中跳動著。哪怕是能夠自我增殖的無限力,在剛才的消耗中也支撐不住。
“來吧。”
“我來了。”
在路夢瑤掌管下的真巨神是另一種戰斗姿態,這巨人的體型竟然變小了一些,然而戰斗力卻比之前更強大了。哪怕是面對之前的鳳凰之神,這個姿態也能夠戰而勝之。然而這一次,她面對的敵人比起鳳凰之神更夸張。
卡爾蕾絲.天然與i女ader同化之后,她的傳奇技藝“巨獸召喚”也變異成了一種破壞力驚人的技能。黑色的野獸不停從恒星中心的黑色泥漿中分離出來,如同傳說中那誕下萬千子孫的黑山羊,無限畸形的生命從黑色泥漿中剝離出來,有的被殘酷的母體重新吸收進去,有的則奮盡全力掙脫,向著外面奔逃。
“不能放走一個。”坐在駕駛席上的路夢瑤沉著地說,“這些東西不能被散布到外面去。”
這些怪誕的生物有的先天不足,半路上就已死亡。然而卻有一些強大的生命無懼恒星內部的嚴酷環境,甚至在這里如魚得水。這些生命的強度從一星級到六星級,強弱不等,而且似乎都沒有把真巨神當做敵人,只是本能性地向外面擴散而已。
“這些東西…每一個都能夠長成一個拉古斯細胞。”路夢瑤眼中信息流狂瀉直下,讓人驚奇的是她居然能夠消化得了這么巨大的信息流,并且還能夠操縱真巨神做出精準的反應,“來吧,輪到我們了。”
真巨神的力量脫體而出,和對方的戰術有些相似,路夢瑤構建出的能量式神四面飛散,與漫溢出來的幼生體戰斗,而本體向著幼年的拉古斯核心飛躍過去。
“火種…解禁。”魔法學者輕聲默念,“第二象限至第八象限,封印解除。”
她纖長的手指插進自己的胸口,毫無阻隔地探入胸腔,然后緩緩拔出一團光。
“嗚!”“這是…!”
光團一出現,山村貞子和蓋琪就感覺不妙。路夢瑤的“火種”是能夠與蘇蘿相媲美的強大能源系統,和多個位面相連,這次她直接拔出來,給人感覺好像要自爆一樣,讓二人驚懼不已。如果這火種真的爆炸…以二人對路夢瑤的了解,整個真巨神上下,大概沒人能夠逃脫吧…
“不要怕。只是接下來的操作,放在體外會比較方便一點。”魔法學者行若無事地將光體放置在自己身前,胸口毫無傷痕,她把十指放在火種上,然后將其中的光流導流到外面。
一般來說,魔法學者只會使用火種的第一象限,汲取來自一個世界的時空力量。而同時汲取八個世界的本源,在令她力量上升的同時,也會帶來一些后遺癥…她巧妙地將所有力量糅合在一起,然后注入一個術式中——
“信息重構.管理者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