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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離別在即

  天空放晴,金陵沉浸在淡淡的清清的霧氣中,那么潤潤的濕濕的江南泥土芳香,不住地撲在人們的臉上,鉆進人們的鼻子。○

  潘家,瘙癢難忍的潘老三一大早等到了那人,按照指示趴在炕上,人家用那支鍍金的耳挖仔細的給他掏摳,問題是除了耳挖外再無任何的工具輔助。

  不過此人的技術倒是極佳,眼力也好,很有職業修養的渾然不顧臭烘烘的屁股,甚至還把手指伸了進去。

  “哎呦,哎呦!”不停叫喚的潘老三呲牙咧嘴,也算嘗到了個中滋味,真真難以描述。

  半個時辰后,腸道被清理的干干凈凈,那人把沾著血跡的手指擦干凈,提醒他這幾天要注意飲食。

  潘老三扭了扭屁股,感覺很滿意,先付了一百吊錢。果然這人順手帶走了耳挖,潘老三心中暗笑,自以為得計。

  一連多日,竟然還真的不再癢了,喜出望外的潘老三痛快結清剩下的二百吊錢。

  天壽趁機向他借錢,潘老三為了讓天壽守口如瓶,給了二十兩銀子。

  原來這人是個剃發篦頭的,手藝精湛,膽大心細,潘老三算是找對了人。

  人家一下子賺了三百吊錢,一朝發跡,樂呵呵的拿著耳挖去銀鋪里要給媳婦打兩只戒指。結果銀匠說這是鍍金的,他還不信,銀匠刮了刮表面,果然是銀的。他遂認為潘老三騙了他,氣呼呼的去找天壽,叫天壽去告訴潘老三,不應該欺人。

如果不給個交代,他就要把耳挖當做證據,逢人便說潘三爺找我挖屁股,看你一輩子怎么做人  投鼠忌器的潘老三很無奈,懊惱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只好委托天壽轉告,請人家不要聲揚,可以再給他些錢。如此說來說去,潘老三又付了二百吊的封口費。

  莫愁湖,金先生帶著琴言赴約而來,在碼頭上雇了艘小船,朝著湖心島而去。

  南方有習俗,一般而言載游人的船只,劃槳的皆是女子。兩位船娘一前一后,雙槳劃的極有默契,濺起串串水花,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船兒在水面上迅速游動。

  白鷺橫飛,綠楊倒掛,金先生欣賞著優美景色,頓覺妙不可言。

  數艘龍舟在隆隆鼓聲中飛快過去,一艘中等貨船緩緩行駛,以往滿載的貨物沒有裝滿,似乎擔心天還要下雨,只裝了半艙的日用雜貨。

  船兒到了湖心島碼頭,就見水榭的二樓欄桿處,有一對仿佛神仙眷侶的中年男女,正在憑欄遠眺。

  望見他們來了,二人在上面微笑點頭,下面一群護衛家丁站著。

  徐煜笑吟吟的走出來,金先生帶著義女上了岸,進了一樓,就聽里面叮當的響,盛先生一邊敲打著酒杯,一邊在吟唱蘇東坡的“水調歌頭”。

  “我欲乘風歸去,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跟在義父后面的琴言心有所感的輕輕一顫,神色隨即黯然下來。

  金先生笑道:“何人狂放,悲歌擊節”又問道:“四月天,又非中秋,忽然念水調歌頭做什么”

  盛先生起身笑道:“是有感先生不日返回故土,分別在即,不覺擊節起來。”

  琴言看了眼徐潤,說道:“依著時令,可以改為我欲乘風歸去,只恐白衣勝雪,深處不勝寒。”

  “改得好,這個深字用的妙,白衣也對應了高麗百姓。”盛先生贊道。

  徐潤也看著琴言,懊惱的道:“應該是個‘低’字。唉,沒想到金先生真的要回去了。”

  金先生笑道:“回去是為了教導朝鮮士林的文章詩賦,你們不知道,如今敝國還是古時候的格調。”

  徐注問道:“什么格調”

  金先生開玩笑的道:“清平調,不是太白先生遺下來的嗎”

  不料徐潤忽然諷刺道:“只怕高麗多是些清而不平,平而不清的。”

  “呵呵。”金先生笑了笑,說道:“文章之妙,在于各人領略,究竟也沒什么憑據。我看庚子山的文,用字不檢,一篇之內前后疊出,好在后人雖然沒了他的妙處,可也沒有他的毛病。譬如宋之問,再譬如最為傳誦的王勃滕王閣序里的落霞秋水,然亦不過寫景而已。”

