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思:我們毫無畏懼。
戰列艦“比塞弗勒斯”號。
寂靜的走廊中,身著金色動力裝甲的高大衛士如同雕塑一般排列在寬闊的廊道兩邊,甚至連呼吸聲都很難聽見。血紅色的纓冕在他們黃銅的頭盔上垂下,在他們華麗的盔甲上裝飾著神圣的雙頭鷹和閃電的圖紋,而他們的手中則握著古樸的長戟,長柄的動力刃與風暴槍裝配在一起。
他們是皇帝的禁軍。
“吾友,我也曾經研究過哲學。”
在幽深的大殿中,陰影中坐著兩個高大的人影。
“在四十個千年前,人類還爬行在地球上的時候,我在山脈和大海中旅行。我用自己的雙眼去觀察世界,去觀察人類,去觀察我守護的民族。大約有那么幾十年的時間,我停在亞洲某個靠近海岸的國家,在那里成為了一名圖書管理員…我喜愛知識。在那幾十年中,我試圖在寧靜的生活中尋找真理。閱讀、思考,學習古老的禮節和祭祀儀式…”
“然后你離開了。根據古籍記載。”
第一個說話的男人高達三米以上,應該說即使在星際戰士中,也是不折不扣的巨人。他有著一頭微卷的黑色長發,從五官來看有些亞細亞人的特征,臉型方正而帶著堅毅的氣息,眼神中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從容和威嚴。
坐在他對面的西裝男人則大約兩米左右,白金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留著相同顏色的山羊胡。這個男人身材瘦削。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下的雙眼銳利而睿智。
“是的。我離開了。因為我并不認為,哲學是我面臨問題的答案。”
巨人說話的時候很專注地看著自己對話的對象。瘦削而高大的摯友在鏡片后也同樣專注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可以看見未來的黑暗。我是為了拯救人類而…被制造出來的,從某種角度上可以這樣理解。我可以聽見亞空間中風暴的咆哮,那些邪惡得無法言喻的生物發出的整耳欲聾的狂笑。我在白天旅行,夜晚則讓自己的精神穿行在混沌的世界中,與那些邪惡戰斗——當時的我并不成熟,我需要在磨練中成長…每當想到人類在未來需要和這樣強大的對手作戰,我就覺得非常…憂慮。”
“我得認識到,我要拯救的這個種族的真相。我得理解人類,理解我們的社會。理解我們的文化、這個種族的精神、不同文明的精髓,思考我們為何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一百萬個民族在過去消逝,一千萬個民族將在未來誕生——而要面對宇宙中的黑暗威脅,人類需要團結,需要協同一致。我在四萬年的人生中經歷過數不清的戰爭,我看見人類之間的互相殘殺,我看見地球上最悲慘的事物和最美好的事物——我意識到,我需要建立一個有史以來從未存在的龐大帝國,一個嚴酷的帝國。一個有史以來最不人道的國家。沒有感性,沒有美好但無用的普世價值,只有鐵一般的紀律鍛造出的力量。”
“否則無法在這個黑暗的宇宙中存身。”
“是的。我需要成為人類的皇帝。制度的最高權力者。而且,我不得不承擔起這個責任。因為從事實上來說,沒有人比我更強,沒有人比我更有智慧。”
并不是借口。巨人說話很坦然,而這便是無可置疑的事實。因為他在黑暗的時代中統一了地球。在恐懼和蒙昧中重建了人類的文明,建立了橫掃銀河的人類帝國。即使他兒子的背叛為他的統治畫上了一個急轉直下的折線。也無人可以抹消他功邁古今的偉業。他便是人皇,人類之父、守護者與神明。
“我現在坐的這把椅子,包括你現在坐的。花了十一代工匠的一生精力,五百年,用黑曜石打磨而成。青銅、紅寶石、翡翠、黃玉…他們用最漂亮的晶體鑲嵌成裝飾用的圖案。天使、人類…之類的。而這說到底只不過是一把石頭椅子,上面鑲嵌著不同顏色的石頭而已。當惡魔或者獸人沖到你面前的時候,不如一把爆彈槍頂用。這,就是王座了。坐在這上面的人賦予了它意義。”
巨人撫摩著整塊寶石雕刻成的扶手末端,翡翠的咆哮獅子。
“你找到了答案。”高個子男人饒有興致地支著下巴說。
“力量。在這個殘酷的宇宙中,只有力量才是生存的保證。該死的血瘋子,戰爭滋養著他。但是戰爭卻是誰也不可避免的,殘酷的世界…我建立了阿斯塔特們,二十個兒子,以及數不清的軍隊。我的身邊團聚著整個人類中最了不起的精英,瑪卡多…直到現在我都記得他的臉。即使是這樣,我也曾經犯下大錯,低估了混沌中的小人們,令它們奪去了我一半的子嗣。可憐的荷魯斯,在我親手殺了他之前,他有片刻的清醒。它們是故意這樣的,在他最后的時刻里,讓他認識到自己做了些什么蠢事…以此折磨他和我。為了這個,我永遠不會停止對它們的憎恨。”
“戰爭會結束的,吾友。總有一天,人類能夠生存在不需要為之奮戰的世界里。不過在那之前,你。我。以及很多人,都要永不停息地繼續前行。”白金色頭發的高個子擦了擦眼鏡。
“那是當然。”巨人的聲線在空曠的廳堂中隆隆作響,“我便是為此而生的。”
在白金色頭發的高個子男人背后,站著一個和現場氣氛極不搭調的女生。這個小個子女生有著一頭深藍色的頭發,戴著一副眼鏡,正拿著筆一臉認真地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
“暮光,你在寫些什么?”由于她唰唰唰的書寫聲一直不停,白金色頭發的高個子忍不住問道。
“呃。我在記錄您和皇帝先生的對話。歌德先生。”
“…你從中學了些什么?”
