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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悶

  “春云薄,樓前有女窺簾箔。+,窺簾箔,心香一瓣,為郎焚燒。

  回身向抱今非昨,夜深暗打燈花落。燈花落,有何佳兆,教奴認錯。

院宇無人移鶴步,踏破蒼苔,哪管衣沾露  漫指山幽叢桂處,云迷不見陽臺路。

  唧唧秋蟲吟不住,伊笑儂癡,儂自尋歡去。

  烏鵲休將河鼓誤,天孫昨夜開窗戶。”

  一大早,沈濤沒有溜進內宅,而是遵照先生的話,去了上元縣學府報道,今日有一堂“易”方面的講課。

  因宗師大人后來命學生們當場即興作幾首詩,沈濤的用詞無意中觸犯了宗師的忌諱。

  宗師問他,他又期期艾艾的頂撞了幾句,宗師氣極,也不管他是不是吳興沈氏子弟,命門下將他按在明倫堂的板凳上,結結實實的打了十下竹板。

  沈濤殺豬似的叫喊,偏偏帶出一口紹興臟話,偏偏打他的人里面就有位紹興人,一聽你還敢罵人遂狠狠的多打了幾下,結果打得沈濤屁股開花,腿上一條條的血痕。

  回來時,沈濤不敢坐車,生怕氣血凝滯,被家人扶著一步步的走回來,遭了大罪。

  進了院子,氣喘吁吁的沈濤一眼看見烏岱云在房門口側耳竊聽,他不知道咋回事,咧嘴說道:“晦,晦她娘的氣,我倒霉挨了板子,你,你們倒在家里開心呢”

  烏岱云回頭一瞧,嚇!怎么這副狼狽模樣剛要開口詢問,沈濤已經走到了近前,用力一推門,門閂著,當即使勁敲了起來。

  砰、砰、砰!

  烏岱云急忙搖手,示意他別鬧,沈濤不懂,仍使勁的敲門。

  里頭的孫江聽見沈濤回來了,心里驚慌,定了定神,隨手抓過來一件衣裳,用力撕破了一塊,扔給婦人,意思是叫她拿出針線來縫補。

  婦人機靈的點點頭,整理起來,孫江佩服自己的急智,慢騰騰的走到房門。

  門開了,沈濤呲牙咧嘴的一步步走進去,本就不高興,發覺屋子里光線昏暗,有一個不認識的婦人鬢發蓬松,低著頭,面帶一絲的羞愧之色,坐在凳子上縫衣。

而孫江一頭的汗水,衣服凌亂,沈濤哪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像他這樣的大族子弟,雖對孫氏姐妹處處留情,但不消說勉強還算自珍自愛,從來不屑于與下賤人等茍且,再說這還是他的臥房。

  加上身上有傷,一肚子悶氣,沈濤瞬間爆發了,罵道:“哪里來的不要臉爛貨跑到我、我、我的房里來,關了門,干什么惡心事還、還不滾出去。”

  一抬腳,沈濤將竹籃子踢飛,這令外頭的烏岱云看了好生解氣。

  婦人雖然不敢發作,可也不禁來了氣,皺眉說道:“有人請奴家來的,又不是奴家挨上門的怎么開口就罵人滾呢,好不講理的蠻子。出去就出去。”

  沈濤懶得和一窮婦吵嘴,不屑的哼了哼。婦人滿臉不樂意,過去撿拾一地的針線布頭,然后提著籃子,走到院子里繼續縫補。

  一踏出門檻,迎面看見了烏岱云,頓時婦人有些不好意思了,沖著對方笑了笑。

  烏岱云仔細看著她,發覺比昨日標致了好些,身段高了更顯苗條,多了三分俏麗,但耿耿于懷先前的那番羞辱,心里也惱恨女人不講露水姻緣的情義。

做人總得厚道,好歹講究下職業道德吧怎能張嘴就說不像老爺,嫌人矮笨,那方面不在行,只知一味巴結孫江,就為了他穿了雙皂靴,就能如此糟踐人  所以烏岱云冷著臉也不理睬,這時屋里的沈濤疼痛難忍,兼且太累了,直接往躺椅上那么一躺,不料躺椅斷了一邊,整個人一下子滾了下來。

  孫江頓時哈哈大笑道:“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人家沒有滾,有人倒是滾了。”

  疼得要死的沈濤更生氣了,也不用書童攙扶,自己奮力爬了起來,狠狠一腳踢翻了椅子,罵道:“孫江你混蛋!這是斯文人干的事兒嗎要不是受了傷,拼著不要斯文也要揍你一頓。”