  在場之人不約而同的微微皺眉,可也無可奈何,因為金普說的是實話。

  庚子山乃是南北朝時期著名文人庚信,庚家在當時號稱“七世舉秀才,五代有文集”,響當當的名門望族,他父親庚肩吾是當朝大官,也是有名的文學家。

  庚子山做了官后,奉命出使西魏,因北朝君臣向來仰慕南方文化,庚子山又久負盛名,因而強迫他留在了北方,受到君王器重,官至車騎大將軍。

  北周代魏后,更是升為了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所以后世又稱他為庚開府。杜甫就曾以“清新庚開府,俊逸鮑參軍”來稱譽李白。

  庚子山堪稱那時代的文壇宗師,然而他因無法回歸故國鄉土,為自己身仕敵國而羞愧,因不得自由而怨憤,死于隋文帝開皇元年。

  不管如何,庚子山因沒有氣節受到了后人許多批判。金普點出來的用意無非借此表面心跡,哪怕大明再好,給我的榮華富貴再高,我也得回國去。

  至于宋之問,最有名的就是相傳外甥劉希夷寫了一首“代悲白頭翁”。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惜顏色,行逢落花長嘆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經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宋之問為了將此詩據為己有,竟然命家奴把外甥活活壓死。后來宋之問又賣友求榮,諂媚于武則天。

  武則天對他的文采贊不絕口,可是卻對身邊人說:“這個宋之問,的確是難得之才,只是他口臭熏人,讓朕無法忍受。”所謂的口臭自然半真半假,則天女皇很鄙視其人品。

  位于二樓的徐灝耳聽金普對徐潤之言做了反擊,一時間包括盛先生等人都無詞以對,這就是消息的不對等了。

  好比后世很多國人幾十年如一日的崇洋媚外,認為外國的月亮就是圓一樣,明明不了解外國的方方面面,也不通過各種渠道去仔細了解,觀念始終停留在過去,甚或干脆視而不見。

  加上對國內各種不公平現狀的不滿,很固執的堅持認為外國就是比中國好,哪怕是網上被揭露許多關于外國的謠言,比如美國護照上那幾段子虛烏有的假話,一味諷刺抨擊自己的祖國,總之世界上只有兩個國家,中國和外國。

  你辯解幾句吧,馬上譏笑你被洗了腦,什么愛國賊之類,真真令人無可奈何。

  朝鮮歷史上沒有風骨的文人比比皆是,奈何幾乎無人知道,所以也就無法反駁。當然也沒必要反駁,中國人普遍的一大優點是胸懷寬闊,承認事實,很少有人會因為外國人的幾句話而惱羞成怒。

  徐潤也沒往心里去,嘆道:“先生和琴言過幾天要走了,大家應敘個痛快,這一別不知幾年再見呢。”

  琴言聽了,心里凄然,險些流了淚,忙說道:“我們何不下船坐坐,一面走,一面看,比在這樓里更好些。”

  徐煜趕緊蹬蹬的上了樓,問道:“爹,您和小姨也下船嗎”

  沐青霜說道:“你們去吧,我要和你爹去城外看看礦脈。”

  看著兒子和他的朋友上了畫舫,徐灝自是不會告訴青霜,那金先生是他的人,早早全族投靠了大明,其實也是個沒風骨的家伙。

  畫舫悠悠往莫愁湖的下游而去,盛先生和金先生把酒談天,徐注對沉默不語的徐潤和琴言說道:“你們倆何不再開口談談過幾天可就談不成了。”

  徐潤苦笑道:“談又能怎樣”

  琴言眼眸一紅,斜靠著船窗,畢竟徐潤是她動過情的男人,初戀往往最是令人刻苦銘心。

  望著那在湖面飛來飛去的燕子,時不時的掠過水面浮萍,幽幽說道:“這個燕子今年去了,明年還會回來么”

  徐煜有心替叔叔說幾句話,笑道:“怎么不會來我肯定這些燕子明年又在這里了。”

  “是么”金普笑問道:“何以說的如此肯定”

  徐煜說道:“似曾相識燕歸來,不就是去年的么”

  琴言說道:“那無可奈何花落去呢難道落花還會再上枝頭”

  徐潤接口道:“花落重開也是一樣,不過暫時落劫罷了。”

  “唉,落劫的花也太多了。”琴言癡癡望著湖面,似乎在自言自語,“有落在泥里的,有落在渠里的,有落在水里的。還是落在水里的好,起碼干凈些,既然落了下來,就與我一樣,那里就是歸結之所了。”

  大家伙誰也接不下她的話,唯一有資格出言挽留的只有徐潤。徐煜心里嘆息,最近頻頻遇到無能為力之事,身邊的人一個個走了,大人的世界實在太無奈。

由此想到了父親,相比自己,父親就做的異常霸道,他想留下的人誰也不能逃走,比如小姨比如姑姑。可是這么做真的好嗎  這時畫舫慢慢的蕩到橋邊,一群鴨子排成行的從橋洞里游過來,琴言說道:“這鴨子是一群同著走,沒有一只離群的。”

  徐潤嘆道:“人生在世,竟沒有這些畜生來的快活,毫無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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