“呃,我認為。應該是個人能力對于領導者的必要性…?”
“…還有呢?”
“呃,還有。呃,戰爭?作為一種…在某些時候不可避免的解決問題手段?…我說得…不對…是吧。歌德先生。”
“別老是看著我。繼續說。”
“呃…嗯…你得重視敵人?”
“呃,呃…沒了,先生。等我花半個小時再仔細研讀一下二位的對話記錄,我想我我我可以編篡一份提要,然后…呃,讀后感…如果您需要。”
巨人一攤手,嘆息道:“別逗你的學生玩了。為什么不讓她自己找個地方安靜地待著。”
聽到這句話,藍色頭發的女生眼神立刻活躍了起來。
“沒錯。先生。如果這里有個圖書館,或者類似的…我可以自己找本書消磨些時間。我聽說這座船曾經當做一段時間的博物館…”
“沒錯,在我躺進棺材之后,他們就把這艘船當做了紀念象征和歷史博物館…把它重新開出來都花了幾年時間來修整。出門,隨便找個禁軍,他會帶你去書庫的。”
巨人揮了揮手,藍發少女幾乎蹦蹦跳跳地竄出了大殿。
“…我正玩得開心呢。”白金色頭發的高個子揚起眉毛說。
巨人嘆了口氣:“吾友。我知道你喜歡收集和培養這些小孩子。但是…說實話,以一個‘神’來說。這種癖好有點怪異。”
白金色頭發的男人豎起三根手指:
“第一,我幫你修好了亞空間網道系統。第二。我替你升級了整個人類帝國的科技。第三,我用本體直接帶著我的學生過來給你幫忙——所以,你咬我啊。”
巨人轉了轉腦袋。
“我們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次練兵上吧。等到進入亞空間后,可有更多比一顆星球更詭異更危險的東西在等著我們。”
“我代表異形審判庭。對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感到深深的同情。這真是一場災難。”
蘇荊裹著毯子,手里捧著一杯熱飲。艾.普羅加斯特和那幾個熟悉的隊員或坐或站地在“神圣信仰”的艦橋上巡視。
“我醒來之后花了大概半個小時來搞清楚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通過檢索一個身體記憶的儲存區域,我差不多搞清楚了這里發生的事…在一些人的幫助下。”蘇荊啜了一口。喝起來像是咖啡。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反正…區區兩個團的戰斗修女我們也損耗得起。加上我本來也不喜歡她。”審判官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一臉淡然。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就坐在離你們三步遠的地方。”活圣人蘇珊娜.黛菲斯咬牙切齒地說。“帝皇忠誠的女兒們不會白白犧牲。我發誓——”
“喔,原來殿下您還活著啊。”審判官用像是看見珍稀動物的眼神驚奇地打量著活圣人。“太棒了。我們一定會為你發一個榮譽獎章,以表彰你連個半死的人都看管不住的杰出表現。順便提醒一句,人皇的女兒多得很,死個萬把人不是問題。而且現在,此時此刻此地,我隨時可以調一整個師和超過二十支戰團來把你撕成碎片——世事總是在轉變,是吧?”
“呃。其實大部分的修女都沒死。只是心智部分受損,加上身體…我試著盡力挽救了一下。似乎是我的本能考慮到了可持續發展的方針…‘制造士兵’對人體的損耗程度稍微減輕了一點。”蘇荊不抱什么希望地提了一下。
果然,這句話只是引發了更大的反響。
“沒必要客氣的,蘇荊先生,這些女人隨你怎么用。順便,蘇珊娜殿下,你身上怎么散發出一股…微妙的信息素的味道…”
“我依然是國教的法定圣人!普羅加斯特閣下,如果你再挑釁我一句話,我將把你的腦袋切下來,插到木樁上!還有你!惡心的蟲族、邪魔、異端、異教徒…別以為坐在那邊裝作不關自己的事就能搞定了!”
“真是沒有教養呢,蘇珊娜殿下。”半蟲族混血的審判官全身上下流露出“你有種就動我一下啊”的挑釁氣場,“犧牲。蘇珊娜殿下,你還記得殉教女士的圣普拉?或者圣薩巴特?請允許我僭越地表示,殿下,你恐怕被自己的光環所迷惑了,已經忘了你的誓言,已經忘了什么是服從。”
“你…”
“遵從命令。蘇珊娜殿下。在人皇本人參與本次戰役的情況下,你的指揮序列低于我。準確地說,低于審判庭的權威。不需要你這樣的傳話人了,祂的命令將直接下達給我們。蘇荊閣下?”
“請講。”
審判官從口袋里抽出一封信,她切開臘封,皺著眉頭念道:
“我從未見過面的學生蘇荊。去攻下眼前的敵人,你有這個能力。巴巴羅薩.歌德。”
蘇荊坐在靠背椅上,摩挲著手中銅杯的花紋。最后這個名字令他陷入了沉思。
“不光是你。我們也會一路跟隨。”審判官宣布,“一個半小時后,海軍將在這顆星球的外保護殼上鑿出一個洞,那時候,我們和你一起進入星球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