  “誰怕你怎地”孫江不當回事,反而背著手,從容的踱到外頭,笑嘻嘻的在婦人面前踱了幾步。

  婦人覺得痛快,不禁抬頭沖他無聲一笑。

  烏岱云覺得不舒服了,故意說道:“哎呀!剛才我聽到什么一百下,后來又數到了八十八,到了炕上去,離得遠了些。后來聽到扯風箱似的扯了好一會兒,還有扇子打在肉上的動靜,不知到底多少數目”

  “嘻嘻!”婦人捂著嘴忍不住笑了,那眼眸似惱非惱,似怒非怒的蟄了他一眼。”

  孫江見被他都聽見了,傲然道:“人若十之,我百之;人若百之,我千之。”

  “哈。”烏岱云面帶挪揄的大笑,不過也佩服這家伙確實有過人之處。

  屋里歪在炕上的沈濤也聽見了,什么無恥狗男女的罵個不清,忽然手里摸到一塊濕漉漉的東西,黏糊糊的液體沾了一手,他連忙見鬼似的往地下一摔,“嗒”的一聲。

  望著一手的穢物,沈濤真真恨極了,偏偏拿孫江沒有辦法,只得怒將整個席子連枕頭通通扯到地上,大聲命書童趕緊收拾善后。

  鋪上新被褥,好扶著他躺下養傷,沈濤一邊等,一邊各種紹興臟話不絕于口。

  外頭的孫江自知理虧,不敢回應,權當做沒聽見。倒是婦人實在聽不下去了,便說道:“今兒真是喪氣,碰到了這些枉讀圣賢書的渾蟲,沒見過世面。”

  婦人將手里縫了一半的衣服一扔,提起籃子,扭著屁股,罵罵咧咧的揚長而去。

  人走了,孫江不敢進屋,干脆在院子里與烏岱云聊起了縫窮婆的好處,一個說人家的皮膚雖黑,卻很細膩;一個說那汗水都是香的,看似粗鄙實則不亞于古代美女。

  一個說那水簾洞真個有趣,愈弄愈緊,就是顏色太難看了;一個也說那就是個長滿野草的臭水溝,動一動污水嘩嘩流。

  一個說個中滋味不比名妓稍差,花一吊錢很值,一個則說還湊合吧,我只花了四百錢。

  正眉飛色舞說的正開心,屋里的沈濤要換件汗衫,書童到處找不見,找到外頭,恰好是方才縫補的那一件。

  這下子火上添油,沈濤大聲質問孫江:“我這汗衫只穿了一回,好端端的,怎、怎么會破了難道不是誰有心撕的”

  孫江不緊不慢的笑道:“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成了小衿。”

  沈濤怒道:“少跟我滿口之乎者也,你真有本事,當初也不會花了八十兩請人槍了個童生,在我面前拽文,臊死個人了。”

  罵人不揭短,孫江瞬間紅了臉,想了想嘲笑道:“君子之所異于禽獸者,以其懷刑也。我總沒叫學府打屁股吧哈哈。”說著他拍起了手,笑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父母之體,不敢毀傷,辱莫大焉。”

  “你!”沈濤大怒,忍著痛下了炕,順手拿了個支窗戶的棍子,走出來,照著孫江的腦袋打了下去。

  “哎呀!”孫江急忙躲避,肩膀挨了一下,哇哇大叫,“你敢打人此仇不報非君子。”

  仗著沒受傷,孫江一把奪過對方的棍子,反手就要抽打沈濤,烏岱云連忙把二人勸開,兩個人便各站一邊,對罵了半天。

  爭吵的聲音很大,客院與內宅的繡樓都緊挨著隔壁,徐慶堂聽見了,皺眉說道:“一對混賬,幸虧明日就考試了,不然非得孟母三遷不可。”

  正在讀書的徐煜和徐煁偷偷一笑,徐家學堂里,這樣的人多了,也就祖父沒有察覺,少見多怪而已。

  原本徐慶堂還準備帶著孫兒去隔壁拜訪,順便讓年輕人會文切磋一下,完全打消了念頭。

  這幾天,沐昂沐皙夫婦頻頻邀請姐夫等人聚會,說好了在沐王府小住幾天,白天一起去城外繼續游山玩水。

  因不耐煩一大堆的人,是以各家帶過來的大小丫頭,一大半留了下來,任由她們自個兒玩,也算是春游了。

  問題是主人不在,這些女孩子在各自府里放縱慣了,沐府園子里除了沐蘭香外又無人居住,當年修的花神祠等還在,她們便三個一群,五個一黨,全無了拘束,每天任意在園子里到處閑逛。

  想這么多家的女孩在一起,豈能不發生矛盾動輒這兩個為了件小事吵嘴,要么那兩個因別的摩擦而吵成一團,然后丫鬟們紛紛拉幫結派,彼此誰也不服誰,而幾個懂事的大丫鬟偏偏不在。

  雖然有沈姨娘在家彈壓,奈何只有沐家的丫鬟還算懼她三分,張家徐家的丫頭,沈姨娘也不便責問,當然她們也不服沈姨娘的管教,總之鬧得沈姨娘很頭疼。

  好在沒有過分,沈姨娘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單說喜蘭悶在院子里出不去,原來杜芊芊臨走時交代過紅雯,不許她縱容丫鬟們搬弄是非。

  紅雯見太太單單就囑咐她約束丫鬟,分明仍然為了前事心有芥蒂,心里非常不悅,于是賭氣整天坐在房里,不許喜蘭離開她一步。

做了這么多年丫鬟,紅雯心里明白著呢,山中無老虎,想讓一個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互相間太平無事,或外頭的小廝們得了天賜良機,不發生什么怎么可能  如此這幾天府里如果再鬧出事來,那自然不關我房里的事,到了那時,咱慢慢的取笑上頭不晚。

  但她做丫鬟時就已經習慣了熱鬧,做了小妾后,每日或去誰的房里閑談,或陪太太打牌,或去姑娘的房里看她們寫字、下棋,隨處走走,見個人嘮嘮家常八卦,晚上有沐昂說笑玩鬧。

  突然間只剩一個人了,又終日不出房門,很快悶懨懨的萬分無聊。更無聊的則是喜蘭,眼見一干姐妹們熱熱鬧鬧的成群結隊,東跑西逛的滿園子玩耍,委屈的猶如望夫石。

  今年喜蘭才十五歲,還是個愛玩的小孩子,越是看人家玩的開心,越覺得眼熱。如果紅雯能出去走走,她也能抽空去尋大家伙玩一會兒,無奈紅雯從早到晚大門不出。

  憋悶的喜蘭眼眸都要冒火了,其實才短短兩天而已,她卻簡直度日如年中,看上去比紅雯貌似加倍的煩惱,偏偏又不敢形于色,悶成了內傷。

  中午,紅雯隨便吃了兩口菜,揮手說飽了,起身去窗下的貴妃椅躺著。

  喜蘭站在一邊,監督廚房的丫頭收拾碗筷,就聽紅雯說道:“把牙牌取來。”

  “知道了。”喜蘭跑出去拿了牌,看著姨娘一邊躺著納涼,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抹牌。

  很快紅雯把牙牌一推,悶悶的道:“去井里破只西瓜,咱們吃著解暑。”

  “哎。”喜蘭又跑了出去。

  切好了端進來,喜蘭不忘打了一盆水,紅雯吃了一小塊兒就不吃了,示意喜蘭吃。她自己沒精打采的斜躺著,半響,長長的嘆了口氣。

  喜蘭坐在凳子上吃著瓜,趁機說道:“奶奶,這么大熱的天午睡,怕不適意,恐要生病呢!偏生大小姐陪太夫人在佛堂,太太們又不在家。這兩日,我見奶奶益發的寂寞,不如園子里逛逛去,散散心,解解悶。漱芳亭前的池子里荷花開的真是好看,據說因大姑太太舊日主人回來,今年荷花開的比往年又大又多呢。恰好連日諸位少爺都不在園里,正好去看花,強如在這屋子里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煩悶。別說您近日不快活,連我都悶得慌了。”

  紅雯靜靜聽完,笑道:“你這鬼丫頭,要出去玩自己去啊!我知道那一班人每日約三邀四的四處瘋玩,都快翻了天,你的魂早被她們勾的要飛了都。

  嗯!只因我在屋里,你不能走開,故此用這些鬼話來攛掇我,自以為聰明。”

  “哦。”喜蘭失望之余,小臉立刻垮了下來,轉過身撇了撇嘴。

  “好啦好啦。”紅雯也確實悶得不耐煩了,輕笑道:“我若不去你豈不是要怨恨么又說張三不行,拖住李四的腿了,少不得我陪咱們喜蘭姑娘走一走,別把你真給悶出病來。”

  “啊!”喜蘭興奮的笑了,“你老人家別折煞我,怎么說陪我們丫頭,豈不是天地翻轉了嘛奴婢可受不起。”

  “你受不起,誰受得起這兩天一直不給我好臉,鬧得我反倒處處看你臉色行事。”紅雯取笑道。

  “哪有”喜蘭扭著身子不依。

  畢竟是自己唯一的丫頭,相處的時間久了,紅雯對待喜蘭猶如杜芊芊對待她一樣,當成了半個閨女,但是紅雯卻沒體諒到這一點。

  太太對她不客氣,卻對沈姨娘客氣,不正是說明誰遠誰近嗎枉自紅雯自詡聰慧,但在這上頭參悟不透,也是當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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